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帝王心术

    昭阳大长公主的威胁非常具有震慑力,楚景的果断超出了阮太后的意料。

    首当其冲的是楚涵大摇大摆的回了京城后,京顺府尹,京城节度使贾代善被帝王当堂训斥,锦衣卫指挥使沈容,西山大营指挥使苏穆被勒令闭门反省,掌管宗人令诚亲王被降为诚郡王。

    惩戒京顺府尹,和京城节度使是情理之中,六皇子在京郊遇刺,苏穆掌管军机大营也算督察不力!

    只是沈指挥使,朝中不少的大臣在心里嘀咕,昭阳大长公主的脾气,那可是出了名的不好,年轻时,对她亲爹元帝都是寸步不让,尽管沈指挥使担任锦衣卫,掌管皇宫安全,但碰上昭阳大长公主,你让一介小小的指挥使,怎么管?用上万锦衣卫和昭阳大长公主拼个你死我活,那和直接送死,有什么区别?

    再说了,人昭阳大长公主脾气大,但是,人又不是无理取闹,陛下要不是在女色上拎不清,逼得韩皇后自尽,昭阳大长主会入京兴师问罪吗?自孝烈皇后仙逝,这还是昭阳大长公主头一次回京呢。

    至于诚亲王,天家的私事,不是朝臣们该过问的。

    沈容平淡的接受了百官隐晦的同情,同僚们猜错了,没有人比他清楚,帝王罚他的缘由,是因为韩皇后的死,沈容迈出殿外,入眼是碧空如洗的湛蓝,澄澈的云朵,微风徐徐吹过脸颊。

    韩皇后自尽时,也是这样的风和丽,那是一个于初春时,难得的好天气。

    帝王怨他什么呢?怨他没有拦住韩皇后自尽,可是怎么拦呢?帝王没有明言令旨,而韩皇后手持含光剑。

    在韩皇后放下含光剑的那一刻,他就知道韩皇后的选择了,那是一种死气,沉淀到骨子里的悲凉,哀莫大于心死,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无论做任何事情,都换不回苟活的意志,毕竟先太子和三皇子已经死了。

    帝王为什么会迁怒呢?自然因为帝王后悔了,沈容棱角分明的脸颊,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偶尔巡视路过景泉宫时,他会对景泉宫投去淡淡的一瞥,夜深人静时,竹影婆娑,树木摇动,空寂的长殿中,有一盏黯淡的烛火,幽幽黯黯。

    门外有两个公公躬身候着,不远处的偏巷中,停留着帝王的龙撵。

    章妃将要封后的流言,传满后宫时,那一夜,他听到了压抑的悲泣。

    沈容冷笑,是呀,自古男儿多薄幸,刚强的女子,决绝似火,用情至深时,奋不顾身,痴心不渝,幡然醒悟时,断情绝义,绝裾而去。

    帝王后悔又能如何呢?再也不会有一个女子,不求回报,满腔真挚的爱着他。

    沈容微微一笑,他和韩婉仪并不相熟,但他钦佩她,钦佩一个敢爱敢恨的纯粹女子,人活于世,总要虚情假面,从来没有人像韩婉仪那样真性情,用尽一切的对一个人好,被辜负时,走的干脆利落,临死,还阴了帝王一把,当世奇女子。

    前朝事毕,就该是后宫了,帝王广封六宫,章妃被赐号容,容这个字,对于此时的容貌尽毁的章妃而言,无异于狠狠一刀,扎入心间,痛得她血流汩汩,痛不欲生。

    偏偏帝王前脚软言温语抚慰道:“爱妃,也不知哪些人乱嚼舌根,这话都传到昭阳姑妈耳边去了,你也知道姑妈的性情,最是爱憎分明,她不喜章家,只能委屈爱妃了。”

    章妃还能说什么呢?梨花带雨和帝王诉了一番衷肠,面上还要贤惠识大体的表示理解帝王。

    帝王笑眯眯夸了一番自家爱妃,后脚就把周妃牛嫔提到贵妃的尊位上。

    章妃被突如其来的两个惊雷,炸得头昏眼花,当日心病入骨,缠绵病榻数月之久。

    小寒山寺,枇杷少年乐颠颠的来了,受少爷所托,总算有拿得出手的消息了,一会也等不得,急匆匆跑到山上来。

    楚元昭挑了挑眉,道:“你是说,桃花潭岸边被冲出来,几百具黑衣人的尸首。”

    枇杷连忙点了点头,又道:“山下现在可忙了,各个寺院里的和尚道士都在岸边做法事呢,说要为冤魂超渡,官府也忙得很,听说江东调了大批官兵过来,整日就在街上抓凶手,已经抓了上千人了,有的被赶出姑苏,有的被带走,还有的被压上法场斩首了呢。”

    楚元昭意味不明的笑了声,看了眼兴奋的枇杷,微微皱眉,六皇叔不在姑苏,此事断不会是六皇叔的手笔,再者六皇叔心慈手软,做不出大肆屠戮的狠辣,那又是谁做的呢?难道是怀献王府?

