不曾想, 事情变得复杂, 仅仅只是过了两天的事。
木下秀吉为何要将战士的尸体埋在自己的府中, 这一行为实在令人诧异, 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这其中的好处,若是被人发现了,那他这些天攒下的好名声,估计会毁之一旦。
单就他们待着的这两天, 城内再也没有发生过人失踪的事件, 百姓们的生活慢慢恢复到了往日的节奏, 一切都在走上正轨。
甚至在今晚,城内还要举办灯会,用来证明这座城市已经重新恢复了繁荣。
“灯会哪来的灯会”一般的灯会, 基本需要提前半个月进行准备,毕竟材料和人员都需要调动,不可能一瞬间搞成。
“不清楚,只知道一瞬间,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好像早就已经决定好的。”
越来越奇怪了。
他们像是和这个世界彻底隔绝开来,宛如待在一个单独的空间里,周围时间的流速都与他们不同。
元宫矢摸着自己的唇瓣,无论如何, 他们当然不能错过。
说起来, 她和缘一还没有逛过灯会呢。
有那么几次机会, 正巧赶上大城镇的灯会, 本想去凑个热闹,可还没计划,又赶上附近有鬼出没,他们只好赶过去,放弃了游玩。
几次之后,她都以为他们跟灯会庙会这种场合犯冲,再也没有想过这些。
正因如此,当元宫矢拿着那件浴衣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比正常的和服要单薄上不少的布料,样式也很简单,色彩倒是极为明艳,缀满了不少的花朵。
她还没穿过这样鲜艳的衣服,往常就算是和服,也都是些素色的布料,毕竟以他们的身份而言,太明显总是不好的。
不过
这么少的布料,真的不会把腿露出来吗
对于露腿这种事莫名有点抵触的少女有些为难地想到。
但她还是将其换了上去,配上同色系的腰带,把头发大部分挽了起来。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竟然感觉有些奇怪。
怎么说呢
这样一打扮,还真像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
眉眼艳丽,身材修长,衣袖垂下来遮住了手指,盖住了那双与脸蛋不符的手。
有些可笑。
灯会很好看,闪烁着暖光的灯笼挂在道路的两旁,路边也支起了大大小小的商摊,有卖酱油团子,也有卖自制米酒的,除吃食外还有各种各样的小玩意,琳琅满目。
看上去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灯会,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人群拥挤,元宫矢的肩在移动中被人冲撞了好几下,一开始还以为是意外,可在几次之后,清楚感觉到有只手在有意无意触碰她的身体时,可向四周望去,大家都在各顾各走自己的路,并不能分辨出到底是哪个人。
肩膀被搂了过去,缘一将她置于自己的保护之下,用那双淡漠的眼环视了圈周围。
若有若无的恶意瞬间消失,隐藏在暗处的人似乎也失去了兴趣,不再对他们投以目光。
这样被缘一环在怀中,她清楚地意识到了青年的怀抱是变得多么宽阔。
暖意从身后袭来,遮去了夜晚些许的凉意。
她向后更靠了些,这下无论从哪个方向来看,他们都像是一对亲密夫妻。
“有想要的东西吗”
缘一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仿佛他们真的像是在逛灯会,丈夫亲昵地询问妻子想要什么小玩意。
就算是伪装,未免也太过头了。
她下意识朝周围看了一眼,倒真是看到了心水的东西。
穿过重重人群,他们来到了那个小摊前,摊子上摆满了各式的面具,做工也算精致,看着极为舒服。
她挑拣着,从最上面拿起了一个狐狸面具。
覆在脸上比划着。
“怎么样”她戴着面具转过头,询问缘一的意见。
青年的眉宇间泛起一丝不甚明显的笑意。
“很好看。”
她摘下了又在手里摆弄了两下,看向摊主“老板,这个面具”
“这种面具,还有别的款式吗”
一只属于女人的手伸了过来,同样触碰到了面具上。
元宫矢下意识朝那只手的主人看去。
瞳孔微微睁大,她看着女人的面容,唇瓣抖了抖。
这个女人,她见过。
几年前,在鬼舞辻无惨的身边。
她也是鬼。
她猛一扭头,看向缘一,青年对她略微摇头,示意此时不要轻举妄动。
虽说日轮刀就藏在身上,可在这样人群密集的地方,明显不能动手。
缘一恐怕早就已经发现了,这才带着她来到这个摊位,方便时刻探索四周的情况。
鬼就在眼前,却不能下手,这还真需要相当大的忍耐,她笑了一下,用笑容掩盖脸上的杀意。
那个女人手碰到面具后,看到另一侧已经被人拿住,连忙松了手,露出抱歉的笑意“对不住了,您先吧。”
那个笑容过于温暖,暖到似乎根本不能鬼能流露出的。
