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因陡然腾空, 发出小小惊呼,吹拂在风里,掩没在楚元昭愉悦畅快的轻笑中。
黛玉下意识紧紧抓住楚元昭的衣袖, 杏黄的朝服因用力皱成一团。
好容易脚下有了踏实感,黛玉原是生气的, 却在看到青年鲜活的眉眼时,那一腔怒意又不知何处去了。
黛玉嘟着嘴, 扮个生气模样,却狠不下心来, 忍不住问道:“哥哥,今天上朝有什么好事吗?”
楚元昭慢条斯理的饮了半盅茶, 随手把茶碗搁在黛玉眼皮子底下。
黛玉瞪他一笑, 续了茶, 见楚元昭喝得极快,心疼他渴到了,嘴上却不饶人的取笑道:“这茶要好几次才出味,哥哥倒是不拘小节, 白糟蹋了好东西。”
楚元昭砸砸嘴,抿了抿,故意道:“这茶没滋没味的,我倒是想起一个笑话, 说是某年某月,有一巨甲酷爱书画,却求而不得。”
黛玉脸色微红, 大声道:“不许说,我不想听。”
“咦,”楚元昭装模作样的忍着笑问:“妹妹今日竟通占卜之术,我还未说完,妹妹就知道我要说什么?莫非妹妹听过这个故事?”
黛玉用力剜了他一眼,嘟囔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是拿我打趣,说我附庸风雅,假斯文。”
被这丫头戳破心思,楚元昭嘴硬得很,不慌不忙的说:“妹妹猜错了,我是想对妹妹说起上朝时的一桩奇案。”
黛玉被勾起了兴趣,连忙催促楚元昭快讲。
楚元昭轻描淡写把胡家案子说了一遍,黛玉已是泪光闪闪,哀叹道:“古有怀壁其罪,昔时,壁为至宝,如今不过一介小小的庄子,因王公贵候之贪念,竟害了数十条性命,人心之险恶,歹毒至此。”
楚元昭的眉目极淡,蝼蚁之轻贱,人命之微薄,他见的太多太多了。
黛玉拭了泪,轻声问:“哥哥,你要给胡家人讨回公道吗?”
楚元昭点了点头,道:“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愿意给胡家要一个公道,但这个公道并非是无缘无故的,我是有私心的,玉儿。”
楚元昭极少唤黛玉的乳名,偶然唤一声,那两个字竟和往日大不相同,仿佛有轻柔的波动在心间的小泉泛起涟漪,黛玉垂下眸子,望着面前的茶具,轻盈的睫羽如蝴蝶的翅膀一样轻轻颤动,透露了内心些许不平静。
楚元昭误以为先前的坦白吓到了黛玉,清了清嗓子,笑道:“怕了?”
黛玉愣了愣,摇头解释道:“哥哥不必对我解释,譬如我喜欢哥哥,是因为哥哥喜欢我,自小对我好,我不会拿在世青天的标准去为难哥哥,况,那青天,真的就公正无私吗?”
“我没见过这样的人,也不相信有这样的人,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怎能强迫哥哥一定要做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已所欲者,勿施于人。”
黛玉仰着小脸,一板一眼的道,神情无比庄重与认真。
楚元昭轻笑,是他拘泥了,他总是忽略小丫头也在同时长大的事实。
宫人捧来茶盘,黛玉仿佛想起了什么,抱怨道:“哥哥,我今儿来宫里时,马车被人拦了,听说是含章殿的娘娘,和景秀宫的贵妃娘娘,祖母让我来宫里,除了清宁宫哪里都不要去,我就没理他们,只道身子不适,改日再去拜访,那拦路的老嬷嬷好不晓事,言语放肆,我命吉祥小小的教训了她们一下。”
黛玉眨了眨眼睛,粉得意的说:“哥哥,我今儿也狐假虎威了一把,这算不算传说的有侍无恐?”
楚元昭一口茶喷了大半,随手用袖子抹了,哭笑不得的说:“不是,你是恪守宫规,行事谨慎,你做的很对。”
等等,这丫头又不傻,遣词用句只有比他更精通的,楚元昭狐疑的抬起头,黛玉水汪汪的眸中满是狡黠之色,悄眯眯拿着小手划脸笑他呢。
楚元昭失笑,这丫头,还以为先前逗她的事,把她蒙过去了,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恩,长大了,不能像以前那样糊弄她了。
黛玉昂首挺胸,像一只打了胜仗回来的斗鸡,趾高气昂的轻狂,看得楚元昭眼角抽搐,暗道才夸她长大,更傻了。
黛玉摆了会架子,没人捧场,端不住了,回到青萝椅上,矜持又含蓄的表示:“方才我还没说完呢。”
楚元昭递了块如意糕,黛玉要接,楚元昭却不松手,只让黛玉就着他的手吃,黛玉横他一眼,气不过的咬了一口,正要把糕夺过来,眼前糕却没了。
黛玉睁大眼,她咬了一口的糕,被楚元昭囫囵吞了。
回过神来,黛玉羞得小脸绯红,耳边滚烫,慌乱的低下头,双眼左看右看,就早不敢往对面看一分一毫,手指洇出了汗意,无意识的绞着帕子。
“那个,那个,哥哥,你怎么能,你太无礼了?”黛玉满脸通红,欲言又止,好半天才挤出声如蚊蚋的一句话来。
楚元昭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坦荡荡的反问:“又不是头一回,以前天天吃你剩的东西,我不吃,你就又哭又闹,定要我吃,这才几年,你就把这些事忘了不成?”
