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 两家定亲之时, 陆瑾昱还小, 不知详情, 他说的是众人皆知的版本。
于舒文慢慢挑起眉头，“流言！”
怪不得陆蔓会回到潞安, 怕是受其影响吧。
于舒文有些揪心，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突然要面临世人的恶意, 不知她当时有没有害怕……
郑家做事真是没有底线，朝堂之争居然拿一个女孩子的名节做文章！
陆瑾昱没有发现于舒文的沉思, 他还在为李清源的选择发愁, “表哥多好的人, 为什么这样的事要发生在他的身上呢。”
于舒文想，这便是成人世界的烦恼吧, 这个世界从来不是非黑即白, 也没有两全其美的选项。
李清源被困于情义, 忠孝之间，他选择了对自己来说更重要的孝，即便要为此付出巨大的代价。
两日后，李家大喜，整个青州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来了，于舒文便在其中看到好几位潞安府的乡绅名宿。
整场宴席极其奢华，李家恨不得将自家的家底都摆在席面上，卢家也是大世家之一, 有着上千年的底蕴，这两家结亲，在场的人便知道李家攀上高枝，要崛起了。
作为新郎，李清源挨桌敬酒，笑着与每一个客人寒暄。
于舒文看着李清源脸上虚假的笑意，心里有些难过。
李清源是一个圣贤笔下标准的君子，他从未想过自己要如何，所有的决定都是在为别人考虑。
原本他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只是，如今李家倒向世家阵营，于舒文和李清源的友谊即将走到尽头……
整场宴席，陆瑾昱都有些闷闷的。
他的身份，在场众人心里清楚，不时有人上前来敬酒，都被他搪塞了过去。
于舒文关切道：“阿昱，你这是怎么了，今日是子晟兄的大喜之日，你怎么闷闷不乐的。”
陆瑾昱看了于大哥一眼，心想，我为何不高兴，你还不知道吗！
于舒文接着道：“打起精神来！如今你代表着陆家，代表着老师，你的任何一个表情都会被人过度解读，曲解成他们想要的意思。你也不想子晟兄的亲事横生波折吧。既然老师让我们来参加宴席，便是不想与李家明着撕破脸。”
陆瑾昱不解，“若还顾念李家，祖父为何不来？”
于舒文道：“老师不来是让圣上和朝中之人看到他的态度，我们的表现则是做给青州府的人看的。在没有足够的理由决裂之前，不能让人说闲话。”
“好复杂……”
陆瑾昱打起精神，应付这一波一波想与陆家打通关系的人。
……
于舒文和陆瑾昱并没有时间担心李清源，他们即将面临人生中又一次大考。
七月，陆瑾昱参加院试。八月，于舒文参加乡试。
临近考试，陆家下人走路的脚步声都放轻了，生怕打扰两位公子。
陆瑾昱下场之时，狠狠地松了一口气，终于考完了！
从年前于舒文搭起号房开始，陆瑾昱便被祖父三不五时的关到号房做题。如今，他对号房比书房还要熟悉。
陆瑾昱也不再执着于名次，他发挥了自己最好的水平，不论是什么样的成绩都对得起自己这段时间的辛苦。
陆瑾昱回到陆府倒头便睡，直到三日后放榜，都没有默写自己的答卷给陆征，整日里吃好喝好，很是放松，反倒是陆征有些忐忑。
三日后，放榜，陆瑾昱果然是案首。
陆家又出了一个小三元！
“在陆家，小三元不算什么，若能得个三元及第那才算本事！”陆瑾昱不由得开始幻想。
大伯和父亲都没有达到三元及第的成绩，大哥乡试得了第二，也没有机会，只有自己还有机会。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我定要得个□□，给陆家长脸！
