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位同考官都看到了两位上司的争执, 出于明哲保身的想法, 并不想参与其中。
况且, 那两份试卷都是经过他们的手递到谢维桢面前的, 两份试卷都是上上，至于谁是解元, 谁是亚元，只看主考官的偏好，没有优劣之分！
“下官等没有意见。”
谢维桢见众人不反对, 便将这份试卷的糊名处揭开——
潞安府昌平县西河镇人于氏舒文！
谢维桢将这个名字亲手写到榜单上，后面的名次都已排好, 交给他人抄写即可。
随后, 衙役负责放榜, 考官们终于能好好休息一番了。
却说，这天早上, 于舒文早早便被父亲叫起, 要去贡院门口等着放榜。
于舒文觉得交卷之后, 能得到什么样的成绩已经固定了，实在不必赶早去等榜单。
昨日他与周诚美李清源等人相聚，核对各自的答案，很晚才回来，刚睡下还没多久就被父亲叫起，眼睛都睁不开。
于舒文还是起床去了贡院，不过于连成被他说服留在家中。
“贡院门口定然有很多人，熙熙攘攘的, 人多了容易走散。再者，我若是上榜，便会有喜报传来，家中也需要有人等着啊。”
父亲这几日为自己担心，几乎没怎么休息，于舒文不想让父亲继续奔波。
于舒文和于旺、陆瑾昱一起去了贡院，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够早了，却发现有人比他们还要早。贡院门口已经挤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学子，根本走不到前面。
“子澄，这里……”
于舒文听到有人在叫自己，抬头一看，便看到李清源坐在旁边二层茶楼的窗边。
于舒文便带着家人一起上楼，“子晟兄，你这么早便到了！”
李清源招呼众人坐下，道：“我昨晚没有回去，早早便来此等候，所以才能有个座位，让子澄看笑话了。”
李清源心中的忐忑不比任何人少，当他意识到李家已经站在悬崖边上时，便决定通过自己的力量自救。
但一个秀才是没有任何价值的，他必须考中举人，进士，站在朝堂之上！
上次乡试，李清源没有通过，三年磨砺，三年准备，今次一定要上榜！
等着放榜的时间，几人看着楼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陆瑾昱感叹道：“人可真多，我们要是在下面，岂不是连转身都难。”
“是啊，这么多人都是来等放榜么？”于旺问道。
李清源笑道：“并不是这样，大部分是考生和家人，来等着放榜，还有一部分，则是青州有名望有财力的大家族，等着榜下捉婿呢！”
“啊！”三人都很惊讶。
李清源道：“如子澄这般少年才子乃是万里挑一，更多的人都是经过十多年苦读，几次落榜才能考中举人。因此，参加乡试的学子二十岁居多，考生一般不会早早便定下婚事，若是中了举人，岂不是更能入得人眼，所以，乡试后榜下捉婿的人多得是。”
于舒文明白，这就是投资了，读书人一般较为清贫，商户大族则有的是钱，唯独缺少靠山。
在书生困窘之时慧眼识珠，雪中送炭，为他们提供钱财，解决后顾之忧。
待考生金榜题名后再回报他们，正是双赢的局面。
这些考生中等着被捉婿的只怕也不少。
很快，他们在人群中发现了周诚美等府学的同窗，于舒文便招呼同窗们都到茶楼来等，好歹不用在下面挤得风度全无，发巾散乱。
周诚美等府学学子有十几位，一上来便将二楼站满了。
众人行礼寒暄，一时间，热闹非凡。大家压抑着紧张的心情，焦急的等待着放榜的时刻。
于庆自告奋勇道：“公子，小的长的小，可以挤到榜单前，一会，您看我的手势。”
于舒文叮嘱道：“注意安全，一会会有衙役唱榜，你也不必着急。”
于庆终于找到了自己能做的事，很是高兴，跑着下楼。
果然，于庆还没有挤到最前面，榜单已经贴了出来，所有人都开始向前拥挤，于庆无处落脚，只能被动的被人带着往前走。
于舒文所在的茶楼视野很好，但他们还没有那么好的眼神，可以看到榜单上的字。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等着衙役唱榜。
唱榜是从最后一名开始，倒着往前念的。
“永安八年，青州府乡试，第八十五名……”
听到声音的人便忍不住开始议论：“今年上榜之人只有八十五人！”
“这是近几年最少的一次吧。”
“如此少的录取名额，还能有我们的份吗？”
“三年努力，难道又白费了……”
“安静安静，开始唱榜了！”
“噤声！”
众人的心神不由得被提起，只得安静下来，希望能从衙役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
