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冷热自明

    楚元昭轻柔的抚着黛玉的如墨长发, 态度亲呢而宠溺。

    清宁宫一干宫人大跌眼眶,个个脸上神情如山崩石裂,不可置信, 短暂的愣怔过后,默默收起石化的表情, 低眉顺眼权当自个是木头。

    黛玉回过神,总算记起来此刻身在何处, 站直身子,一只手捏衣角, 另一只手被楚元昭拢在手心。

    楚元昭含笑道:“清宁宫是我现在的住所,我带你看看好吗?”

    黛玉睁大眼睛看他, 青年寡淡的眉目, 与冰天雪地的素白, 相得益彰,他的态度毫无作伪,亦不生分,仿佛他们之间, 从未有过分离,无论何时,他与她都会一直亲密如昨。

    黛玉眸中光波流转,轻轻点了点头, 反握住了大手,抬头甜甜一笑,笑意写在她的脸上, 像盛夏时亭亭玉立的水芙蓉。

    楚元昭因为少女的笑,一时恍了神,又听少女认真的说:“妙远哥哥,见到你很高兴,很高兴,很高兴。”

    心满意足的欢喜,楚元昭的眉目间亦染了一层薄薄霜,摇了摇掌中的纤纤玉手,唇畔浅浅的笑意,映照得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华。

    走出数步远,青年低沉的嗓音传入黛玉耳内,“妹妹,我在西海见到合欢树时,正值合欢花开满枝头,当时我想,合欢花花色明媚,嚣浮轻巧,妹妹一定不会喜欢的。”

    黛玉放缓了脚步,仔细的听楚元昭的话,两人结伴而行,并没有太过出格的暧昧、旖旎的举动,甚至没有小儿女的卿卿我我,彼此坦坦荡荡,丝毫不见拘泥,羞赧,但两人之间,独有一种犹胜眷侣或手足的亲呢,这种亲密难以形容,亦令许多人费解和不渝。

    楚元昭慢慢地说:“当我见到大漠时,妹妹最喜爱王摩诘的诗,却不能和我一同看到长河落日圆的美景,大漠一望无垠,宽广辽阔的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一缕孤烟,傲然挺立,卓尔不群。 ”

    “路过阴山时,王少伯的秦时明月,待百年千年后,又不知何人作诗,燕楚月华又可堪一提?”

    “我在江东的微雨楼,离妹妹很近,我一直都想要不要妹妹家,忽又想到注定还是要分别,何必再添伤感,倒不如不见的好。”

    黛玉不自觉嘟起了嘴,楚元昭自嘲一笑道:“我要妹妹做一言九诺之人,把我珍而重之的藏在心中,不能忘却,但我自己,却屡屡失信于妹妹,每每想起,心中满是愧疚。”

    楚元昭顿了顿,道:“只是再愧疚,我却从未想过对妹妹避而不见,因为我知道,妹妹一直在等我。”

    黛玉忽然生气,扭头就走,走到拐角窗棱下,又回头对着杏黄伫立的青年,气呼呼的喊道:“你为什么不来哄我?你再不哄我,我是真的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楚元昭抬起头,失笑,暖洋洋的日光,冷不丁射进眼中,刺得眼底酸涩。

    楚元昭连忙追上黛玉,发脾气的少女,像一只炸毛的猫,背后似乎竖着软软的盔甲,一触即燃,似嗔非嗔的瞪一眼,就更像了,眼睛圆滚滚的。

    大概是生气,或是嫌楚元昭走的慢,黛玉跺了跺脚,狠狠踩了楚元昭一脚,杏黄玉带皂靴的靴面上小小的脚印,十分显眼。

    随侍的宫人视若无堵(知情识趣)的低下头:我们什么都没看见,你们继续。

    黛玉心虚的收回脚,两手相绕,绞着手指头,低声说:“我不是有意的。”

    楚元昭掰开小姑娘的手,傻大姐,手指都掐红了,揉了揉,又吹了吹。

    黛玉的脸忽然红了,面红耳赤,暗啐自个没出息,不就是吹个手吗?又不是没吹过,以前,整天被抱着不离手,脸也没红过呀。

    不想犹可,一想,黛玉脸上的红意蔓延至脖颈,她本就肌肤胜雪,白皙无暇,红意来得快又汹涌,最后连素手纤纤也染了一层红,在白日灼灼的阳光,分外扎眼。

    楚元昭的动作不自觉停了,若仔细去看,面无表情的眉目中似有一抹无措。

    黛玉粉小声小声的替自个辩解道;“可能是过敏,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不这样的。”

    声音愈说愈小,渐至低不可闻,头越垂越低,都快找个地缝把自个藏起来了。

    楚元昭嗯了声,伸手为黛玉紧了紧披风,牵住黛玉,在清宁宫后殿转了一时,待转到前头来,楚元昭指着前殿三处屋子,道那是主殿。

    黛玉见主殿一尘不染,窗明几净,屋舍冷清,并无烟火之气,前殿的主人,黛玉心知肚明。

    她站住脚,看着楚元昭道:“哥哥,我从来都不知道你的名字?”