陆征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陆家的孩子都很是稳重，不知为何会出现陆瑾昱这般跳脱的性子，他也很是苦恼。
若于舒文知道老师的烦恼，怕是会跟他解释何谓“基因突变”。
陆瑾昱卸下了担子，便开始督促于舒文读书，“于大哥，你可得得个解元，不然到国子监还要考试，很麻烦的。大哥说那些题目不亚于重考乡试。”
能看到于大哥的热闹，陆瑾昱心里很是得意。
可是，有人见不得他这般飘……
陆征提醒道：“阿昱，你也要进国子监，国子监下院可不说你是不是案首，都要考试才能入学。”
陆瑾昱争取道：“我不是可以在云山书院读书吗，那里的夫子也很好啊，有很多举人呢……”
陆征道：“乡试需要回到祖籍考试，只有国子监的监生才可以豁免，在京考试，你难道还要为了乡试专程回来一次？”
京城到潞安来回一个月，陆瑾昱可不想这样奔波，“好吧，我跟于大哥一起读书！”
于舒文鼓励道：“阿昱，加油！”
陆瑾昱向于舒文做了个鬼脸，便不再看他热闹了。
永安八年，八月十三日，乡试开考。
于舒文提前几天便来到青州府，住在陆家的小院内。
这次来送考的是于连成，于旺和陆瑾昱，陆家在青州有院落，自然无需找客栈居住。三人早早便住到陆家小院，将贡院周围的道路都查看了一番。
这个院落与贡院只有两条街的距离，很是方便。
于旺经过这么多年的历练，早就能独当一面了。到青州后，购买生活用品，打探小道消息，他将所有的事安排的井井有条。
陆瑾昱则是玩乐之心居多，打着陪于大哥考试的名头，到青州府游玩一番。
于连成是不放心三个孩子单独在外，毕竟是三年一次的考试，可不能出现差错。
来之前，陆蔓特意将自己准备好的东西，托陆瑾昱带给了于舒文。
一个小包裹中，装着藿香，绿豆等常备的防暑药，还有薄荷叶这样提神的药，以及几个香包，避蚊虫很是好用。
于舒文心很是受用：“帮我谢谢你姐姐，这些东西都很有用。”
谁知，陆瑾昱却道：“为表诚意，你应该当面道谢啊。”随后，陆瑾昱神秘道，“姐姐就在外面等着呢，于大哥还不快去。”
看他眉飞色舞的样子，看好戏的神色呼之欲出……
于舒文无言的拍了拍陆瑾昱的肩膀，好兄弟，没有白帮你！
于舒文快步走出书房，果然看到陆蔓站在一旁的树荫下，怀里还抱着一个包裹，微微低着头，躲避阳光。
八月初的天气，阳光一点也不友好，走出房门，便如同暴露在一个大火炉中，青石地板反射出来的光都能将眼睛晃瞎。
“小姐，这么大的太阳，你怎么来了。很热吧，有什么话先进书房再说。”
陆蔓摇摇头，“公子，我说几句话便走，就不进去了。”
闻言，于舒文便背对着阳光，微微倾身，帮陆蔓遮挡太阳。
“多谢小姐准备的包裹，都是得用的东西，我很喜欢。”于舒文唇角挂着笑意。
陆蔓也不自觉的笑了起来，“能帮到公子就好，我也不知要准备什么，这些都是祖母给哥哥准备的。”
说着便将怀中的包裹递给于舒文，“公子，这里还有些东西，希望能对公子有所帮助。”
于舒文想要打开看看，陆蔓连忙阻止，无意之间，便将自己的手按在了于舒文的手背上……
待陆蔓反应过来，如同被烫到一般，立刻将手抽了回来。
“公子先不要打开，不要让别人看到，也不要让阿昱看到……”
因为紧张，陆蔓的脸颊布满了红晕。
于舒文看着面色淡定，实则，两只耳朵都红了，他下意识的应道：“好，我听小姐的。”
这话说完，两人相对无言。
陆蔓急于从尴尬的气氛中逃脱，说了一句，“预祝公子桂榜提名！”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她原本还有很多话想叮嘱于舒文，比如要注意身体，要预先找好大夫，要放松心态……
她还听说中举后有鹿鸣宴，鹿鸣宴后同科的举子会到青楼楚馆庆贺……
