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想想简直是落荒而逃,也亏得岑福来的及时,看押沙修竹的守卫禀报说他的伤势似有恶化。
她这时已经拎上药箱跟着岑福在前往关押沙修竹房间的途中,脑海里却还不时地蹦出陆绎那句以身相许,吓得她呼吸急促,面色潮红。
他是知道了吧,他那么聪明肯定早就看透了。
没错!陆绎一定一早就知道她的女儿身,但应该还没看出她的身份来吧。吴想想心底默默祈祷,一时不察径直撞上岑福的后背。
“吴仵作,你小心些。”岑福连忙转身面色有些惨淡。
吴想想连声致歉,送走岑福后心神不定地蹲下打开药箱。
“你真是命大。”沙修竹面上附着一层淡淡的冷汗,唇角边的血迹已是暗红。因为断手的缘故,他一直在发热。
她稳下心神,拿出布帕折成三叠,送到他嘴边。“咬住,不然我接骨的时候你会咬断你的舌头。”
沙修竹虚弱地瘫在墙边,一声冷笑。“我可是杀你的人,你还要救我?”别过头不想接受她的好意。
“你有这闲话的工夫,不如好好想想自己的伤吧。”
“不用你们假好心,落入锦衣卫手中,我就没想能活着出去!”沙修竹挪了挪身体,躲开那块布帕。
吴想想也不是没医治过不听话的病人,像这种爱逞口舌之快的就更不少见了。她倾身上前伸手狠狠捏紧他的鼻子,待他忍不住张开嘴巴时迅速出手,将布帕利索地塞进他口中。
“你不想以后成为废人吧,那就少说话。之后要让你喊的地方还多着呢。”
沙修竹唔唔地发不出声,手脚被铁链锁着动弹不得,只能任她摆布。
吴想想拿出钥匙解开他手上的镣铐,但她也不傻又将沙修竹未曾受伤的手同他自己的脚拷在一起。
她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为了你着想,也为了我的安全。”
“只好委屈你了。”
沙修竹怒目圆睁地瞪着她,又发出一阵阵含糊不清的骂词。吴想想没有理睬,只是边从药箱里拿出针灸包边说。
“救你的原因很简单,”
“我是个大夫。”
她拿过细长的银针划过火苗,小心地抬起沙修竹被折断的手臂,在肩胛处找准穴位正欲下针。可他仍旧不配合扭挣着身体,愤怒狂暴。
吴想想凑到他耳边,冷冷言道。“人耳后有一处穴位,叫作完骨。”
“我只需将此针刺入此处,你便会耳膜破裂,颅内出血而亡。”银针也适时冰冷地慢慢抚过他的耳廓,而沙修竹只是一声冷哼,根本不惧死亡。
吴想想移开银针又重新消毒。“我知道你不怕死,”
“我只是想告诉你。”她趁其不备快准狠地将银针扎入沙修竹肩胛处的穴位中。“要杀你我这儿多的是办法。”
她又拿起一枚银针继续准备。“你就当是我还你人情吧。”
沙修竹终于安静下来一脸戒备地看着她。
“你本有机会可以杀我灭口,却没有动手。”吴想想捻着银针慢慢入针,“你放过我,我治你的手,也算两清了。”
吴想想做好万全准备后,深吸一口气捏住沙修竹的断手,有点点紧张。“可能,会有些疼。”她试探地冲他眨眨眼,倒见他一脸无畏地重重点下头咬紧布帕。
“那我来咯?”这可是她第一次接骨,实在是十分激动外加些慌张。“一,”
“二,”
“三!”
“住手!”
吴想想手一抖,吓得大喘气。“谁啊你...”
她最近被威胁的次数好像有点多。一把宽刀横在颈前,刀口锋利似乎吹发可断。吴想想自然识时务地松开手,微微抬头打量面前这个蒙面男子。
身形约八尺,看其眼纹年纪稍轻,再听他说话声音中气十足,似是习过名家内气。
谢霄不顾手下劝阻,想尽办法上船搭救沙修竹,却不知这正中陆绎下怀。他好不容易找到关押沙大哥的所在,推开屋门却见一瘦小的公门中人欲行不轨之事,立马横刀相对。
沙修竹支吾着说不了话,但也从声音中听出了来人是谁。
“大人,来了。”岑福走进陆绎的房间,行礼道。
陆绎轻呼着茶水荡漾上来的热气,“多少人。”
“只一人,”岑福答道,“正在关押沙修竹的房间内。”他又补上一句。“吴仵作也还没出来。”
忽然杯子哗啦一声,碎成一片落在地上。
蒙面男子见沙修竹被人堵了嘴,忙伸手替他扯下布帕,也打算拉下自己的黑色面巾。吴想想却连忙大喊。
“等等等等下!”她抬手想要捂住自己的眼睛,却因为面前横刀又近一步只好放弃。“这这,这位大侠,我想你还是不要把面巾摘下来了吧。”
谢霄哼笑一声。“凭什么!”
吴想想低声嗫嚅,“话本子里不都是那么写的吗,我看见过你的脸就肯定会被你杀人灭口啊。”
“我是来救人的又不想生事,为何杀你。”谢霄自诩劫富济贫的大侠,才不屑干出这种下作的灭口之事。
吴想想立刻摆上笑脸,“不杀我自然最好,但我奉劝这位大侠,你还是赶紧走吧。”
“你救不了他。”
谢霄手起刀落眨眼便将沙修竹捆缚手脚的镣铐砍断,“有你做人质,我成功营救的可能或许更要高上几分了。”
吴想想顿时想通了一些细节,看守沙修竹的护卫懒散,他被看押的房间又极其靠近船尾,太有利于营救了。陆绎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难道是...
