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风宴当晚, 参加宴会的众人,一夜难眠。
次日,五皇子名动京城, 朝臣心中的滋味,一言难尽, 要按五皇子昨日表现来说,那是个浑不吝的鲁莽脾性, 但冲动鲁莽之人,会当着陛下的面, 把元嫡皇子的身份落实吗?
大智若愚也好,心机过人也罢, 但五皇子摆明了和章柳一系不共戴天, 章家柳家的姻亲们, 心里那个憋屈劲,恨不得大哭一场。
若是寻常皇子也就罢了,元嫡就元嫡,一介身份而已, 偏偏这位五殿下是眼里不揉沙子的秉性,刚强犹胜昔年韩皇后,日后,若他得了势, 这京里有头有脸的人家还有活路吗?
不少人心下暗恨,后宫一干子废物,无能至此, 竟生生让一个五岁稚子,安安稳稳的长大,不缺胳膊不缺腿的回了宫,若是少条胳膊,少条腿,省了多少麻烦。
很多人小心谨慎,等待楚元昭大杀四方的时候,楚元昭什么也没做,窝在清宁宫听朱靖授课。
朱靖是贫苦人家出身,因文章做得好,入了孝烈皇后的青眼,后被赐给怀珺太子做太傅,朱靖是个直性子的犟老头,却不是轻狂自高的酸腐文人。
朱靖见楚元昭放下笔,借机劝道:“殿下,老臣只读了几本书,在翰林院呆了一辈子,于朝廷要务并不娴熟,陛下为您钦点的皇子师皆是才德兼备之人,您为何不收呢?”
因长兄之故,楚元昭待朱靖格外温和,眼下,这京城也就朱靖能在楚元昭跟前说上句话,楚元昭的亲爹皇帝老子都没这待遇。
楚元昭温声道:“他人教得有什么趣呢?我未开蒙时,无人教导,长大了自然也不需要人教了,这天下若求太平,不过是治国□□四个字,与其借鉴心怀叵测之辈,何不参考史书,以史为鉴,知兴替,明得失。”
朱靖面色怔然,良久,起身一礼愧声道:“殿下大才,老臣短视了,老臣无能,怕是教不了殿下了。”
楚元昭摇头道:“师傅不必妄自菲薄,我所知所想,不过昔年游历所感,放眼天下,仍属纸上空谈,有您在,挡了皇子师的名头,于我也便宜些。”
朱靖轻声一叹,心下说不出的怅然,终究不一样了,同胞兄弟亦是如此,五殿下的天资更胜当年的怀珺太子,他这个皇子师也只是一个名分。
晚间,楚景命李福请了楚元昭前去用膳,楚景神色微倦,扔给楚元昭一堆奏折命他看。
楚元昭一目数行,不过是些寻常琐事,楚元昭抬起头看向楚景。
楚景心头微叹,端着一派帝王风范,道:“可有哪处看不懂?”
楚元昭摇了摇头,楚景蓦然一叹,感慨道:“元昭,你的天资很好,很好。”
楚景用一种难以言容的目光注视着楚元昭,那目光中有遗憾,有惊叹,有欣赏,有惋惜。
“你恨我吗?”楚景盯着楚元昭,不放过他任何一个表情。
楚元昭终于抬起头,神情一如既往的淡然与平静,这样纯粹的淡然令楚景格外心酸。
楚元昭双手交握放于膝上,他的脊背笔直,像夏日的青竹,仿佛任何事情都不能击倒他。
“我并不恨你,也不怨你,那些怨恨,在十余年层出不空的暗杀中自行消融了,我长大后,试着理解你,发现你并没有错,韩家势大,但凡是帝王都不会放任这样强大的外戚,你只是做错了决定,你用后宫维持平衡,间接害死了皇兄和三皇兄,你并没有对不起我,你只是辜负了母后,而母后在做出自尽的决定时,已经了结因果,你们夫妻二人的因果早就了结了,你是我的生身父亲,给予我骨血,却在我最年幼的时候,不能保护我,我们的父子之情,也早已终结,所以,我为什么要怨恨你?”
少年的神情郑重而肃穆,仔细去寻,眸中甚至有两分困惑,这样的冷淡疏离,令楚景心如刀割,他从来没有这样清醒的认知,当年那个一见倾心的女子,和他荣辱与共,渡过最艰难岁月的女子,彻底离他而去。
楚景热泪滚烫而落,是他负了她。
陡然触到心底最隐晦的痛楚,一时气血上涌,洁白的锦帕点点殷红,刺目的红,摄人心魄。
楚元昭愣了愣,自怀中取出一方帕子,顺手替楚景把了把脉。
片刻后,楚元昭皱眉道:“你中毒了?”
楚景不引为意,嗤笑道:“这宫里宫外不知有多少人盼着朕死,就像你一样。”
楚元昭埋头写着方子,头也不抬的说:“难道你在街上见到一个陌生人,会希望那人去死吗?你的生死对我而言,并没有意义,为什么要盼着你去死呢?你费尽心机,才坐上这个皇位,做皇帝难道不是最怕死了吗?”
