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昭来时, 楚景在皱眉沉思,李福奉上茶,蹑手蹑脚的躬身出去了。
楚元昭一盅茶饮尽, 楚景才回过神来,开口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朕记得, 你在回京途中见过嘉安?”
楚元昭点了点头,脆声道:“不止那一次, 更早的时候,我也见过她。”
楚景了然, 更早是指嘉安去小寒山寺的时候。
楚景顿了顿,若无其事的问:“你下山的时候, 寺里可曾给过你护身的宝物吗?”
楚元昭也没什么故弄玄虚的心思, 大大方方的回道:“有, 你见过的,就是我身上佩戴的这柄剑。”
见楚元昭说有,楚景眼中一亮,又听说是那柄剑, 顿时泄了气,起身取下墙上的宝剑来,略带两分显摆的说:“天下之剑,以定国为首, 什么剑能比定国还好。”
楚元昭正眼望去,只见剑长约三尺半,剑身玄铁而铸, 透着淡淡的寒光,剑柄为数条金龙颔首吐珠,剑刃锋利,刃如秋霜,刻有定国宝剑四字。
楚元昭接过剑,入手极寒,拔剑出鞘,隐隐有龙啸之声。
楚元昭皱眉,将剑鞘立于身前,龙吟之声即止。
楚元昭抬起头,肯定地说:“这把剑是假的,不是真正的定国。”
“不可能,这把剑是皇祖母亲自交到朕手中的,当时。”
楚景未再说下去,他下意识的想说含光剑同时交给了皇后,但皇后亲自用含光剑斩断了他们夫妻情谊。
楚元昭拔出佩在腰侧的剑,剑身出鞘时,凛冽的寒意,光华灼灼,令人不能直射,纵如楚景这般武功平平的人,也能看出两柄剑的区别。
楚景的神情微变,他这个儿子的运道哟,他当老子的也忒背晦了,好容易得了把国之力器,居然还是把赝品,楚景忍不住为自个掬一把同情泪。
楚景沉吟了一会,方道:“当年太、祖把定国赐给孝仁太子,或许孝仁太子死后,定国落入小寒山寺。”
楚元昭没言语,这把剑到他手里的时候,他也纳闷过,便宜舅父什么话也没说,就把剑给他了,他自个也是一头雾水,但一把剑而已,用着顺手的身外之物,追究过往经历有意义吗?
舅父的过去他并不想知道,知道了又能怎样呢?母后也回不来了,也许有的人,喜欢探寻亲人的过往,希翼知晓长辈亲人的旧事,弥补自己内心的缺失与空白,但他不是这样的人,舅父庇护过他,给予了长辈的恩情,这就已经足够了。
过往终究是过往,他只专注于日后和未来,因为以后才是他的人生,他会像母后期望的那样,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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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月明星稀,夜色如墨,今夜的大楚皇宫,分外的安静,隐隐透着一阵风雨欲来的萧杀之气。
金吾卫锦衣卫如临大敌,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似乎隐藏着无数杀机。
正德殿,慈安宫,慈寿宫皆被重兵防卫,保证一只麻雀也飞不进去。
楚元昭坐在正德殿的锦榻上,皇子们被分散到了阮太后的慈安宫,关键时刻,就能看得出帝王对两宫的态度,实打实的说,帝王是信不过亲娘的,与其赌运气,远不如相信阮太后的睿智更令人安心。
楚景倒没有祸水东引的念头,送皇子去时,就直言相告了,他亲娘那智商,能护住自个,少添乱就谢天谢地了,而母后是聪明人,倘有危急时刻,母后定有决断之策。
阮太后对帝王的安排,唯有点头应允,别无他选,总不能骂帝王一通白眼狼,和帝王翻脸吧,本就与家族不睦,再和帝王大闹一场,那这后宫的日子,即使尊荣如母后皇太后,也没法过了。
母后皇太后,说得好听,又不是帝王生母,名头也就是一个唬人的东西,礼法,祖宗规矩,都是糊弄老百姓的,权利,唯有权利才是最好用的东西。
楚元昭来时,楚景心里感动得一塌糊涂,他早就知道,自家这个儿子,武艺高超,非比寻常,一手快剑使得出神入化,大内供奉是位隐藏多年的高手,见了小五如临大敌,慎而又慎的谏言道,五殿下的武功深不可测,倒有些像传说中宗师境的人物,纵使老朽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逃生,若要取胜,则绝无可能。
听完大内供奉的话,楚景算是明白,那些派到小寒山寺的刺客们是怎么死的了,太惨了,一边是登峰造极的绝顶高手,一边是层出不穷的寻常刺客,武力悬殊的差距,犹如天堑之别,难怪个个有去无回。
楚景自我感动了一会子,心中动容,面上却要不动声色,叱责道:“胡闹,不是说了让你在慈安宫好好呆着么?”
楚元昭瞥他一眼,漫不经心的说:“比起安于后宫的太后娘娘,柳清肯定更想杀你才对,我若是呆在慈安宫,上哪去看这场君臣反目的热闹。”
楚景登时被噎了个半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胸前微微起伏,显见是气狠了。
躲在旮旯角落的暗卫们,木然的注视前方,我们什么都没听到,五殿下求求您放过我们吧,这年头当护卫很难的,出生入死就算了,还要被迫亲眼见到(听到)主子难堪的一幕,我们战死就战死吧,至少死得其所,这倘或因偶然听闻(阴私)之事被灭口的死法,也太憋屈了。
暗卫(生无可恋).................死不瞑目。
楚景咬牙切齿的自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怒道:“朕看朕哪怕没事,也早晚被你气死。”
楚元昭十分淡定,不急不缓的说:“那是你气量狭小,难道你和姓柳的反目成仇不是实话,既是实话,为何说不得?”