于舒文默默计算了一番，青州有十多个府，每个府只能取到八人，相比起上千人的考生，这个几率也太低了。
不一会，有几位同窗被叫到名字，虽然是五六十名，但只要上榜便是举人！
大家都向他们道喜，茶楼之上总算有了点喜气。
随着名次越来越高，很多人都失去了希望，周诚美和方玉林也快要放弃了。
他们认识的人中间，也就谢子陌，于舒文，李清源还有希望。
终于，“永安八年，青州府乡试，第一十二名，潞安府谢氏子陌！”
“恭喜谢兄，桂榜提名！”
“恭喜子陌兄，成为举人老爷！”
“恭喜谢公子……”
“多谢各位，前面还有十多人，大家先安静下来，接着听唱榜吧。”
谢子陌虽也松了口气，但并无多少喜悦。
他的目标是解元，甚至是将来的□□，如今只得了一个十二名，当真不值得高兴。
谢子陌已经出现，潞安府学的学子们都失去了希望，谢子陌是整个府学的佼佼者，他们自认不可能比得过他。
还有人隐晦的将目光投射在于舒文身上，不知他能得个什么名次，若是落榜，可就是个天大的笑话了！
他们和于舒文只是点头之交，更多的是对他被好运垂青的羡慕。若他上榜，大家不介意恭维奉承，若他落榜，怕是大多数人都会等着看笑话。
此时，榜单已经唱到第四名，于舒文接受到的目光更加肆无忌惮了。
“某些人姿态摆的很高，一会怕是要被打脸了。”说这话的人微微压低了声音，可是所有人都挤在一起，安静的等着唱榜，这些话便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一时间，大家都看向了于舒文。
“看他，还是那么淡定……”
“等会就高兴不起来了！”
“若他真的落榜了，府学可有新笑话了。”
“我已经准备开始笑了……”
这些人中有单纯嫉妒于舒文的好运的，有谢子陌的拥趸，知道于舒文拒绝了谢家的招揽，心生恶意的。还有些人自己落榜，便想着拉一个垫背的……
于舒文不常参加同窗聚会，便被人当做了清高，不合群，受到排挤是难免的。
于舒文也听到了这些声音，对方没有指名道姓，他也只能当这些人不存在。
此时，只有前两个名次了，于舒文这才感受到了紧张……
于舒文攥紧拳头，指甲都掐到了掌心，用这份疼痛刺激自己冷静下来。
“永安八年，青州府乡试，第二名，青州府李氏清源！”
李清源得了第二名！
于舒文反应过来，立刻向身边人道贺，“恭喜子晟兄，荣获亚元！”
李清源也很高兴，这真是意外之喜。
众人也纷纷向李清源道贺，但他们更关注的是解元花落谁家……
心有恶意那几人已经等不及要开始嘲笑于舒文了。
终于传来了衙役的声音——
“永安八年，青州府乡试，第一名，潞安府昌平县于氏舒文！”
有个人根本没有听下面的声音，全部心神只等着唱榜结束，散播自己所谓的“预言”。
“看吧，我就说……”
身边之人立刻拉住他的衣襟，“闭嘴！”
众人来不及恭贺，就想先看看是哪个同窗这么大的勇气，明目张胆的得罪一个举人。
那人身边之人立刻散开，表示我们跟他不熟，也将那人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如今于舒文已经是举人，他们只是秀才，多想不开才会去得罪于舒文！
说要打别人脸，却被现实狠狠打了一巴掌的书生，脸色涨的通红，在众人戏谑的目光中落荒而逃，那几个恶言相向的也灰溜溜的走了。
剩下的人，不管真心假意，争着上前恭贺。
“子澄，恭喜你！”
“恭喜于公子，高中解元！”
“于公子才高八斗，乃是我等楷模啊。”
……
不论如何，解元是从潞安府学出来的，他们脸上也有光。
于舒文含笑接受了同窗的善意，只当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
“多谢各位，舒文期待着与各位相会于春闱！前路漫漫，舒文与诸位共勉。”
有人起哄要于舒文请客，好生庆贺一番。
于舒文便答应回到潞安，专程请各位同窗相聚。
于舒文还要赶着回家接喜报，便与众人告辞，李清源谢子陌也相继告辞。
留在这里的都是落榜之人，热闹和喜庆是别人的，他们只有失落……
有人提议一起去喝一杯，大家都响应起来，想要一醉解万愁。
于舒文回到陆家小院，正赶上送喜报的衙役敲锣打鼓的上门，于连成出门迎接，于旺忙拿出准备好的喜钱，给了两位衙役，“只是一点心意，两位大哥不要推辞，就当沾沾喜气。”
随后，便将一把铜钱散到空中，意为将喜气与众人同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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