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征叹道:“舒文, 你能透过纷繁的表象看到事务的本质, 这是你最大的优势。但你从普通百姓口中, 却无法全面了解此地的实情。你只看到了邺城表面的繁华, 看到了底层百姓的困苦,却不知道带来繁华的是些什么人, 享受繁华的又是哪些人。冀州是众多大世家的祖籍,邺城内有钱有势的人家都是世家的嫡系或旁支,普通的百姓绝大多数都是他们的佃农和奴仆。他们在此地经营上千年, 外来的势力根本无法插手,便是官府也要向他们低头妥协。”
陆征打开窗子, 指着窗外车水马龙的码头道:“我们如今停靠的码头便是由几家大世族掌控的, 在这样的地方根本没有寒门庶族生存的空间。”
于舒文明白了, 用现代的话来说,就是这里只有底层被剥削者, 和上层的特权阶级, 阶级固定, 贫富差距悬殊,没有中间的缓冲带。
世家的强势压制了小家族的兴起,也遏制了底层人民上升的渠道,整个社会如同一潭死水!
这也正是陆征站在永安帝一边,对抗世家的原因。
陆征接着道:“世家向来自视甚高,如何会看上青州那样‘穷乡僻壤’传出来的东西。况且这两样东西与他们的生活没有太大关系,他们才不会管百姓的死活……”
陆征的话让几个年轻人若有所思,陆瑾垣想到了如今朝堂之上愈演愈烈的党争, 表面上是在争二皇子的去处,实则却是为了储位的归属。世家想要继续前朝的辉煌,就要推二皇子上位,挣个从龙之功!
陆瑾昱想的是他曾经看到的潞安百姓,他们虽然生活不算富足,但却对未来充满希望。风调雨顺便尽力耕作,家里有余钱便送子嗣进学读书,光耀门楣。不像这里的百姓,日复一日,过着没有希望的生活。
李清源还记得卢氏曾说的冀州是卢家的地盘,卢家在冀州一手遮天,他原本将信将疑,如今却不得不信了。他知道科举制度给寒门庶子带来的希望,冀州世家却想扼杀这份希望,倒行逆施,定会自食恶果!
这件事也提醒了陆征,会试在明年二月,国子监入学也在年节后,只要在运河结冰之前回到京城即可,时间充裕,何不将此行当做孩子们游学的旅程。
他特意抽出时间带着四人上岸,与普通百姓交谈,体验此地的风土人情。
陆征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你们有机会见识到不同的生活,便要深入了解,细细分析,找出问题,考察其成因,想出解决方法。我们会在邺城停留三日,你们抓紧时间搜寻资料,待回到船上,每人要交一篇策论。”
说完这些话,陆征便将四个年轻人留在码头,他自约着史教谕到茶馆品茶去了。
这样的作业对于四个每日里只能读书的年轻人来说还是很新鲜的,他们充满热情的开始自己的调研。
书上写的再多,都不如自己亲眼所见,亲身体会。
上船时,四人收获颇丰,写起策论来下笔如有神。
因在邺城码头停靠时间长,女眷们也下船游玩了一番,陆蔓还给于舒文买了当地的特产当做礼物。
三日后,大船离开邺城,继续北上。
这天傍晚,于舒文看书间隙抬头望向窗外,却见远处天边云似火烧,绚烂至极。
于舒文见猎心喜,便拉着陆蔓一起到甲板上欣赏美景。
陆蔓站在船头,看着天边的盛景,一时痴迷不已。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好生壮观的景色……”
于舒文站在陆蔓的身后喟叹道:“景美,人更美!”