    楚元昭垂眸,不知为什么,他的心底有一个念头,他总觉得这是一个警告,警告的是蠢蠢欲动,暗中埋伏的人,难道是程叔?不可能,程叔没有这么多的手下,杀几百个人,不是件轻巧的活计。

    但到底是谁呢?林夫人曾经说过,赵嬷嬷的马车被人追杀掉落悬崖,时间这么久了,追杀的人一定发现了他活着的事实,姑苏江东,都有可能是他的藏身之地,那么在姑苏城内除了针对自己,还有另外一个针对的目标,怀献王,怀献世子死在桃花江,怀献王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楚元昭眼中渐渐归于平静,无论是针对谁,这个警告对他而言,是有利的,至少一时半会,不会再有人胆敢轻举妄动了。

    枇杷打算借此机会,套套近乎,院内一个粉团子,迈着小短腿颠颠跑了过来,嘴里还喊道:“哥哥,哥哥,小白和大白打起来了。”

    楚元昭急步走了过去,被粉团子扑个正着,俯身抱起来,嗔道:“山路崎岖,不比平地稳当,你乱跑什么?”

    黛玉压根不怕楚元昭,焦急的说:“哥哥,小白打起来了。”

    楚元昭轻叹,理了理黛玉的衣领,无奈的说:“它们不是整天都打闹么,你慌什么?”

    黛玉歪了歪头,想了想,“哦”了声,就把方才火急火燎的事抛在脑后了。

    “咦”,黛玉才发现还有一个眼生的人,凶巴巴的指着人问:“你是谁,为什么在这里?是不是要偷小白?”

    终于被发现的枇杷,恨不得喜极而泣,小姑奶奶,我这么一个大活人,你没来之前我就站这儿了。

    什么偷小白,小白是什么?枇杷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看了眼楚元昭,挠了挠头,说:“回小姑娘,我是妙远师父的。。。。。”

    察觉到楚元昭不满的眼神,枇杷总算机灵了一回,改口道:“不,我是来寺里进香的。”

    黛玉挣扎着自楚元昭怀里滑下来,走到枇杷面前,高兴的说:“走吧,我带你去,我来寺里这么久,头一回看到人来上香。”

    枇杷慌乱的摇了摇头,支支吾吾的说:“我上完香了,谢小师父,我先走了。”说着,脚下抹油,哧溜哧溜遁得飞快。

    黛玉撅了撅小嘴,楚元昭走过来,静静的看着黛玉,一言不发。

    黛玉不解的问:“哥哥,你为何看着我?”

    怔了片刻,楚元昭才小声的说:“妹妹,你以后会见到很多人,你也会喜欢别人对吗?是不是,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忘了我,再遇见一个新的哥哥?”

    楚元昭心头有一股酸涩挥之不去,这会他才发现,他和黛玉是不同的,他被困于山寺方寸之地,而黛玉是姑苏林家的嫡长女,日后会见到很多的人,也许,有一天,小姑娘会碰到更喜欢的哥哥。

    楚元昭以为黛玉听不懂,没想到,黛玉干脆的摇头,认真的说:“哥哥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喜欢哥哥,和别人不一样。”

    “真的吗?”虽然知道小姑娘尚小,但听到这样的话,楚元昭心头沉闷散了大半。

    “当然是真的”,黛玉仰着头,努力的和楚元昭对视。

    看着黛玉明媚的小脸,楚元昭抿着的嘴角,不知不觉的向上勾起,露出一个笑来。

    摸了摸黛玉的头,楚元昭笑着说:“好,我相信妹妹的话,来,我们拉勾。”

    天真无邪的小脸,映着灼阳透过苍翠挺拔的日光,一大一小的手指,紧紧的勾在了一起。

    楚元昭笑着拉住黛玉,温柔的说:“走,我们去看看小白和大白,分出胜负了吗?”

    话才说完,黛玉咯噔咯噔已向前跑了,一面跑一面催促道:“哥哥,你快点,小白伤了怎么办。”

    楚元昭一笑,快步追上了黛玉。

    怀献王府,鬓发尽白的怀献王怒不可遏,一掌拍在公文堆呈的梨花木书桌上,怀献王年轻时,拳脚功夫修炼有成,书桌应声而裂,轻微的吱裂咔喳之声,“轰”哐当声响,书桌自中间裂了开来。

    怀献王府的一干幕僚噤若寒蝉,敛声屏气,有一白面书生打扮的的人,自外而入,见此情景,皱了皱眉,道:“王爷,不必动怒,事情已有了几分眉目,据探子回报,桃花江畔的尸首,并不全然是我们王府的人!”

    怀献王盛怒稍平,略显浑浊的老眼盯着书生。

    书生拱手奉上书信,道:“方才来信,证实我的推断,王爷想必也猜到了,这个世上有能力,行此心狠手辣之事,并且不惧怕得罪暗中势力的人,并不难猜,不是吗?”

    怀献王眉心突突的跳动,自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昭阳。”

    宫殿内,浅笑嫣然的女子,全神贯注的飞针走线,举止优美,浑然天成,柔柔的说:“既是大人物出手,我们这些小虾米,就得学会低眉顺眼,识时务者方为俊杰。”

    仆妇打扮的嬷嬷福身而礼,安静的告退离去。

    半晌,女子望着周遭残破的宫殿,一室的空寂,注视虚无之处,忽笑出了声,银铃的笑声在屋内回荡,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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