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茗居的后院,阿遂躺在软椅上,边吃着葡萄,边看着院中紫竹被青梅压着打。
青梅执竹成剑,剑势不疾不徐,却逼得紫竹连步后退,招架不住。
“看来你在二皇子那的时日里,有了许多进步。”
阿遂含笑,看着青梅将竹仗一端压至紫竹肩上。
青梅收了势,对阿遂道:“谢必安的快剑有“一剑破光阴”的名号,剑意确实不俗,同他交手,确有突破。”
阿遂点点头。
又呆了半晌,觉得此处有些晒了,移步雅室。
不多时,紫竹来报,说醉茗居来了贵客。
“什么贵客,你还要同我说?”阿遂漫不经心地放下茶杯,另一只手捧着范闲的澹泊书局最新的《红楼》章节。
将书微微一撇,扫了眼紫竹明快的神情,心下了然。
“引他进来吧。”眼见着紫竹应是,转身欲出去,又添了句:“让谢必安哪凉快哪呆着去,再不济去找青梅打架。”
紫竹压着笑意,出去领人。
李承泽还真孤身一人推门进来了,身后没跟着向来寸步不离的谢必安。
一身白袍金丝绣,倒是比平日里的青袍红衣之流,更显几分朝气。
即使心思深,谋划众,从无数暗害毒杀中走过,朝臣大概没人会将他当个少年人看待。
皇室子弟,哪有不早熟的,更何况,他自十三岁起,就被置于风口浪尖,接踵而来的便是东宫的敌视和暗杀。
“让我猜猜,你能主动来找我,想必是使臣的人选定下了吧?”阿遂眉眼含笑,看他一点不见外地脱了鞋子,蹲坐在对首软塌上。
“今日,我入宫后吃了一顿家宴,除了太子和陛下,你猜还有谁?”李承泽一边说着,一边拨了下刘海,给了她一个wink。
阿遂被美色所迷,说实话,但凡换张脸换个人,早就被她敬而远之了。
可偏偏李承泽是个撩人不自知的,行为举止随意风流,正和她心意。
“怎么,不知道了?”李承泽笑的有些邪气,偏偏一身华贵气度,再轻浮的表情在他做来也像是深不可测的一种伪装。
阿遂推过去一盘桃酥,笑意盈盈地说:“是范闲吧。”
李承泽伸手捻了块糕点,咬了一口,点了点头。
看表情,既是肯定阿遂的回答,也是対美味的赞意。
家宴,范闲也在,那位的心思确实很深,就是不知有没有人看出这层意思了,阿遂心想。
咽下桃酥后,他神色有些高深莫测,拖长了声音说:
“你可知,用餐时,陛下说了什么?”
也不等阿遂回答,他继续说,面上带了几分嘲意。
“他直接问了范闲,我和太子,他更看好谁,你再猜,范闲如何回答?”
“他平日里直白的紧,但是他的聪明之处就是知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没给出明确的答案,对吗?”
“不错,你果然了解他。”
“哪比得上你呀,还把他奉为知己呢。”阿遂一只手撑桌案托腮,略凑近了一点。
他眼神飘了一下,家宴上他对范闲的评价更高,不能让阿遂知道。
于是转回正题:“陛下说,无论我们二人谁继位,他范闲,都是朝中的重臣。最后,还提点了我和太子,让我们归束手下,不让流言惑众。”
朝中不少人上奏,说是范闲泄露机密,导致的言冰云失陷北齐。
毕竟,长公主虽不是太后亲女,但到底是皇室血脉,任何有损皇室威严的消息都不会传出。是以,李云睿只是被陛下以一个小罪名,打发到封地去了。
阿遂知道,这时候,她不需要多说什么。
李承泽突然拉过她的手,细细磨裟,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玩意。
事实上,他的视线早已放空,思绪也飘远。
“这么多年,他在太子面前,在朝臣面前,都是这样。好像有多看好我,好像认为我能和太子分庭抗礼,好像最后的皇位是可以让我争来的。”
阿遂手上突然一紧,而后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拢住她不染丹蔻的指尖。
“呵,”他冷嘲一声,“只有我心底清楚,我只是太子的磨刀石,不能有任何伤他性命的可能。可十三岁那年,若不是你的提醒,东宫怕是早就没有我这个绊脚石了。这么多年的明枪暗箭,他李承乾最多,不过得个禁足之罚。而我呢,若非有些手段,早就把命丢了。如今,他竟对一个臣子如此看重,安排妥帖,可转头,就能让人出使北齐,走一条九死一生的路。”
停顿了会,他抬眼,对上阿遂的双眼,叹了句:“最是无情,帝王家!”