他伸出手臂环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身,提议道:“娘子,将手抬起来,开阔胸腔,呼吸一下这大自然的气息。”
陆蔓顺从的抬起手臂,微微后仰,将全身的重量压在夫君身上,闭上了眼睛……
既然有机会与娘子一起坐船,这样经典的动作怎能不复制一番。
良久,陆蔓的双臂酸涩不已,于舒文还是一动不动。
陆蔓不得不提醒道:“夫君,云霞没有了,我们回去吧。”
于舒文满足了心里的幻想,很是高兴,便拉着娘子回到房间。
陆蔓好奇道:“总觉得夫君此刻很是高兴。”
于舒文唇角的笑意几乎是不加掩饰的,陆蔓自然能发现。
于舒文笑道:“娘子有所不知,刚刚那个姿势乃是西方一对生死相许的恋人的经典姿势……”
于舒文便将泰坦尼克号的故事改头换面与陆蔓分享。
“相传,西方有一艘船叫‘泰坦尼克号’,能在远离陆地的大海之中航行,是当地最豪华的船只,所有人都以登上泰坦尼克号为荣。一次出海航行中,船上有一个穷小子,遇到了一位大家闺秀……”
于舒文将两人的绝美爱情讲的很是感性,陆蔓听得很认真,这样的故事便是书上也没有见过。
“……最后那艘大船沉没到海底,男子放弃了活命的机会,帮助女子得救,这个美丽的爱情故事才得以流传。”
陆蔓感叹道:“他一定是很爱那个姑娘,两人在彼此感情最热烈的时候生死相隔,这份感情便永恒停留在此刻。那艘大船若是没有出事,两人若是回到岸上,只怕会受到世俗的阻隔,无法修成正果。”
女子本就感性多与理性,在于舒文讲到大船沉没,两人中只能活一个人的时候,陆蔓便为故事中的男女伤感。
他们的身份注定了没有未来……
世俗的偏见便如同杀人不见血的钢刀,陆蔓见识过普通百姓的盲从,也见识过世家对寒门庶子的鄙夷,不知不觉便想到了自己和夫君。
于舒文也有感而发,“是啊,这世上多得是求而不得的爱情,所以我们更应该珍惜我们之间的缘分,能够跨越两个阶级,千万里的距离,修成正果,这是何其难得!”
于舒文伸手抱着娘子,陆蔓嫣然一笑,倒在夫君的怀中……
突然,陆蔓不知想到什么,问道:“若我没记错,夫君认识晓梦生?”
上次晓梦生的话本是在陆家书局发售的,陆蔓自然知道。
于舒文心头一跳,差点脱口而出自己的身份,“怎么?”
其实,若陆蔓问晓梦生是谁,于舒文定会坦白,于舒文相信她会帮自己保守秘密。但对方没有问,大概是不感兴趣吧,于舒文便没有主动说。
陆蔓并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她虽然很好奇晓梦生的身份,但夫君曾说过晓梦生的苦衷,陆蔓不想让夫君失信于人。
陆蔓思索片刻道:“夫君这故事和晓梦生的话本中讲的故事有些像,不是内容,而是其中的内核,都是在追求幸福,打破世俗的偏见。”
于舒文挑眉:“娘子居然这么熟悉晓梦生的话本?”
陆蔓这才发现自己失言了,忙解释道:“不是夫君想的那样,晓梦生在陆家书局出书,所以我对他的话本有些关注罢了。”
于舒文却笑道:“晓梦生的话本确是不错,文风清正,逻辑清晰,没有靡靡之音,值得一看!”
于舒文对自己的话本从来都是不吝称赞的,反正也没有人知道这是自己写的。
陆蔓不知于舒文在笑什么,但她也很高兴,因为于舒文对晓梦生的评价正是她想说的。
难得遇到一个和自己情趣相投的同好,陆蔓很是高兴,便兴致勃勃的与夫君探讨话本的中的故事……
正当他们闲谈完毕,准备上床休息之时,于舒文却感觉到船体微微晃动了两下,发出了不正常的震动!
于舒文立刻扶住陆蔓,关切道:“娘子,你没事吧。”
陆蔓摇摇头,“我无事,这是怎么了?”
于舒文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你跟着我,我们到外面看看。”
这种时候,于舒文是不敢把陆蔓单独放在房间的。
于舒文谨慎的打开房门,就见到于庆和清荷跑了过来。
“公子,夫人,你们没事吧!”
于舒文问道:“发生了何事?”
于庆摇摇头道:“小的不知,刚刚感觉到震动,便到公子这里来了。”
于舒文吩咐道:“你们照顾好夫人,我去外面看看情况。”
于舒文心里有些猜测,这里是运河,河道里没有什么妨碍行船的东西。能发出这样不正常的晃动,定然是人为的,怕是有人强行登上了船只。
于舒文小心谨慎的来到甲板上,便看到陆文华正指挥着家丁护卫在与另一方人马对抗厮杀。
陆家护卫有三十多人,另一边有二十来人,他们从水里突然冒出来,打了陆家护卫一个措手不及。
这些人显然是惯匪,带着麻绳和钩爪,准备齐全。
但陆家护卫也不是吃素的,他们都是跟着陆征在乱世中存活下来的侍卫的后代,装备精良,武艺高超。
水匪的装备不及陆家护卫,身手也不够,真正打起来,很快便被陆家的侍卫压制住。
在付出了三人重伤,十多人轻伤的代价后,匪徒被五花大绑全部拿下,二十多人中能喘气的只剩下十来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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