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相买、凶、杀人的流言愈演愈烈, 在民间也传得沸沸扬扬。
百姓们的愤怒,最为简单粗、暴,烂菜叶子臭鸡蛋在柳府门前堆成了小山。
应天府尹带领上下人等, 跑断了腿,只逮到几个所谓的小毛贼, 大言不馋说自个是江湖人士,什么见义不为, 无勇也。
应天府尹冷笑数声,命人带了下去, 收监关押,听候发落。
御史台参奏柳相, 在大小御史们齐心协力的合作下, 终于弄了一堆不大不小的名头来, 柳相的案子,经内阁商议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
二皇子楚诺近来心气颇为不顺,上折告了几天假,帝王允了。
四皇子并章家似乎嗅到了不好的由头, 近些时日,对柳相之案,屡有落井下石之举。
这一场大案,在所有人看来, 是楚元昭一手主导的,不少人心中发凉,隐隐有风雨欲来之感。
有人想, 果然,五殿下开始对章柳一系下手了。
章太妃才将养好的身子骨,近来,又时不时病上一病,帝王亲去探望,章太妃泪眼汪汪拉着皇帝的手,也不说话。
帝王关切问候一番,章太妃方道:“小五回宫数月,也不肯前来请安,哀家知道,他为他母后的事,心里怨着哀家。”
楚景挑了挑眉,心想,都说母后心机浅薄,关键时刻,脑子也灵光了许多,也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了。
章太妃保养得宜的脸颊,泪珠儿如断线般,泪水潸然,好不可怜。
楚景为亲娘擦了擦泪,劝道:“母后放心,小五再不会有此念头,他小孩子家,在外头长大,难免性情孤僻,您多担待些。”
亲儿子这话好悬没把章太妃气死,这叫人话吗?还什么要她担待,世上哪有这样大逆不道的理,要她一个长辈,去担待一个小辈。
章太妃心中恼怒,避开了儿子的手,拭泪道:“哀家也不怕别的,我这辈子只生了你一个,你是万民之主,轮不到哀家操心,但柔儿,哀家要替她辩解几句,皇帝,你是知道的,柔儿素来和顺,皇后恼她,不过是拈酸吃醋罢了。”
章太妃话未说完,被楚景打断了,楚景神情冷若冰霜,寒声道:“母后,逝者已矣,还望母后慎言。”
楚景头也不回的背影,伤透了章太妃的心,伏在榻上,哭天抹泪的大哭了一场。
四皇子并章家的人几次求见都被推拒了,章太妃避而不见令章家的人慌了神,转而求见章妃。
章妃撑着赢弱的病体,见了章家的人,此时非彼时,楚元昭对章家的无视,等同于直接下了章太妃的面子,宫中的人最擅长见风使舵,章妃花了不少银两,也未探查到陛下和章太妃说了什么。
章家的人垂头丧气的出了宫,也不知章家的人是如何规劝四皇子的。
这一日,四皇子和楚元昭走了正对面,四皇子破天荒挤了个和睦(咬牙切齿)的笑,楚元昭素来无视章柳一系的人,眼皮子都懒怠抬一下,四皇子这个笑,把王全安吓得不轻,念叨了一通让自家殿下小心提防四皇子,又巴巴跑到杨夙跟前告了一通状。
杨夙思索片刻,一笑置之,何所惧焉,权利即是实力,也就是殿下心软,没有拭父登基的想法,在杨夙看来,自家主子天资纵横,无一不好,要说缺点,大概就是那一泯子过于仁善的恻隐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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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谏并无大碍,不止没有大碍,而且他还有点烦。
西海城自古即以民风彪悍着称,这不,陡然听说他们的江、青天遇刺,百姓们自发里三层外三层把西海巡抚府围了起来。
一省府衙,围了个密不透风,江谏分外惆怅,躺在病床上紧锁眉头,时不时叹口气。
不远处,青年推门而入,紫锦华服,宽袖大袍,黑发高高束起,不曾戴冠,只鬓了一支素白莹润的白玉簪,寻常的相貌,在这般雅致的打扮下,竟有了几分雌雄不辩的美感。
特别是来人噙着的那一抹似笑非笑,眸光流转,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英气。
江谏拱了拱手,权做行礼,道:“嘉安大公主,你怎么又来了?”
楚嫣然含笑道:“自然是来探望久病沉疴的江、青天呐,巡抚府邸外头的百姓们义愤填膺,群情激奋,嚷嚷着为要为他们的青天大人报仇呢。”
“胡闹”,江谏急得要坐起身,一时间忘了自个身上有伤,闷哼了一声,又坐了回去。
楚嫣然言笑宴宴,假模假样的劝道:“哎哟,大人多注意身子才好,您要是有个万一,西海城的百姓还不得把我生吞活剥。”
江谏白皙的面上闪过一抹薄怒,冷声道:“那你就少来。”
“那可不行,我要是不来,怎么能看到江大人的笑话呢?”楚嫣然大笑。
江谏..........
