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初亭望着江慎从窗台上悄没声息翻了下去。
男人动作利落矫健, 如同夜色中一匹孤行的狼, 临下去前,宋初亭不知怎的,看着看着,莫名就湿了眼眶。
江慎亦有些不忍, 再猛一撑手臂,返回, 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吻了吻她的发梢。
“过年我会去陪你的,一定。”
“…嗯。”
宋初亭揉揉眼睛,极含糊地应一声。
她就是不舍得嘛,总是感觉他们之间感情像是漂浮在高空中, 没有丝毫的安全感。
很荒诞, 也很怪异。
也没有办法生活在一起, 慢慢地,甜甜地去培养感情。
他真的爱自己吗。
他们会这样没有未来的坚持多久呢。
宋初亭目送他冷峻的背影从夜色中逝去,就好像从未出现过那般。
夜凉如水,她转过脸,看见镜子里有些惨败的妆容,嘴唇也花成一块一块。
然后她转过头, 望向床上,心底又霎时柔软成一片,特别暖。
像得到某种强而有力的证明。
他喜欢她。
床上原本乱七八糟的棉被被细心地叠成一只被窝。
被子的两边边角进去,底下也折进去, 变成赏心悦目的长方形,上端压一点点在枕头上,在床头暗淡小夜灯的笼罩下,显得温暖,柔软,且舒适。
外面寒风凛冽,这里如同避风港,光看一眼,就有种想让人立刻钻进去抱紧身体入睡的感觉。
但是宋初亭没忍心,她先拿出手机,对着这个被窝各角度拍了好多张。最终才小心翼翼地,躺了进去。
很暖很暖。
宋初亭闭上眼睛,脑海里都能想象得到他弯下腰,认真地给自己叠被窝时的柔情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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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慎离开后,也没再回教工宿舍,直接回屿琴湾。他没开车,从宾馆后面绕到小路,又绕回去打车。
隔着荒凉树影,他看见宾馆附近守着的一个年轻男人在后面兜圈子,好像夜深实在受不住,钻进大堂打盹。
江慎摇了摇头,当真觉得好笑。
不过守着也好,他想起秦璐那事,他不能陪在她身边,有个贴身保镖也挺好,监视也好,保护也罢。
江慎打车回到屿琴湾,快到时,又来了一个电话。
他刚才就觉得诧异,以为是对方不小心按错,没想到再次打来。
他盯着屏幕上中规中矩的“夏茉莉”,心想初亭还当真是说什么来什么,他踌躇半晌,想着这么晚别再有什么异常事,按下接听。
“喂?”
“…阿慎?”听筒里女人声音有些低微,好像透出酒意,“你终于接电话了?”
“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
“……”
对方没有再回答,只有呼吸,一声接一声,还有隐隐的海浪声。
“喂?”江慎看一眼手机。
连唤几声,女人都没有回答,似乎很轻的抽噎一下,海浪声更大,伴随着夜风,江慎嗅到不对的味道,声音渐渐急促,“喂??”
“听得到吗,茉莉,出什么事了?”
“慎哥,我就知道你还担心我。”
夏茉莉终于笑了。
她声音和宋初亭那种小姑娘娇嗲甜美的不同,更加温柔知性,也成熟动人。
她说这话时,透出一味淡淡的酸楚和愁闷,她本就是电视台王牌主持人,极富感染力,江慎听在耳里,心里不禁也泛了点酸。
情绪与其他无关,只与青春有关。
“……”
“你猜猜我现在哪儿呢?”女人又道,还带着醉人的笑。
江慎没有心情猜,低声提醒:“快回家吧,晚上不安全。”
“怕什么,反正有你,所以你不要挂电话哦——”她真的醉了,尾音都带着勾人的上翘,“猜一猜嘛。”
静默几秒,眸光望窗外一闪,江慎握紧手机。
他不用猜了。
“大哥,到了。”司机道。
计程车嘎吱一声停下,透明的玻璃车窗外,夜色浓重,一个女人背对着他,双臂搭在后面,正慵懒地倚靠在斑驳的蓝色栏杆上,神色凄迷地望着远方的海。
正是夏茉莉。
听见汽车声音,夏茉莉转过头,看见拉开车门下来竟是江慎,她神色大喜,染上醉意的眼睛里都是光。
“慎哥?”
她往前走了两步,带着醉意歪歪扭扭,穿着皮质的高跟靴子,细长的跟陷在地砖缝隙,差点绊倒。
江慎叹了口气。
最终还是扶住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
“慎哥,你说那男人可不可笑?”
女人脱去高跟靴子,陷在老旧的沙发里,从他茶几下面拿了一盒烟,抽出一支,自顾自点上。
男人抽的烟劲烈,她呛了一口,偏偏要再抽,隔着薄薄烟雾望向他,瞳里还带着醉意和薄薄恨意。
“还说自己文化人呢,我还专门穿成这样赴约。”
江慎目光一扫,这才注意到,她脱去呢子大衣,里面是件锦缎旗袍,上好的材质和做工,灯光一打,泛着珠宝般的流光。
他淡淡别开眼睛。
“我们刚有结婚打算,他就跟我先说明,结婚前要把财产公正了,什么都分清楚。”
“买的婚房也不写我名,还让我婚后别上班,就在家里给他生孩子,连个像样彩礼都没有,还是个老富豪呢,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
夏茉莉越说越气,眼睛一层薄雾,湿漉漉的。
江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对她的生活不感兴趣,也不喜欢做知心大哥的工作。只是碍于大半夜无法赶人,再说两人毕竟好过,也算是他对不起她。
“我去给你烧点开水。”他转过身,走进厨房按下热水壶开关,双手环胸,听着加热时发出的声响。
水刚刚翻滚,一双纤细手臂突然从背后搂住他。
女人身上是妩媚的香水味,浓郁盛放的玫瑰,很柔美,掺杂着一点颓/靡的烟味,酒味,酿成丰腴的性感。
江慎皱起眉,同样是玫瑰香水,他却不禁想到刚才的味道,带点刺,略有清甜,如黑暗中任性的小玫瑰。
“慎哥。你知道他最后说什么吗?”