她指了指沙修竹伤重的断手说道,“我指的是你救不了他的这只断手。”
“这有什么。待我将沙大哥救出去后,我便找全天下最厉害的名医替他医治,保管他之后生龙活虎。”谢霄拍着胸脯做下保证。
吴想想有些愠恼,竟敢质疑她的医术。“你要是救走了他,他这只手才真算是神仙难救!”
谢霄不屑一顾,执意要带沙修竹离开。吴想想强硬地挡在沙修竹面前梗着脖子阻拦,“我封住了他肩胛处的穴道,为得是避免到时接骨气血逆行。在此之前切不可胡乱挪动。”
“你强行带他离开只会真的让他成为废人!”
沙修竹本也不想连累谢霄,又听她这般说法就更不愿和他一起离开了。
吴想想又把自己的推测一一道来,“而且,你上得船来是不是十分轻松,几乎不曾碰见任何守卫。”
谢霄仔细思忖,狐疑地点点头。“那又如何。”
“这就是锦衣卫给你设的圈套啊。”
谢霄唿地又笑,“那照你的说法现在外边儿全都是要抓我的人咯,”他慢慢俯下身靠近吴想想,目光渐冷。“我就更要以你作质了。”
“你拿我作人质,谁来救你的沙大哥。”吴想想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猜对,若屋外有人埋伏固然是好,可若没有诓他一诓也无害处。“这穴道封针不宜长时,你就算不懂医术也该略知一二吧。”
他果然眼神一眯粗眉皱起,手中的宽刀有些偏移。
沙修竹也连声劝他,“谢兄弟你还是赶紧走吧,不然如她所言就真中了陆绎那家伙的奸计了。”
吴想想真想再拿布把沙修竹的嘴巴给堵上。
不会说话就别说话了。
谢霄也知此时不是营救的好时机,蹿出屋门打算遁走。却不料被过来找小五的袁今夏撞了个正着,她遂与他交手,二人打在一处。
埋伏在船尾的陆绎拧着鼻翼,阖眼叹气。
袁今夏到底不是谢霄这个大男人的对手,连连败退。陆绎只好示意另一侧的岑福出手相助,自己却匆匆赶至看押沙修竹的房间。
吴想想又从针灸包里拿出银针,“现在总算可以开始了。”她利索地又在沙修竹的脖颈上下针。
她舔舔嘴唇,屏住呼吸拿捏住他折断的手臂,咔嗒一声。沙修竹的身体蓦地抽搐了一下,张着嘴巴大喊却什么声音也没有,他的脸上因为疼痛而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面色惨白,气力衰竭地瘫倒在地上。
“让你说陆绎的坏话,”吴想想先将肩胛处的几枚银针取出,“叫不出来的滋味如何。”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瞧他的身体不再隐隐抽动,她才将他脖颈上的银针取下。
“我说过了,我这里有千万种让你痛苦死去的办法。”
沙修竹断断续续的呻.吟阵阵传来,吴想想却只是在一旁整理医箱。
陆绎持剑站在屋外心口有股淡淡酸楚。忽又正色开口,“只是让你来查看沙修竹的伤势,不是让你来治疗他的断手。”
吴想想手一顿,咬着嘴唇垂下眼表情难看。
“出来。”陆绎语气有些软和,想唤她出来。却又听见甲板上袁今夏高声求救的呼喊,握紧长剑深深地看了眼吴想想纤弱的背影,柔声道。“杨大人的腿疾复发,你去看看。”
她轻轻应声,直到陆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才丧气地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嘶~”袁今夏蹙起柳眉,连声抽痛。“轻点儿。”她脖子上的伤口不深,只是看上去有点吓人而已。
她瞟了一眼吴小五,小心地束起衣领。“小五啊,我怎么看你有些无精打采的。”吴想想心不在焉地收起舒痕膏,坐在船窗边。
“今夏姐,要是有天你发现杨捕快并不是你知道的那样,你会怎么样。”她转过头一脸诚恳地问着。
袁今夏伤口有点犯痒,忍不住伸手想去抓一抓,却被吴小五眼疾手快挡下。她只好尴尬地挠挠头,“大杨?”
“就他那个怂样子还能变成什么样儿啊。”她摆手觉得这个问题根本算不上是什么问题。
吴想想抿嘴又换了个问题,“那如果是我呢?”
袁今夏坐直身体,“小五你最近是有些怪怪的,”她又改口,“不对你一直都挺奇怪的,特别是看到陆绎的时候。”
早前因为沙修竹和生辰纲的事被她给混过去了,她和陆绎之间的关系扑朔迷离,袁今夏可都还记着呢。
吴想想却又转移话题,“今夏姐,你脖子上的伤不重,休养几天早晚各抹一次这舒痕膏就能痊愈了。”她从药箱里再拿出那罐药膏递给她。
“如果杨岳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我只会觉得难过。”袁今夏接过药膏,并也回答了她的问题。“这表明他有很重要的事在瞒着我,还不想让我知道。”
“小五,你是不是也有什么重要的事在向谁隐瞒。”
吴想想转回头,看着窗户外平静的海面,心里却想在这安宁的海水下又隐藏着多少深不可测的暗流呢。
吴想想或许也有着自己无法逾越的暗潮。
一个病人妄图想去医治另一个病人。
吴想想趴在船板边,就像在府里趴着那面墙头一样。她瞧着远处渐渐下坠的夕阳,吹着海风摇头摆脑。
陆绎就站在船头,停留目光。落日余晖洒在她身上,有种宁静祥和的美。足以让他越过心底的深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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