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老头和于连成把栓子安顿好,就先行离开了。
再说栓子,不,以后要叫于舒文了。
于舒文跟着常夫子进入课堂,这课堂面阔三间,摆了六张课桌,学生小的五六岁,大的有十五六,都在一间教室上课,有人在背诵《三字经》,有人在描红练字,有的在自己写文章。
这熟悉的场景,让舒文眼眶发热。
舒文前世和爷爷奶奶在农村长大,很小的时候,村里的课堂就是这样,几个年级的人挤在一间教室里,整个学校只有一位老师,负责所有的科目。后来,村里的小学办不下去,他们只能去乡里上学,学校提供住宿,一周回一次家。
舒文被领到五六岁孩童这边,常夫子让他打开《三字经》,教他跟着读。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这是舒文在这个世界第一次看到书籍,虽已经磨损的快看不到字了,舒文还是虔诚的用手抚摸着它。捧着这本书,舒文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这个世界阶级分明,科举是他唯一能利用的晋身之阶。
舒文对《三字经》有些印象,前段时间又专门温习了,再加上穿越后明显增强的记忆力,看了一遍就差不多能背下来。但他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事出反常即为妖,古人都迷信,如果被人发现,怀疑自己是妖孽怎么办,他可不想与整个时代的封建力量对抗。
下课时,夫子让舒文背诵今天学习的句子,舒文流利的背了下来,夫子看他的眼神很是欣慰,“背得都对了,不过,温故而知新,回去后还是要多复习几遍,学后面的知识,也不能忘了前面。”
“是,夫子。”于舒文认真地听夫子的教导。
下学后,于连成来接舒文,原来于连成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等在镇上。舒文第一天上学,他想接舒文回家,毕竟舒文才五岁,从没有离开过家人。他担心舒文不适应私塾的生活,下午见到舒文后才知道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自己儿子适应得很好,下学时,还和其他孩子约定明天见,于连成看着很是欣慰。
与他们一起同行的还有村长的孙子,叫杨广成,今年十岁,课堂里描红的人中就有他。
杨广成长的人高马大,也很照顾舒文,一路上将私塾的一些门道讲解给舒文听。
“整个私塾分三部分,一块是你们那几个五六岁的小孩,都是刚刚开始认字,学的是《三字经》,将来还要学《百家姓》、《千字文》,《三》《千》《百》都读完才开始学写字。你也不用急,现在你们太小了,笔都拿不好呢。”
“我们那块都是十岁左右的孩子,大部分想考个举业,将来有个功名傍身,也有只想学一些字,将来继承家业,或者做个掌柜、账房的,他们一般都不认真学,慢慢你就看出来了。”
“十四五岁那几个人,已经学得差不多了,准备今年就下场试试。”
于舒文还是第一次听人提起这个时代的科举,迫切想要了解更多的消息。
“那广成哥你要考科举吗?”
杨广成一脸自豪的回答:“当然,爷爷要我考个童生,将来接替他的村长。若是没个功名,与里长、县吏交际的时候都不方便说话。”
于舒文很是羡慕,据他所知,整个杨家村就只有村长一个童生,看来广成哥会成为第二个呢,他也在想着自己的未来,祖父说了,自己到十二岁就要离开私塾,到县城做工,但这不是于舒文计划的人生,他一定要在十二岁之前让祖父看到自己的能力,支持自己继续进学。
“广成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考试呢?”
