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 李清源带着年礼来到陆家。
陆家内院中堂, 所有人齐聚一堂, 陆征与陆老夫人高居上位, 右手侧依次坐着陆蔓陆瑾昱，左手侧首位便是于舒文。
他正好坐在陆蔓的对面, 一抬头便能看到陆蔓。
此时两个年轻人目光对视，便会微微一笑，再不会有初见之时的尴尬。
毕竟他们早已定亲, 是未婚夫妻，又同住在一个府中, 日常难免碰面。
偶尔会面, 互相交换一礼, 自有一种温情在其间。
两人时常还有书信来往，闲谈生活中的趣事, 对彼此都有了一定了解。
只是当着长辈的面, 不好意思直接交流罢了。
大约是因着年节将至, 陆蔓每日里很是忙碌，要掌管陆府，准备年节所需，还要理清田庄铺子一年的账册，给各家亲朋送年礼，给下人封赏红包……这般忙碌下来，整个人消瘦了不少，下巴都有些尖了。
不过, 于舒文能看出她面色红润，嘴角含笑，神情舒展，没有了初见之时的愁绪，可见最近心情不错。
陆蔓也在悄悄打量着于舒文，今年三月踏青之时，于舒文还很是清瘦，府学的青袍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让人担心。
经过这半年多汤汤水水的滋润，于舒文身体结实了很多，整个人看上去都壮实了不少，陆蔓很有成就感。
要说他们之间有多少感情，怕是他们自己也不清楚。
这两人都是经历过世事波折之人，将自己的感情隐藏的很深，在不确定名分之前，怕是无法对彼此敞开心扉。
陆蔓对外人的戒心依旧存在，于舒文则是享受于如今自然而然的感情进展，并不想加快这一过程。
这份谨慎何尝不是对爱情的重视，这份感情被两人珍而重之的藏在心里，等待着佳期一到，开花结果。
不一会，于舒文便见到了让自己老师不吝夸赞的李清源。
陆征为两人做了介绍，言道：“你二人年龄相仿，学业相近，正该好生亲近的。”
于舒文见礼：“在下于舒文，久仰李兄大名。”
李清源回礼：“李清源，幸会幸会。”
于舒文打量着面前的男子，只见他身如松柏，面如冠玉，目光清正，是个正人君子。
只是，不知为何他看向自己的目光隐隐有些敌意……
难道是因为清源书肆？
趁着李清源与陆老夫人回话时，于舒文便仔细观察。
……
渐渐地于舒文的眉头皱了起来。
老人家的问话永远都是那几句老生常谈，李清源的回答也很正常。只是，短短几句话，他便看了陆蔓好几次！
于舒文觉得这不是自己的错觉，这李清源对自己的未婚妻感情怕是不简单。
于舒文觉得自己看到了真相，表哥表妹一贯是文学作品中的佳配，这李清源如此得老师青眼，李家也是世家大族，与陆家门当户对，为何李陆两家没有亲上加亲？
不知为何，于舒文觉得有些闷闷的，刚刚的好心情转瞬即逝……
他不由得看向陆蔓，想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陆蔓微微低头，并没有看向李清源。她似乎感觉到对面之人在看这自己，一抬头，正撞入于舒文的目光中，两人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立刻移开眼帘。
于舒文微微懊恼，无凭无据怎能怀疑自己的未婚妻呢！
两个年轻人心中的忐忑，外人自然无法探知，这份不安，这份患得患失，正是彼此在意的体现。只是当事人没有意识到罢了……
寒暄完毕，几个小辈便被长辈赶到园中看景。
陆瑾昱与李清源许久未见，正是新鲜之时，便带着表哥走在前面，走之前还特意给于舒文使了个眼色。
于舒文心领神会，记下陆瑾昱的好意。心中暗暗合计，以后定要给阿昱出更多的考题，帮他顺利通过科考！
陆蔓则微微慢了一步，跟在于舒文身后。
只是这样一个无意间的小动作，于舒文便觉得通体舒畅，刚刚的烦恼都没有了。
他也放慢脚步，与陆蔓保持一致。
两人明明没有任何交流，却有一种外人无法介入的融洽。
陆蔓不是自欺欺人的人，李清源对自己的感情她能感受到，只是，自己只当他是哥哥，从没有过其他想法。
若两人当真定下婚约，陆蔓也会很开心，毕竟表哥品行高洁，是个难得的好人，值得自己托付。
不过，如今自己已经有了未婚夫，便应该与表哥保持距离，希望表哥也能安心成家立业，不要被自己拖累。
“表妹，于公子，我们到前面环廊坐一会吧。”李清源提议道。
环廊背风，又能赏景，正是冬日的好去处。
陆蔓微笑点头，于舒文道：“李兄不必这般客气，称呼我为子澄便好。”
李清源也回礼道：“那子澄也不必客气，在下字子晟，这个字还是姑祖父取得。”
子澄，清明澄净！
子晟，光明兴盛！
