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烧的柴火因为受了点潮所以隐约冒着黑烟,有点呛人,但这些显然不是抱怨这些的时候,
天地之间,只有大雨倾盆落下打到屋顶茅草的声音,还有火焰烧灼木头的刺啦声,我们俩的呼吸声都浅得过分,到了听不清的地步。
那个男人坐在因为年久失修没法关上的窗户边上,一双眼尾上挑的眼睛望向外头,手臂上被他自己划出来的伤口用潮湿的绷带草草地包扎了几圈。
他的手上有很多像这样的伤口,靠放血来吸引鬼,的确是一个很不错并且高效的方法,如果我自己是稀血,我想我自己也会很乐意这样做的。
砍我的那一刀,他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半路收了力气,才没让我被一劈两半,我十分幸运,只是脸上有一道浅浅的伤而已。
从左边的额角划到右边的脸颊,没砍到眼睛没伤到骨头,不是很疼,但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让我有点讨厌。
太过悬殊的实力……
如果我没有生病,或许很勉强能够躲过这一下,我新打的刀也不会就此断掉。
但这并不是借口,世界上也没有如果。
没有人规定敌人生病了就不能对他下手,鬼也不会因为怕被传染病气就不吃我,如果今天砍向我的人是我的对手,那我早就死了。
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他没有介绍,我也没有问他,虽然他看起来很凶恶,却很懂礼貌。
他把青的过分的那把日轮刀收入刀鞘后,便向我道歉,向我解释,说他把我错认成了鬼,顶着那张凶恶的脸说出这样的话,倒挺有反差感的。
他的确强的过分,但这样的天气里,就连我的嗅觉和听觉都短暂失灵,更何况我是紧随着鬼而来,他能够收回条件反射的攻击,已经很厉害了。
所以我并不怪他,只是他好像还耿耿于怀。
已经很好了。我这么对他说,但他好像显得更生气了,想斥责我或者说些什么,但是张了张口,什么也没说出来。
雨夜里,我们俩找到了这个没有人住的山上的茅草屋,所幸屋里面还有柴火,他便点了火,随即坐到离我最远的那个窗户边上去了。
雨点从窗户里飘起来,打到他赤-裸的胸膛上,是的,即便是大暴雨,水汽正侵入这间不大不小的屋子里,寒风吹在被雨水打湿的衣服上,冷的让人发抖,这位先生似乎还是不愿意好好穿衣服。
我靠着火堆暖和自己的身子,一边吃着干粮,一边凝视着他。
外面的雨下的很大,我的心却很平静。
这样的时光对我而言很难得。
我这小半辈子有太多时间都一个人这样待着度过无数个夜晚,像刺猬一样不会在别人人前显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和陌生人这样沉默地待在一个屋子里却什么目的也没有,则更是寥寥。
更不必提这个人刚刚还在我的脸上划了一道,我那时候却无法反抗。
光是想到这个事实就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但很奇怪,在这种情况下,我却居然放松的不行。
也许是因为烧得有点糊涂了,知道在这种实力差距下自己再怎么反抗也没用了,所以才会这样。
我脸上被雨水泡发了的伤口有点痛,这种近在咫尺的危机感,会令我想起我年少时砸在我家头顶上的炮弹。
那些人对我也没有恶意,龙头战争,不过是黑手党之间的博弈,没有一个党派想要对平民下手。
但是这种党派争斗里最惨的永远是没有反抗之力的平民。
尽管那个时候我真论起来,也,并不算是什么平民。
我原以为我已经摆脱了这案板上鱼肉的处境,可是这位先生的出现,又让我意识到我不过是井底之蛙。
他的一刀击碎了我的自鸣得意。
我看向那位先生,扯了嘴角笑起来,突然想说些莫名其妙不知所云的话,来打破这该死的沉默:“这位先生,有人夸过你的速度比子弹还要快吗。”
“什么?”他从我开口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转头看向了我,他银白色的头发因为沾满了水,服帖的盖在他的头上,削减掉了他不少的戾气。