    楚元昭一笑,明亮的清眸沉甸着深邃的光采,瞳孔中映着黛玉小巧的身影,他的瞳孔中,他的眼里,他的心里,只有她一个人。

    “楚元昭,我叫楚元昭,我是母后的小儿子,元昭本是我的小名,母后希望我昭如明月,做一个光明磊落的君子,后来,元昭成了我的名与字。”

    楚元昭的口吻极其平淡,仿佛在述说一件日常小事,黛玉却听得揪心,她蹙着眉,轻声道:“哥哥,你忘了,我能感受到你的情绪的。”

    楚元昭怔了一瞬,片刻后,眸中泛着难以言明的意味,若无其事的说:“我竟忘了。”

    敲了自己鬓角一记,打趣道:“妹妹,无论如何要原谅我一次。”

    黛玉仍是蹙着眉,神情不见温婉,反愈发冷了,不依不饶的问:“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明明不高兴,却要瞒着我?”

    楚元昭并没有被拆穿情绪的恼怒,和难堪,他只是拉黛玉的手,云淡风轻的说:“妹妹,我并不是要瞒着你,我是人,当然会有喜怒哀乐,但人不高兴的时候,为什么一定要说出口呢?关心你的人,会难过,不关心你的人,漠不关心,不喜欢你的人,会幸灾乐祸,难道他人的难过,或冷漠嘲讽,会改变事实与现状吗?并不能,所以,把负面情绪说出口,这样百害而无一利的事,为什么要做呢?”

    黛玉的泪夺眶而出,绝美的小脸掠过一抹悲戚,大手温柔的按住了她的眉眼,她泣道:“我怎会说这个,哥哥是聪明人,故意混淆我的话,既然会难过,为什么要逼着自己去人习惯?去忍受,明明可以避开的,避开并不代表忘记和释怀,只是让自己背负的痛楚,可以少一点,轻一些!”

    黛玉泪水潸然,她悲呛的说:“哥哥,你知道我会难过吗?你有没有想过,你自苦我也会不开心,不,哥哥想过,只是不在乎,或无关紧要。”

    楚元昭一叹,坐到黛玉身边,迟疑着把少女揽入怀中,无奈道:“傻丫头,你要是无关紧要,那世上哪还有要紧的人了?何苦说这样的话,来扎我的心,先时是我思量不周,令你伤心了,都是我的不对,日后我改了好不好,以后我一定会考虑得周周全全的,不会再让你难过了,好不好。”

    黛玉挣开他,赌气得冷哼一声,道:“谁稀罕。”

    楚元昭哑然失笑,执起黛玉的手,温柔低声的哄劝她。

    仙姿佚貌的佳人,负气而坐,杏黄华服的青年,锦衣华服,气宇轩昂,却毫无天家贵胄的骄纵,目光温和,态度宠溺而包容,眉眼间的温柔似要溢出来。

    哄了好一会子,黛玉方矜持的挺着头,不情不愿的说:“我这次就原谅你了,但你一定要记住,以后不许再犯,这是最后一次,你要是嫌我管得多,无理取闹,早早和我说,当谁愿意管你呢。”

    楚元昭郑重其事的点头,一本正经的颔首应允后,又调侃道:“妹妹,还是要多体谅我才好,妹妹在长大,我也在长大,小时又小时的烦恼,长大了长大自然也有长大的苦恼,我和妹妹都是头一遭长大,我想不到的,妹妹该提点我才对,就像以前,妹妹还是小胖子呢,我也没嫌弃过妹妹。”

    小胖子,又是小胖子,黛玉狠狠剜了他一眼,好在,这两年,经了些历练,再不会像先时直接动手了。

    黛玉漫不经心的饮口热茶,大言不惭的说:“我那不是年龄小么,有什么可嫌弃的,我和母亲出门交际时,若有太过赢弱的小孩子家,无论男女,都要被人叮嘱细心调养的,只有胖嘟嘟,玉雪可爱的小孩子才招大伙的喜欢,争着抱不说,还要被赞会养孩子,小孩子家圆滚滚的,肉嘟嘟的,多可爱!”

    “再者说,像我这样。”黛玉本想厚着脸皮夸一夸自个的美貌,以此证明,长得好看,即使年幼时是小胖子也算不得丢人可耻,日后不要再拿小胖子逗她了,她长大了,不怕逗了。

    话未出口,不经意间瞥到青年目光炯炯,似有揶揄之意,黛玉一滞,到嘴边的话,忽然说不出口了。

    楚元昭划了划黛玉的小脸,温言软语,语调在舌尖打转,一字一句仿佛带着十足的诱、惑:“秉绝代之姿容,具稀世之俊美,再胖些也没关系,反正我也不会嫌弃你。”

    黛玉的脸慢慢红了起来,又蓦地一白,别过脸,道:“哥哥,别再欺负我了,我说真的,小的时候,你待我那样好,我无忧无虑,后来,长大了,我想到哥哥,总觉得难过,无力的心酸与愤怒,令我寝食不安,哥哥一直尽自己所能的保护我,我却不能帮助哥哥任何事情,我这样无能和懦弱,才会迁怒哥哥把一切藏到心里,现在我长大了,天真也好,愚蠢也罢,我只是想告诉哥哥,我想一直一直的陪在你身边,至少,你不是一个人。”

    楚元昭的握着少女瘦削颤抖的肩,迫使她转过身来,无比轻柔珍视的为她拭去了泪。

    作者有话要说:哒哒哒,别嫌甜腻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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