压了压心底的暗火,江谏面无表情的说:“我说的是真的,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不好,我府里头的人并亲随们,都怀疑我有龙阳之好。”
楚嫣然笑得花枝乱颤,维持不住如玉君子的仪态,江谏皱眉,忍不住开始怀疑自个是不是上了贼船了,堂堂公主,半点女儿家的娇羞也没有。
这也就算了,闺阁弱质,生得人模人样的,偏偏一肚子坏水,心狠手辣,算计起自个舅父,眼都不带眨一下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圣人诚不欺我。
柳清倒了八辈子霉,摊上这么一外甥女,对他恨之入骨,报应,活该,多行不义必自毙。
楚嫣然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正色道:“京城传来消息,柳清按奈不住了,估摸着也就这两日了,只是不知柳清会不会亲自来,按我们商量的计划,柳清如果派死士来,那就格杀勿论,如果是柳清亲自来,你不要插手,把他引到我屋里,介时,你们所有人避开,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要出来,记住是任何,不管是天崩地裂,电闪雷鸣,都不要出来。”
江谏垂眸,轻声道:“柳清真的会来吗?”
“我不知道,但我赌他一定会来”,楚嫣然秀美的侧脸,透着一种狠辣入骨的森然。
江谏微微颔首,郑重的允诺:“好,我知道了。”
楚嫣然起身,迟疑了片刻,方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向你解释这样的事情,但柳清拥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前些时日,我致信龙虎山张天师,此刻,张天师就在西海城,将地点选在这里,一是机缘巧合,二是京城动起手来,顾虑重重,不得不防。”
江谏嘴唇动了动,看着青丝帐上垂下的流丝结,终是一言未发。
是非轻重,由他来衡量,西海城的百姓,没有天子脚下贵重,自诩公正严明如他,却把治下的百姓,卷进这场祸事。
江谏自嘲一笑,所谓刚正不阿,所谓不畏权贵,也不过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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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相的案子,三司查得格外快,顺遂得令诸大臣深感不可思议,人证,物证具备,这案子查得三司众人心里咯噔了下,取证真是太巧了,巧得像安排好了。
三司将案卷交由内阁,内阁下旨查抄柳家一系,前脚帝王才写完准字,后脚锦衣卫把柳府围得密不透风。
柳家之案,御史台赴汤蹈火,竭尽全力,坚持奋斗在第一线。
御史台第一次,向天下,向朝臣展现了风闻奏事以外的战斗力,堪称恐怖。
御史台被楚元昭不留情面的砸了脸面后,吸取教训,痛改前非,在抨击百官之事上,总结了诸多心得。
御史台大小人等,胸中积着一堆火,众志诚诚,不求其他,只为了把五殿下这个刻薄撕掉的脸面找补回来,用实力狠狠给楚元昭一记耳光,告诉五殿下,御史台并非沽名钓誉之辈,堂堂御史台是绝对有资格参奏皇子的,你是元嫡皇子,一国储君太子又如何,只要你做错了事,我们就是要弹劾你,无他,分内之责尔。
柳相之案,令御史台扬眉吐气,狠狠出了心中的郁气,在外行走时,那叫一个昂首挺胸,气焰嚣张,内阁的军机大臣们都没有御史台的谱大。
淡定如六部之首吏部尚书陈玄礼,都有骂他们一顿的冲动。
朝会之时,柳相之案处决下来了,大大小小十余项罪名,柳府满门抄斩,柳相赐恩自尽。
柳相当年襄助帝王夺嫡,有从龙之功,其妹亦曾入宫为妃,与帝王亦曾有恩爱之时,柳相特蒙圣恩,许其自尽,并不令人意外。
令人意外的是,关于柳家的处置,帝王加了一条,柳家十代不许入仕,遇恩不赦。
这是陛下的意思,还是五殿下的意思,五殿下的心竟狠毒至此么?人死债消,因早年后宫妇人之怨,五殿下竟连柳家的子孙后代,也不肯给一条活路吗?十代,都够改朝换代的了。
百官心有戚戚然,看着那道杏黄的身影,心头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二皇子怨毒的眸中,滔天刻骨的恨意,再遮掩不得,六皇子同仇敌忾,恶狠狠的怒瞪楚元昭。
楚景抿了抿唇,呷了口茶,冷声道:“二皇子,六皇子殿前思仪,闭门思过。”
百官心中再悲戚,此时,也不约而同说了声该,堂堂皇子,连点心胸涵养都没有么,蠢笨如猪,人五殿下大仇得报,也没见他脸上露出半个喜字,不罚你们罚谁,蠢货,难怪太子砸到五殿下头上呢,就是不论出身,五殿下的心计,也比你们强出三里地去。
废物,母族抄了怕什么,堂堂皇子,你们姓楚,又不是姓柳。
二皇子、六皇子来不及求饶,就被御前侍卫拉了出去。
百官收回心神,例行叩首跪请帝王三思,法外施恩,为罪求情,原是旧例,只是这次百官更显得情真意切。
满堂皆叩,就连几位年岁小的皇子们也都跪下了,唯有楚元昭纹丝不动,挺拔的身姿,犹如青松翠竹屹然矗立,世间万物都不可令其动容。
楚景面色复杂,深邃的目光划过一抹极淡的忧虑,站起身,居高临下俯视楚元昭,楚元昭的目光,落在前方,又像是透过前方,在看某样不存在的东西。
青年俊秀的面孔,没有大仇得报的欢喜,没有放下仇恨的释然,他只是平静而淡漠的望着不知名之处,黑白分明的眼珠,仿佛承载了一切,又似乎空无一物。
楚景蓦然一叹,这一叹,不是悔恨,不是错过父子之情的惋惜,这一叹,是担忧,他忧愁楚元昭的日后,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本该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的青年。
他的心中负担了太多这个年龄不该拥有的沧桑、悲凉、痛苦,冷漠。
他本该是一个孩子,却承载了这样的痛楚,日后,他还会肩负天下,主宰大楚这片江山,难道,他的一生,他的以后,就背负着荒芜的空洞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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