他的脸上有好几道疤,声音却挺好听,沙哑的,没有一点不耐烦 ,也没有□□味。
我笑眯眯的,我是个很少会笑的人,熟识我的人,应该为我露出笑容而感到惊诧,但这位先生显然是不知道的:“因为我也许能追上子弹,却追不上您。”
不要误会,这种话从我嘴里说出来,对他而言应该算是极高的赞美了。
身为一个枪手,夸赞对手的速度比子弹还要快,是对他极大的肯定。
但他误解了我。
“还耿耿于怀于我劈了你一刀?啧。”他咂了咂嘴,撇着嘴,又把道歉的话重复了一遍,“好吧,这的确是我的错。”
他的声音很是沙哑,低沉的,乍一听像是不耐烦,但却又十分温柔。
我不是个喜欢分析人的家伙,如果处于现在这个境地是条野采菊,也许会好上很多。
“没有噢。”我笑着摇了摇头,字斟句酌地想着要怎么样形容我现在的感受,但我不是善于言辞的人,最后还是把之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不过是小伤口而已,并不是您的错。”
“只是我那时候,真的以为……”我眨了眨眼,把要说的抱怨吞进了肚子里,最终问出了我一直耿耿于怀的问题,“您说,我为什么不能再操控风了呢?人不是生来就该有异能的吗?为什么我会突然没有呢?”
在跳动的火光里,我看见那位先生愣了一小会儿,随后他从有些破旧的,有虫蛀痕迹的矮柜子上跳了下来,皱着眉头,他的脸本来就很凶,皱着眉就更凶了。
他蹲下身,盯着我看,火光把他半边脸映得红通通的,另外半边则隐匿于黑暗之中,没什么表情,我看见他布着血丝的眼睛里满是审视。
随后,他伸出手,动作有些迟缓犹豫,最终还是用手心盖上了我的额头,我没有躲。
两秒或者三秒,他收回了手,脸色更差了,声音低哑,带着点火气:“烫的很,已经开始说胡话了,再这样下去,你的脑子就要烧坏了。”
我一时间并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但在理解之后,便困惑地看了他一会儿,在意识到他并非在耍我玩之后,便兀地笑了:“有风在,还只是这点温度,我又怎么可能会烧坏脑子呢?”
更恶劣的情况我也经历过,在爆-炸的中心,在烈火的内部,无论再如何滚烫的热量,也没有杀死我,这一次,又怎么可能呢。
我说着,也许是想论证我话的真实性,抬手便想去抓面前的跳跃着放光的火焰,被他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住。
他很无奈,我感觉他很无奈,不过他那张有伤疤的脸上,即便是无奈这样的神色,也显得凶恶。
“别动。”他有点咬牙切齿,拉着我的手坐到了我身侧,在确定我不会再轻举妄动后,便松了手,乖乖地和我隔了起码有半米远,是个有着和凶恶的脸完全不同的绅士品格的人。
他看向我,他的脸被火焰映的很红,身上的鬼杀队服还是潮湿的,黏在他的身上。
……好像的确烧昏头了。
我意识到了这一点,抬手贴上了我自己的脸颊却碰到了伤口,疼得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他凝视我一会儿,叹了口气,又站起来,把我一把摁到铺满了稻草的地上:“给我睡觉。”
摁我的动作很快,我都没有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脑袋就已经磕到了稻草上,不过虽然他动作迅速,但力气倒还算轻,不是很痛。
“闭眼!”
他蹲着摁着我的肩膀,不许我坐起来,语气恶狠狠的,不过我知道他其实是装出来的。
比这样恶劣千万倍的语气,我都听过无数次了。
我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直到感觉自己的确很困且疲惫之后,才朝他点了点头,乖乖地闭上了眼。
他呼出一口气,收回手,又起身,坐到了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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