于舒文默默吐槽，老师取得字就像批量生产的一样……
其实，李清源一边与陆瑾昱说话，一边在关注着身后之人。
他几日前回到家中，才得知表妹已经定下婚约，那人是个农家子，去岁考中秀才。还听说姑祖父收他做了弟子，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真可谓一步登天！
李清源不甘心自己的感情就这样无疾而终，必要亲眼看看是什么样的男子，居然能得表妹欢心……
今日一见于舒文，他便知道，这人不比自己差，自己比他虚长几岁，却没有任何优势。
或许李家的家世比于家好，但李清源知道自己家人的做派。虽说子不言母丑，但他也觉得长辈们太过看重眼前利益，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疏远陆家，断绝亲情，非君子所为！
李家不是他的加分项，反倒会拉他后腿。
再说于舒文的能力，十四岁便考中小三元，这样的成绩自己想都不敢想。
去岁，李清源曾参加乡试，结果名落孙山，下一届想来于舒文也会参加吧，李清源并没有自信能胜过于舒文……
这般比较下来，他确实比自己更适合表妹。
李清源虽然心中已经接受这样的事实，但他此刻却不会承认，还要做一些出格的举动，试他一试！
几人围坐在环廊上，品着红泥小炉煮的花茶，闲适自在。
李清源品了一口杯中的茶，道：“表妹，这是你做的花茶吧，比外面买的味道好多了。”
陆蔓笑道：“表哥若喜欢，便带一些回去，这是秋季做的菊花茶，味道有些淡了，今冬的梅花茶还没有炮制好。年节前后走亲访友，膳食多油腻，这菊花正好降火解腻。”
李清源道：“那就多谢表妹了。”而后细细品味茶中的香味，却在无人注意的角度注视着于舒文。
于舒文知道有人正在盯着自己，自然不会让这个隐形情敌看了笑话。
男人在女性面前总是有些争强好胜的，况且，在未婚妻面前，更不能让别人比下去。
是以，他听到李清源的话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却顺手将陆蔓杯中的茶水加满，递给她。
陆蔓很自然的接过茶水，轻抿一口。
这样自然而然的动作中带着不易察觉的亲昵，李清源看的目光微深。
于舒文道：“这花茶是将菊花采摘晾干后得到的吧，花蕊花瓣很是完整，就像是长在杯中一样，姑娘巧思！若佐以甜点，定然更加香甜。”
这是最简单的一种花茶，味道清淡，正适合与甜点搭配。
陆蔓果然被吸引，从香料到花茶，她是真心喜爱研究这些东西。
注意到陆蔓的态度，于舒文说的更加起劲，“在下在一本游记中看到一种花茶的炮制之法，既有花香，又有茶香，很是别致。姑娘可将干花与茶叶放在一起闷制，待茶叶将花香吸收后，再将花瓣筛除，留下的便是带着花香的茶叶，香味浓郁，比单纯的绿茶味道更好，也比花茶更加香甜。”
这种花茶的做法在一两百年后，商品经济开始萌芽时才会出现，于舒文当了一回历史的搬运工，让它提前现身。
陆蔓听得两眼发亮，原来还能这样，“公子的讲解很是详细，我回去便试一试，待做好了给公子送来。”
于舒文当即附和道：“那在下就等着小姐的花茶了。”
眼看着事情向自己未曾料到的方向发展，李清源有些错愕。
他只想在于舒文面前表现一下表兄妹之间的亲密，于舒文居然能想到一种全新的制茶之法，将表妹的心神全都吸引了过去。
于舒文则在心中暗暗计算：第一局——完胜！
李清源道：“表妹定亲之时，我正在府学，父亲母亲并未告知，以至于我错过了表妹的大喜之事，这是特意带给表妹的贺礼，还望表妹不要介意。”
李清源打开包裹烟密度的木盒，香味顿时扩散开来。
“这是西域传过来的香料，表妹不是喜欢制香吗，这东西在表妹手里才能发挥它的作用。”
陆蔓立刻接过礼物，果然是西域来的香料，在中原地区不常见的。
“表哥，我很喜欢这份礼物，谢谢表哥。”
其实，陆蔓最近沉迷做茶，已经很久没有做香料了。
这件事于舒文知道，当时陆蔓在信中说自己每日做了什么，于舒文便建议陆蔓少做些香料，毕竟有些香对女性身体不好，不适宜长时间接触。
陆蔓特意问了大夫，果然是这样，她便将这份兴趣放下了，又找到了新乐子，便是做花茶。
于舒文也跟着道：“多谢子晟兄的好意。”
李清源说了是给陆蔓的定亲贺礼，于舒文作为这件事的另一个当事人，自然也要表示谢意，才不管李清源有多憋屈。
第二局——完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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