阿遂动了动手,桌案上相握的两只手变换了姿势,十指相扣。
有些温情之时,她突然轻飘飘说了句:“范闲也算是你兄弟了,陛下的心思,向来难以揣测。”
看到李承泽怔住,没了表情,呆愣地望着她,她又添了一句:“如果我没猜错,范闲应该是叶轻眉和陛下的儿子。”
李承泽突然轻笑起来,转而朗声长笑,洒脱非常。“我说呢,他怎会让一个外臣掌握内库,还和鉴查院密不可分,难怪。范闲还不知道吗?”
阿遂摇了摇头:“应该是不知的,但,他总会知道的。”
“所以,你还要拉拢他么?陛下不会让他入皇室玉牒的。”
阿遂话音刚落,李承泽突然起身,站至窗边。
看着窗外楼下的热闹市井,说:“我喜欢这般热闹街景,却不喜欢人,人心,最是难测,也最是能让人寒心。”
“那你的心呢?”
李承泽避而不答,反而回首看她,窗外阳光落在他身上,俊美异常。
然后,就听他缓缓开口说:“你一心逍遥肆意,举止随心。而我,为的是我的心,难道你就知你的心,不知我的心不成?”
阿遂莞尔,又是红楼里的句子,改日让范闲背个情诗三百首算了。
鉴查院里。
阿遂一进去,就看三处的人以冷师兄为首,围住范闲,给他介绍处里新研发的各式机巧装备。
她眼疾手快的挡了两只袖箭,让两位同僚免于毒手。
阿遂看着兴致勃勃试装备的冷师兄,微微摇了摇头,三处可以说是鉴查院最和谐的部门了,就是有点废人,但凡出个新毒奇物,他们都惯于以身试药。
从前有费介,还能在生死垂危之际救一把,后来有了阿遂,费介也不插手了,此时就落在了阿遂身上。
“红莲大人。”众位三处的人纷纷行礼,阿遂点了点头。
随意跟范闲招呼了声,就进去寻院长了。
范闲回府的路上,陈萍萍派去便装保护范闲的人,全都被无声无息的撂倒了。
好在是虚惊一场,出手的是从北齐奔袭回来的费介。
原来他得知消息刚刚回京,不了解情况,还以为是刺客,好在下的毒都不致命。
随后,一个小院里,陈萍萍和费介起了争执。
费介一直视范闲如亲子,他决不允许范闲出事,哪怕是带他逃出京都,也不许他去犯险。
范闲在门外实在忍不住,便推门走了进去,告诉老师,言冰云因他之故被贬去北齐,他心有愧,一定要亲自将人带回来。
费介闻言,这才没了话说。
陈萍萍倒是一笑,在两人莫名的目光下,向他们身后示意。
阿遂一身红衣,带着面具,倚在门框上,旁边站着无奈赔笑的王启年。
“算你还有心,知道我哥哥是因你去的北齐。此番北上,我也会跟着,你的命我保了。但如果到了北齐,没能将人救回来……”
范闲在她未尽的话里感受到了不善,很有求生欲地接话道:“绝无此种可能!”
费介心里也轻松许多,他快马加鞭赶回来,一路遇上多次暗杀,此时还带了伤。有红莲在,他也不必带伤相送了。
他还不知红莲的身手,仅凭对她毒术的了解,也能宽慰不少。
范闲同林婉儿约会道别后,回府的路上,遇到了只为见他就搭了个亭子的二皇子。
他谢绝了二皇子让门下锋鸣关守将护送的好意,就离开了。
李承泽确实是欣赏他,可被多次拒绝,就算理解他不想参与派系之争,也有些失了兴致。
正要离开时,却看一身红衣明艳的女子从范闲来路缓缓走近。
“怎么,又拉拢失败了?”
李承泽笑笑,先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跟着范闲,是要保护他?”
“反正也无事,在他离开前,我还想看看是否有人要出手呢。”
“你要去北齐?”
“对,救人一事,我一定要亲自动手才安心。”
“这枚玉令你拿着,我门下的人见了此物,必会鼎力相助。”李承泽从怀中取出一枚圆形玉牌,雕工精致,颜色透亮。
阿遂摇摇头,没接东西,反而说:“我离了京都,青梅会跟在你身边。”
李承泽垂眸片刻,收起玉牌,复又掏出一只玉簪,这次直接插进她束起的发间。
阿遂抬手摸了摸,簪首是莲花状,但边缘不够圆润。
玉是好玉,这雕工嘛,不敢恭维。
抬眼看他,敏锐地发现他有一丝不自然,不像往常一样对视回来,反而转过身,一兜手,叫了谢必安离开了。
下人立马围上,将这亭子利落地一拆,动作很是熟练。
阿遂追上他,拉住袖子时,明显感到这人一僵。
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我知道你和李云睿早有些谋划,我从不阻止你任何事,但这次,我不会放过她。你要有何计划,趁早收手。”
明明这般冷凝而不留情面的话,话音刚落,被拉着的人却放松下来。
还回头笑着看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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