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冶山镇6

小说:灭屑之刃 作者:四十夜行鹤
    风过叶动,夕阳洒出的光是橙红色的,林间蕴着一股清新的树木味,一洗我被花香浸泡两天的嗅觉。

    比起上山时的极速奔跑,下山时的我明显就要从容多了。

    手已经没有再握着刀柄的必要了,困扰这座镇子这么久的鬼,于我而言,最多只是花费了一些功夫在白天寻找他的藏匿之地而已。

    同样的招数第二次对我用就没有用了,只是负隅顽抗是所有生物的求生本能,哪怕多活两秒,想来都是甘愿的。

    但,到头来,对我而言,也不过是再多一斩。

    除了因为吃的人多了些,因而实力强了一点以外,和我在试炼山上斩杀的那些并没有不同。

    那么,鬼吃人的时候是否也是这样想的?

    猎物死前挣扎,于他们而言大多都是负隅顽抗,吃到嘴里之后,也只会有短暂一念,这个人比上个人瘦了或是胖了,味道如何,种种。

    随即,他们吃的这个人,便永久地埋葬在了他们的脑海里,如非有什么特别的事件发生,就再也不会想到了。

    就像我杀的鬼一样,我甚至不记得自己杀了几个,大多也记不清样子了。

    大概世间万物,看某些东西的时候,都有一般的共性吧。

    重新回到冶山镇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了,风中又带了花香,身为主干道的那条街上灯火通明,亮起了一条长龙,烟花又在空中炸了两朵,人头攒动,熙熙攘攘,一切都和昨天没有什么不同。

    我扶着脸上的鬼面,叹了口气,还是又走到了昨天那个卖面具的摊位上,用手指随手勾了一个,就要把钱扔给他。

    “不用了,大人。”从一开始就看着我走过来的摊主,在他布着皱纹有着赘肉的脸上挤出了一个笑来,说不上真情实感发自内心,但也不像是委曲求全颇为勉强,大概是觉得要笑,所以笑了,尽管心里也许还是怕我的。

    我是不懂,我有什么可怕的呢?

    如果摘下面具,他们发现我不过是个十四岁的丫头,还会这样吗?

    也许会吧,毕竟他们怕的不是我的人,而是我手上的刀。我年纪小并没有关系,他们只要知道我可以很容易杀死他们就够了,尽管我永远不会杀人。

    而这种怕,或者说是敬畏也可以,我觉得这其实两者没什么区别,往往会给我带来很多便利。

    世上很多人都能通过使人敬畏恐惧获得这样的便利,我是其中之一。

    “小玩意儿,就送给您了,谢谢您大老远来一趟帮我们。”他是这样说的,小小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双手再身前交握,握得有点紧,大概是很紧张的样子。

    于是我要掏钱的手就这样定在了口袋里,出也不是,进也不是,过了两三秒,我朝他颔了颔首,把手从兜里抽了出来,拿着有花纹的白面具离开了。

    进入街上人群的那一瞬间,我脸上的鬼面便换成了白面具,手指勾着鬼面上的纤绳挂在了腰间,几枚钱币飞射出去,在喧嚣嘈杂中,我听见钱币落下的声响。

    今天似乎要比昨日热闹,我却并没有心情再享受,人潮之中,浓郁的花香,嘈杂的声响,只会加重我的烦躁。

    但这不好。

    不会控制脾气,不会控制心情,只会带来灾祸。

    正如我喜欢通过别人愤怒悲伤时来看穿他人的破绽,亦有人长久的将目光投于我身,以求能有那一刻寻找到我的破绽,一击毙命。

    我缓缓地呼出一口气,随着人群向前走,在路旁的摊位上买了一些糕点,凉茶,还有铁板烧,便重新挤出了人群,回了寓所。

    站在寓所的门前,我看见三楼的房间窗户还像我走时一样开着。

    思索了一小会儿,比起走楼梯,我觉得还是翻窗户更省时省力,因而,也就不管别的了,一蹬地,凌空,风吹起我的头发——我不喜欢扎头发,所以总是披着,然后一脚踩上窗沿,翻进了屋内。

    扫了一圈,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便能安心地一屁股坐在窗柩上,半边身子在窗外,半边在屋内,把面具移到头上,安心地开始吃东西了。

    烟花在空中停停歇歇,人群的吵闹声却从来没有停过,最好吃的永远是铁板烧,凉了的,上头的佐料尝起来更有滋味了些。

    从这里,隐隐约约地可以看见巫女跳祭祀舞蹈的高台,我看了看天色,估计她们没多久就要上山了吧。

    通往神社的路因为已经修过而很好走,就算是弱女子,上山下山小半个时辰也总能回来了,当然,如果说因为害怕那已经死掉的鬼而在半路走不动道……那时间就说不准了。

    山上也没有猛兽,小山丘而已,又会有什么猛兽藏匿?总之,是不太会遇到危险的。

    我靠在窗框上,风带来已经被一路上的空气稀释的花香,此时闻起来,倒终于有几分怡人了,耳畔不远处人群的嘈杂,祭祀的鼓声,天空的烟花也逐渐远了。

    有点困了。

    昼伏夜出,终归是和人的生物钟不相配的。

    反正好戏开场估计还要一点时间,睡一会儿也无妨。

    这样想着的我,吃掉了手上的最后一串铁板烧,便就着这个姿势,在窗户上合上了眼睛。

    *

    醒的时候,天暗的似是笼了层将要压下的浓云,一条街上的长明灯都没了,欢声笑语不知何时歇了,唯有高台一处,灯火通明,怒言斥骂,力竭声嘶,被压在潮水下的无力辩驳,透过春日夜晚冷冰冰的寒气盘旋在空中,传进我的耳朵里。

    我大脑空了半秒钟,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好戏的开场。

    一轮月还挂在东边,想来我其实没有睡多久,只是他们发难的时间比我的预想要提前了一些。

    我抬手揉了把脸,撑了一把窗框站起来,一个飞跃,直接踏上了不远处还没收摊,但摊主已经不再的棚顶,再一跃,拔高身子,踏上了屋檐,便踩着屋上的瓦朝高台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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