楚景被亲儿子噎个半死,要不是当了这几十年的皇帝,他真想上手掐死这个臭小子。
楚景喝了一杯茶,才把堵着的气顺过来,“那你想要这个皇位吗?”
楚元昭吹了吹写好的药方,挑了挑眉,一贯平静如水的面孔多了两分生动。
“为什么不要?这皇位本来就属于我,论出身,论才干,我不屑于抢,是因为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为什么要抢?倘若有人夺我的东西,我又不是面团,难道还眼睁睁看着不成?”
楚元昭这幅理所应当的态度,令楚景这个当老子的愈发气闷,这臭小子怎么那么欠揍呢?
楚元昭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楚景,淡淡道:“我回宫,是各方势力博弈的注定,是母后多年前筹划的埋下的结果,你改变不了,任何人都无法改变!你我之间,为什么要谈父子天伦?谈感情多伤手段!”
“哐”,一个白玉茶盅狠狠砸在楚元昭脚边,楚景气得恼羞成怒,面色涨红。
楚元昭勾了勾嘴角,气定神闲的走出了正德殿。
身后楚景看着楚元昭的目光幽深而复杂,他忽然记起当年,他参见太子皇兄时,那样软弱的人,竟被封为太子,他不忿,因为不忿而出离的愤怒,所以,他蓄意结识了韩家的明珠,他暗中蛰伏,紧小慎微,目睹着三皇兄和太子针锋相对,一步步走上死路,鹬蚌相争,他成了最后的胜利者。
皇祖母看他的目光意味深长,临终之时,也叮嘱他好好待他的结发妻子。
皇祖母那样睿智通透的人,想必一定早就想到,他会辜负皇后,才把暗手分给皇后和韩家,昭阳姑妈也正因为小五,才将兵权分散。
楚景长叹一声,人和人这样不同,有的人,生来就是天之骄子,万众瞩目,世间最好的一切,无须争夺,无须劳神,自会有人送到他面前,真是令人羡慕,心生嫉恨的出身。
而他这个帝王要竭尽全力的襄助他,成全他,为了这天下,为了大楚的江山,为了他辜负的那个女子,亦或是不得已而必须要做。
楚景眸中光彩照人,提笔写下遗诏,一字一笔,铁画银钩,传位于五皇子楚元昭。
即便他不认他,但他终究是自己的儿子,楚景的唇畔一抹笑意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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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楚元昭空降朝堂,砸百官一个措手不及,帝王大手一挥,六部任由楚元昭挑,楚元昭选了工部。
选工部,倒也不因为别的,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楚元昭游历之时,边关的将士们所用铠甲兵器,皆是旧年陈物,有些只作作样子,这样的装备,打仗若是能赢,简直是没天理。
只是整理军备非一时半会的功夫,首当其冲,就是查帐。
鉴于楚元昭的“凶名在外”,毕竟在帝王面前挂了名的脾气不好,大多数人都是绕着楚元昭走,传说中的下马威,别说给五皇子下马威了,工部的一干人等战战兢兢,对天祈祷,希望新官上任的三把火晚些来。
祈祷许是无用的,楚元昭上任第一天,就开始查帐,工部尚书心惊胆颤把帐本交上去。
楚元昭不用工部和朝廷的人,他用就用自己的人,光明正大的在他亲六叔名下的铺子中,请了五位帐房来,这毫不避讳,简单粗、暴的作风,工部的人觉得脸疼。
更脸疼的是,三日后,楚元昭就把清算出来的帐本砸到了工部尚书的脸上。
工部尚书左大人,七十多的年岁,直接被吓中风,被人抬了回去。
御史台的大小御史们总算逮到机会,参楚元昭不恤老臣,残暴不仁的折子,雪花片般堆满了御书案。
第二日,例行朝会时,面对御史义愤填膺的狂风浪暴,帝王问询,楚元昭就是一句话,谁把工部亏空的八十万两白银给我补足了,再来拿我问罪。
御史台哑口无声,无言以对。
事实上,楚元昭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就连有人当他的面说酸话,叽叽歪歪,只要不提名道姓,楚元昭都不会计较,寡言的作风,时常让人质疑流言的可靠性。
事实证明,流言还是很靠谱的,五皇子果然是不出手则已,出手就要人命。
作者有话要说:事实上,我也特别希望妹妹早点出来呀,但是,元昭童鞋现在勉强保住自个,林妹妹回京,一准要完,老写朝堂我也有点不耐烦了,压抑沉闷无趣,但还是要铺垫,小天使们放心,快了,本文篇幅不会太长,铺垫下朝堂篇,就是谈恋爱了,划重点,我最近有了新的感悟,生活太多的意外,和猝不及防了,还是甜蜜点好,轻松一些。
顺便预告一下,这两篇红楼同人都没有写出我心中真正的黛玉,等这一篇完结后,会写最后一篇红楼同人,只是关于黛玉的故事,划重点重点,主角只有一个人,就是林黛玉,就是林妹妹,具体还在设定中,鉴于以后不会再写红楼同人,所以必须要准备的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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