元宫矢的心突然跳了一下,迅速恢复平静。
不要被假象给骗了。
“不用,您想要的话就拿着吧,我还有更喜欢的。”元宫矢放下狐狸面具,转而拿起了旁边的兔子面具,一伸胳膊戴到了缘一的脸上,“这个更适合他。”
“多谢两位了。”女人笑了笑,也没有推拒,她摸着那个面具,眼里流露出一丝怀念,“这是我儿子最喜欢的样式,买回去后他肯定会高兴的。”
她根本没有认识元宫矢,这也是肯定的,毕竟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好几年,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少女在她的面前始终是个普通的人类少女,她没有记住也是应当的。
虽然隐隐约约也察觉到了女孩稀血的身份,离她如此之近,渴望刀舞程度教之常人更胜,她还是忍了下来。
她看了眼缘一和少女,显然也将两人认作了夫妻,还真心实意说了句“二位真是恩爱。”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带了点悲伤,带了点笑意,更多的,是实实在在的祝福。
元宫矢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鬼,无论是从气味还是个性而言,她都和别的鬼不太一样。
当年初遇时,由于她是站在鬼舞辻无惨的身边,气息被那个男人碾压了大半,完全没能感受到她本身的气味,而如今又过去了不少年,这个气味越发淡薄,尽管离着这么近的距离,若不仔细查看,她还是不能感觉出。
鬼在新生之时跟普通人类的气味是相差无疑的,随着吃人数量的增加,才会变得越发腐臭,同理,只要鬼能忍住少吃或者不吃,他们的气味自然会越发淡漠,除了缘一这样的高手以外,几乎无人能察觉出。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只是眼前的鬼,味道已经比他们之前见过的所有淡上许多,她的身材偏瘦,两颊凹陷,看上去有些精神不振,但脸上仍时刻保持着温和的笑意,跟人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
元宫矢只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干。
不知为何,她竟然会觉得眼前的鬼,有点像自己早逝的母亲。
低头暗自嘲笑了自己一下,她抿了抿唇,突然开口问道“我能知道您的名字吗”
“欸”女人明显震惊了一下,“啊那个,我叫珠世。”
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外人面前介绍自己,确切的来说,她已经很久没有跟人类交谈了。
自从跟在了那个男人身后,她的人生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什么都不复存在,谎言和欺骗充斥着她的全部,她躲在黑暗之中,将自己完全封闭了起来。
今日那人不在,她看到外面的景象,实在有些忍耐不住,这才走了出来。
被人发现也没关系,遇上猎鬼人被杀死也没有关系,唯有今天,她想出来,稍微走一下。
忍住腹中的饥渴,近距离感受下人气,纵使这份人味对如今的她已是极为痛苦,她还是想多接触下。
这样,她才能欺骗自己撑下去。
“珠世夫人,”元宫矢这样唤她,从自己的腰间掏出一个小铃铛,这还是刚刚顺手买下的东西,此刻恰好用上,“刚才听您说是要把面具送给儿子,这个也戴上吧,就当是有缘相见的礼物。”
“这怎么好意思”
“请不要跟我客气了。”少女口中说着自己也不知是真是假的言语,“就当是我想这样做。”
她把铃铛塞到女人的手中,肌肤相接触时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恶心,对女人笑了笑,她转身,与缘一假装先行离开。
珠世看着手里的面具和铃铛,不知为何,眼角突然有点湿意。
狐狸面具是她儿子最喜欢的面具,每次灯会他都会缠着让她买下,可之后又并不会戴,几次之后,她就再也没有买过,生病前最后逛的那次庙会,无论儿子怎样死缠烂打,她都没有买下。
如果当时买下,就好了。
她终是忍不住,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流下了泪水,一颗颗滚烫的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滴在那面具和铃铛上。
今日是她成为鬼的日子,也是那孩子的祭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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