“十五岁吧,十五岁的时候,应该就能下场了,虽然不一定能过。咱们同窗有几个已经二十多岁了,每年都考,每年都没过,他们不常来,你也不一定能见到。”
十五岁,却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能达到这个地步,舒文虽然有前世的记忆,但有时候记忆也会禁锢自己的思维。而且,科举要考试的内容自己在前世从没有接触过,自己比他们强的只有成熟的思维能力、学习方法和更强的自控力。
这样的认识没有让舒文消沉,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前世自己也是经历过高考的人,千万人挤独木桥都过来了,现在就当又一次高考了,同样的时间,同样的题目,别人能过自己也一定能。
这份清醒的认知,帮了舒文很大忙,让他克服了惰性,每日更加努力读书。
用了两天时间,舒文把《三字经》背诵完,然后开始用手指比划,记忆这些繁体字。他计划让夫子一点点看到自己的努力,潜移默化的接受自己的进步,这样,以后自己的进度才不会引人怀疑。
终于,一个月后,舒文学完了《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开始学习执笔写字。
夫子惊叹于舒文的天分,五六岁的孩子,正是猫憎狗嫌的年纪,没有几个人坐下来,专心背书,但舒文做到了。
不过他见过很多幼时知道用功也有灵性的孩子,慢慢的放弃学习,所以他并没有将称赞的话讲出口,免得舒文骄傲自满,以至于于舒文以为自己的进度不算离谱,其他人也能做到,便更加用功学习,这却是一个美好的误会。
开蒙时学的《三》《千》《百》只要求背诵,认字是接下来描红的要求,常夫子不知道,于舒文背诵这三本书并没有用多长时间,毕竟三本书加起来也没有多少字。麻烦的是记住这些字的繁体形式,于舒文用惯了简体字,繁体字结构复杂,笔画多,背诵之余,于舒文将这些字用手比划着写下来,所以这一个月,他不只背下了三本书,所有字也都记住了。
幸好没人知道,不然少不得要传出个神童的名头,于舒文自家知自家事,自己是靠着比别人强的记忆力,在透支前世的经验,如果不更加努力补充新知识,这些早晚有挥霍完的一天,他可不想被人称为“伤仲永”。
开始描红后,于舒文对自己的要求更高,常夫子淡定的反应,让他产生了误会,以为自己的进度不算什么。按照广成哥的说法,他要到十五岁才能下场考试,将近十年的学习时间,而自己满打满算只能读到十二岁,七年!
刚开始用毛笔写字,总是不自觉地加重力道,笔画多的字都变成了一滩墨色,分不出是什么字,这让于舒文很是挫败,常夫子却松了一口气,这才像是一个五岁的小儿嘛,对于舒文描红要求更加严格。
初学写字,于舒文就发现读书最烧钱的不是书本而是纸,按照自己现在的窘境,等自己练好字得浪费多少纸……每年五两银子除去束脩吃食,根本不剩多少,爷爷奶奶私底下悄悄塞给自己一些零散的银钱,让自己在外偶尔买点心吃,舒文都省了下来,但这只是杯水车薪,家里是担负不起这份庞大的开支的。
于舒文只能另想办法,他找了一块平整的木板,用毛笔蘸水书写,练习自己控笔的能力,待字迹大有进步才写到纸上。
过去从不觉得纸张是什么稀缺的东西,来到这个物质贫乏的古代才知道,一草一纸皆要爱惜,因为珍视,所以写在纸上的每一个字都是他一笔一画认真书写的。
这般坚持一段时间后,常夫子就发现于舒文的书法进步飞速,交上来的每一份描红作业都能看出进步。
努力的孩子总是得老师喜欢的,常夫子觉得这是个好苗子,不能按照其他人的进度教学,免得耽误了孩子,便时常给舒文开小灶,布置更多的作业。
时间飞速流逝,一年以后,舒文已经完成了所有蒙学课程,包括《幼学琼林》、《韵律新知》等,描红也取得了进步,写的字横平竖直,结构井然,对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已经算是登堂入室了。
此时,与他同时进学的孩子刚开始描红,他成为了班里别的孩子羡慕的对象,幸好他每天都在课堂学习,下学后跟着杨广成回家,没有落单的机会,不然一定能品尝到千年前的“校园暴力”。
这也导致了这一年里,除了杨广成,于舒文一个朋友都没有,私底下被人称作书呆子。于舒文倒也不在意,他也想交几个朋友,可是同龄的孩子还是猫憎狗嫌的年纪,作为一个心理成熟的人,他真心和他们玩不到一块。
又是一年春来到,草长莺飞,万物生发,于舒文已经六岁了。
每年清明前后,私塾都会放春假,意在农忙的时节让孩子们回家帮忙,农业是国朝之本,皇帝每年都会举行亲耕礼,这是朝廷重农的体现,读书人也要响应朝廷号召。
而孩子们最高兴的是又得到一个假期,能到私塾读书的孩子,家里必定不是特别困难的,春种期间也不需要下地做农活,很多人约着去踏青,也有人约于舒文,不过于舒文拒绝了。
他与这些不愁吃穿的同窗不同,他是全家人省吃俭用才能到私塾读书,他背负着整个于家的期望。
尽管大家都没有说出来,但他知道,如果自己不用功,可能十二岁都读不到。他也没有办法在全家人辛苦劳作时,心安理得跟着同窗去游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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