逆子,逆子,帝王当得久了,久到这样的轻描淡写的实话,被视为忤逆,楚景勃然大怒,愤而起身,颤着手指着楚元昭,双唇翕动,说不出话来,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走到门口时,被冷风吹去了脸颊的热意,楚景清醒了许多,他并非不擅长口舌之利,只是对待这个在宫外长大的儿子,心下总是小心翼翼,不忍心说重话,唯恐言语不慎,令他难过。
但事实证明,这个臭小子不仅脸是酸的,心也是冷的,对他没有一分一毫的孺慕之情,全身上下流淌着血液里都带着对他这个父亲的恨意。
楚景喉中泛酸,颓然无力的滋味沉甸甸积压在心头,无意识的握了握拳,试图抓住一些东西,他想,还要朕怎样做呢?朕已经尽力弥补了!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试着体谅朕一些吗?
变故就在此时,楚景的身子一歪,一只黑手穿透珠帘,以极快的速度,向帝王的心前探去。
楚元昭拔剑斩去那只断手,将帝王拉在身后,冷冷的注视着门的方向,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打斗的动静,刀剑入体的声单,和护卫们凄厉的哀嚎。
楚元昭眉心微动,下一刻,正德殿的雕花窗棂被震碎,跳进来两个黑衣蒙面的刺客。
楚元昭拎着楚景,身形变幻,不见如何用力,楚景只听到破空之声,和晕眩的恍惚,回神时,他人已安稳的站在正德殿的顶檐之上。
往下看去,但见正德殿外,十余个黑衣人,皆以黑巾覆面,身法轻如鬼魅,动作敏捷,出手狠辣,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三五个顶尖高手,合力围攻,竟与黑衣人僵持不下,勉强拼个平手。
但令人心惊的远不止于此,埋伏在周围的弓箭手,发射箭弩,有两个黑衣人身上被射成了刺猬,攻势却丝毫不减,仿佛没有痛觉一般。
“不知痛觉”?楚元昭蹙眉,高声道:“退下”他的声音清脆冷冽,在夜风中传得格外远,分外真切。
暗卫们闪退到一旁,楚元昭缓缓拔出剑,一剑挥出。
正德殿的护卫并赶来的将领们的心神,都被那道剑光吸引了过去,一道银白剑光,如流星坠落,厉如疾电,灿烂到极致,光辉到极致,令人目眩神迷,剑光以锋利不可匹,锐不可挡的姿态,高傲而决然的击中黑衣人,这一剑,雷霆万钧,这一剑,势如破竹。
微弱的蓝火在黑衣人身上蔓延,一愣神,火势激增,烧得黑衣人满地打滚,院内寂静无声,唯有幽火焚烧油脂的劈啪声。
此时,一位形相清癯,身材高瘦,身穿青衣直缀,头戴同色方巾,文士模样的中年人跃出,一手各提一个黑衣人,扔入火光中,飘然跃上房顶,对楚景、楚元昭微微颔首,拱手道:“老朽方竟之,敢问五殿下,此火是何物?”
楚元昭沉声道:“大燕皇室旧闻,曾载,当年燕太、祖大行之日,曾叮嘱其后继之君,定国剑有诛邪祟之利,切记不可离身,我想那些黑衣人早已死了,只是被人用秘法遣送其躯体,再以邪术,将其练成金刚之体,焚烧他们的火,大概是九幽冥火,克世间鬼神邪术,破世间诸恶。”
方竟之拱手一礼,道:“殿下博才,小生受教。”
他两人说得简单,只是下头的人听得并不真切,只听到了定国两个字,众人顿时目光热切,心道,五殿下真受宠呢,那般耿直强硬的性子,陛下偏偏爱护他至此,将帝王随身之剑赐给他防身。
楚景咳了两声,锦衣卫统领忙上前禀报,禀告过宫内各殿情形,以及,慈安宫亦受袭击,所幸不过是些受驱使的武林高手之流,皆已擒下,现已押入天牢,听候陛下发落。
楚景心下大安,不满的瞪了眼和方竟之说话的楚元昭,心说没眼力劲的臭小子,和个老头子有什么好说的,就不知道,把你老子先弄下去。
暗卫见状,正要上前帮忙,楚景厉眼一瞪,暗卫知情识趣的假装自个没眼力劲,楚景施施然的把左手伸到楚元昭面前,头一扭。
楚元昭白他一眼,揽着他,跃了下去,被带飞过一次,有了些许经验,楚景从容不迫的端住了帝王仪态。
就在所有人心里稍微踏实,觉得这个危机四伏的夜晚总算熬过去的时候。
一声尖叫惊破天际,有女声失心裂肺的大喊有刺客,太妃娘娘宫里有刺客,来人呐,来人呐。
楚景的神色蓦地沉了下去,急步向慈寿宫的方向走去,锦衣卫统领并一干侍卫,挨了好几脚,冒着砍头的风险拦住了帝王。
锦衣卫统领高声道:“陛下,今日遇袭,刺客神出鬼没,现下不知是否有同伙隐匿宫中,陛下万不可以身犯险,太妃宫中,先让臣去探察一番方为正理,请陛下下旨,命御医圣手立时至太妃宫中。”
楚景脸色铁青,眸中满是阴翳的怒火,吼道:“还不快去。”
帝王话还未落地,锦衣卫统领草草磕了个头,一溜小跑奔至慈寿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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