可惜，因为那个无意间的接触，她尴尬的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于舒文在阳光下站了良久，忽然，他“噗呲”一笑，转身回到书房。
眼角的笑意，一整天都没有落下来……
陆瑾昱很是好奇，姐姐对于大哥说了什么，让他这般高兴，可惜，于大哥根本没有心思搭理他。
晚上，只有自己一个人时，于舒文才打开包裹。
之见包裹中放着一本装订好的书，于舒文大致翻看了一遍，发现这是本诗集，而且里面的诗自己从没有见到过。
翻到最后一页，有一张纸掉了出来，是陆蔓的字迹——
原来这是她的诗集，里面收录的诗都是不曾被人看到过的……
于舒文转念一想便明白了陆蔓的意思，这是明目张胆的帮自己做枪手啊！
若是一般人，必会觉得未婚妻这是在轻视自己，因而自尊心受损，产生隔阂。
但于舒文不会，他两世都是普通农家子出身，为了让自己和家人生活得更好，奋力拼搏，他没有那么多奢侈的自尊心。
更何况，陆蔓这分明是一心想帮自己。
这些诗从未公之于众，于舒文便能拿来当作自己的诗文也无人知晓。
“还挺可爱的……”于舒文自言自语道。
好意心领，但于舒文是不会用的。
圣人言：君子慎独！
独处之时才最能看出一个人的道德品行，于舒文做事有自己的底线，一旦踏破，就会为了名利不择手段，变成自己最厌恶的人。
这本诗集被于舒文妥善的放好，日后完璧归赵。
乡试每场考试都要在贡院住三天两夜，于舒文便准备了方便携带的小炉子，一个陶瓷瓦罐，耐存放的面食和肉干。
如今还是八月，天气很是闷热，食物容易腐坏。虽说可以吃凉的，但若是在考场上肠胃不适，这三年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因此，于舒文准备的是如同法棍一样的面食，质地坚硬，风干之后可以保存很久。要吃的时候，便掰下一截，放到瓦罐中和肉干一起烹煮，不考虑味道，最起码不会因肠胃而影响考试。
陆征见到于舒文试验此物之时，还曾呵斥他不务正业，将心思用在这些奇技淫巧上。
待于舒文做成后，陆征立刻意识到此物的好处，若是大周军中都用此物作为行军打仗的干粮……
且不说，陆征见到好东西，便想着与永安帝写信分享，只说青州乡试。
转眼便到了八月十三日，乡试开考。
府学的同窗今年都要下场，于舒文还曾邀请周诚美住到陆家小院，但他在府城有亲戚，便拒绝了。
青州是个大州，如潞安这般的府县有十多个，参加乡试的学子便有上千人，乡试的录取率一般在十分之一，甚至更低，可见竞争有多激烈。
天色尚未明亮，贡院外便挤了满满的学子。
于舒文看到，有几个书生头发已经花白，由子嗣搀扶着颤颤巍巍的站在贡院外。
原本他们还以为这是父亲带着儿子来考试，后来听到两人谈话，才明白，老者才是考生。
几人看的惊叹连连，陆瑾昱小声道：“这般年纪还来考试，乡试何其紧张，要在考场连考九天，就不怕在考场出不来吗？”
于舒文也小声道：“这怕是已经成为他的生活习惯了，不考试也没有其他能力谋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此刻，两人心中想的都是，我千万不能落到这般田地。
不一会，于舒文见到了府学的同窗，他们正聚在一起，等待开场。
“子澄，你也来了。”
“正则，谢兄，你们也这么早。”
几人寒暄完毕，都不再说话，周诚美也不再开口。
这是三年一次的乡试，关乎自己日后前程的大事，周诚美也没有心思八卦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万更，给竹子一点鼓励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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