黛玉被他的厚颜无耻气哭了,不顾羞涩,抬起头为自个辩解道:“那时候我才几岁,因为和哥哥亲近才会那般的。”
楚元昭欣赏了一番黛玉青红交加的脸色,递过一盅桂花酥酪,黛玉下意识接了。
楚元昭好声好气的哄她道:“我也不是有意的,何况我们打小亲密,吃住在一起,吃块糕又算什么?妹妹莫不是要效那等迂腐之人?万不可有此念,世道本就对女子不公,妹妹再听那些酸腐儒子的谬论,岂非自取其辱?”
黛玉心累,心累,也不知妙远哥哥每日上朝,是不是就用这些歪理邪说,误导朝臣,把人绕晕了,他也就胜券在握了,这也忒无耻了些。
黛玉认命了,她决定再没有一刀必击的实力前,对妙远小哥哥逗她的举动,冷处理,不作反抗了,并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口才她也会说,却不敢口无遮拦,唯恐一时不留神触到妙远哥哥的伤心事。
舀了勺酥酪,放入口中,香甜软糯,只是,这味道,似乎有些熟悉?
黛玉不敢相信的抬起头,楚元昭笑道:“旧年我们酿的那些桂花蜜,也只剩这一个瓶底了,早起来,我原说预备着我自个吃的,偏你又来了。”
黛玉眼眶泛红,也不言语,慢慢将那一盅酥酪吃完。
宫人捧来铜盆,黛玉洗了手,小声说:“哥哥,我不生气了。”
楚元昭微微一笑,道:“你见了我,少有不生气的,横竖我也习惯了,我包容你,不和你计较。”
黛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世间竟会有这般厚颜无耻,颠倒黑白的人!!!
两人的口角,多是楚元昭逗弄黛玉,一时把人惹恼了,再去哄,乐此不疲,清宁宁宫的宫人们,在最初的目瞪口呆,到如今的目不斜视,已然修炼得处变不惊了。
在清宁宫宫人看来,他们家殿下纯属是闲的,大概日子太过乏味枯燥,宫闱重地,寂寞难耐,才会喜欢逗林家大姑娘,把人惹急了,再放下身段去哄,说一堆甜言蜜语,也就林大姑娘好性子,每一次都被他们殿下哄好。
黛玉的好性,令清宁宫众人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每用过东西,歇一刻,必要走动消食,方为养生之法,本方来自黛玉之父林如海,楚元昭和黛玉在清宁宫又开始例行的溜达。
路上黛玉问:“哥哥,沈家的姑娘很奇怪,你让姓沈的那位大人查案真的没关系吗?”
楚元昭长长“哦”了声,漫不经心的说:“不过是无关之人,沈大人要是连个女孩都看不住,岂不是白白担了铁断的名头。”
“哥哥,你说什么样的人,才会对素未谋面的人,怀有莫大的僧恶呢?难道倾慕一个人会扭曲一个人的性格吗?”黛玉不解的问。
“不会,你说的那人,定是天生心肠歹毒,心思阴暗,自私自利,有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狭隘,却无曹公的雄才伟略的枭雄之气。”
“这等人,天生自诩高人一等,有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不知所云的傲气,有痴心妄想的念头,却没有与其匹配的运道与才干。她们能做的,也多半是,暗地里咒骂,或岔岔不平,更有一等人,走火入魔,臆想成了症候,便分不清幻想与现实,嗔则生怨,缘则生恨,恨得狠了,索性连臆想之人的亲朋好友一并牵怒。却不知,臆想之人与其不过是无关之人,并无瓜葛,仅此而已。那等小人,若不得势还好,若得了势,必生事端,幸而上天开眼。此等人无道无运,其心性卑劣,也只配混个皮囊。”楚元昭侃侃而谈,说得头头是道。
黛玉扑哧一笑,嗔道:“哥哥,你这人可真古板,和你生活肯定没趣。
楚元昭斜了眼黛玉,似笑非笑道;“成日里你侬我侬,甜甜蜜蜜的,难得长久,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夫妻恩爱也难得长久,仔细翻了船,把人给弄丢了,到时候又要自怨自艾的伤心耗神,还不如寻个古板些,日子虽乏味无趣,可他难得长久稳妥。”
黛玉啐了口,提起裙摆,脚下步子走的飞快,楚元昭立在原地,看她通红的耳根,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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