“他说,他查过我过去,我跟过你五六年,不知道被睡多少次了,他凭什么花这么多钱娶个N手货?”
江慎蓦地攥紧拳头。
即使他现在已不爱这个女人。
也觉得,这种男人真他妈不是东西。
“你也在心疼我对不对?”有泪撒在了他的后背,湿湿热热的,一滴一滴,夏茉莉额头抵在他脊椎,哭了。
她和这个富商谈过有一阵了,说是老富豪,祖上富几代,年纪大些,但是人文质彬彬的。夏茉莉三十岁,相处一直不错,终于谈到结婚问题,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物化女人的衣冠禽兽。
夏茉莉愈发抱紧他。
她一直在想,如果当年她没提分手,他们估计都结婚了吧。
那个时候,江慎也不是没有谈过这个话题。
这么多年,其实还是他最好。
那只要将她拉开的手稍停一下,夏茉莉心底一喜,更加用力,将头埋在他宽阔后背。
“慎——”
可是在短暂停留之后,那只手将她拉开了,很坚决。
“抱歉,茉莉,我有女朋友了。”他转过身,直视她,低声说。
“是那个什么张媚吗?”夏茉莉不屑挑眉。
江慎不意外她一直关心自己,他不喜欢张媚,但也不喜她这般奚落旁人,眉头紧皱,“不是。”
“那是谁?”夏茉莉不信。
江慎话到嘴边,收回去,“你不认识。我们认真的,打算过两年就结婚。”
“我不认识你总可以跟我说个名吧?”夏茉莉愈发不信了,越听越知道他搪塞自己,“或者打个电话,我听个声儿?”
“哦,连个名都没有?”
“这么晚了,别闹了。”
江慎平声道,“我说的是真的。”
“我才不信。”夏茉莉看着他充满男人味道的身影,就在这一瞬,突然想清楚了。
——如果可以,她还是想跟他在一起。
上一次她也这么想过,但是那个时候,她有更好更有钱的选择。
而他,虽然冷漠,好像也有一点点惦念自己。
夏茉莉还想说别的,烧好的水自动跳了闸,江慎倒进一只玻璃杯里,弯腰从地上矿泉水里拿出一瓶,倒些凉水,混杂成温水,递给她。
夏茉莉被他的体贴打动——他一直都这么细致,她将那杯水喝了大半,还想说什么。却见江慎已从厨房离开,她忙跟过去。
男人看看表,拿过门廊旁挂钩上的一把钥匙。
“今天太晚了,你在这休息吧。我去隔壁睡。”
“别的事情你也别多想了,活得开心最重要。”
江慎不想多谈,也不想多待,将女人那声“等下——”关在门内。
他走进501,反锁好房门,洗脸刷牙,躺回床上。
前几年,他对夏茉莉确实曾放不下过。
他们是高中同学,江慎在学校里一直也不算扎眼,他属于周正、高大那类,并不算相貌俊美出众,性格也是如现在般谨慎淡漠,很低调。
夏茉莉则是校花级别大美人,广播站女神,毕业时在大庭广众下向他告白。
江慎不可谓不心动。
后来他刻意不去警校,不想遇见爷爷一家,再牵扯出关系,选择考取军校,她去上首都的传媒大学,异地五年。
江慎对她很好。
他对“女朋友”一直很好,即使很少见面,也很直男,但确实是认真,负责,耐心且细腻。
他们也有很疯狂的时候,他休探亲假去学校找她,几天几夜都可以不出宾馆。
他父母双亡,无牵无挂,津贴也全部都给她。
但是到第六年,异地时间太长,江慎是有结婚打算的,夏茉莉对未来这样的生活却犹豫,她再三衡量,最后也爽快,没有出轨,没有背叛,坦诚地告诉他,有很好的追求对象,工作好,家庭好,能陪伴她。
江慎很认真地挽回过。
最终两人和平分手,比起当年轰轰烈烈的告白,结束得轻描淡写。
那一阵子,江慎极其消沉,一部分是青春,还有一部分更重要的——他是在感情上极其严谨认真的一个人,他已经从生命里接受她,难以接受她的剥离。
换句话说,她真的退出后,他也不可能再次让她回来。
更何况…
江慎翻了一个身。
他目光落在旧而坚硬的床上,铺着灰色床单,视线转过,从栏杆缝隙中往下看去,在沙发,墙面,柜子间睃巡,神色柔和。
想到了那个小姑娘。
他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哪怕是最血气方刚的时候。
不知道那个小姑娘到底有什么魔法,在一起后,他满脑子想的都是她,闭上眼是她,睁开眼也是她,不仅仅是那种时刻,还有她哭着说没有安全感,她哭唧唧说害怕迪士尼的光轮,她古灵精怪地喊自己“哥哥”,以及她失明的时候,抓着他衣角的颤抖小手。
让他万分怜爱,牵肠挂肚。
知道自己这样被她需要,她又没有安全感,所以他不在她身边时,他时时刻刻牵挂,时时刻刻担心,时时刻刻心疼。
他根本容不下别人。
江慎有时候都觉得,这已经不像寻常男女之间的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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