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御子4

小说:灭屑之刃 作者:四十夜行鹤
    巨大的实力差距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我的风刃对他而言不过只是无伤大雅的反抗,我的日轮刀甚至没法嵌进他的皮肤,只能留下转瞬即逝的伤口。

    可他随意一拳可以震得我手臂发麻,让我的身躯像纸一样后飞,如果不能迅速地在空中改变姿势抵挡,就会撞到树上然后迎面再接上他的一击。

    速度成为我唯一的倚仗,可他也并不比我逊色。

    我的手很痛,背也很痛,风刃威力很明显已经大不如前,行动颇为滞涩,剑招不要命的往外放,可一点用也没有。

    我濒临终点,每一步都已经提速到了最快,五感锁定着对手,身边其他所有的一切都被我下意识地忽略,风之呼吸已经被用到了我的极限,可他还很游刃有余。

    他不想杀我,我看出来了,这只恶鬼似乎有着他自己的行为守则,满口女人该如何如何,弱者该如何如何,剑士又怎么怎么样。

    他厌恶弱者,憎恨剑士,但又不杀女人。

    我在他的眼里是三者的结合体。

    鬼杀队的女人肯定不止我一个,看样子,我也不是他遇见的第一个。

    但是,猫捉老鼠的兴致似乎已经被消磨殆尽,随着天上下起雪,夜空中只剩下零零散散的烟花的时候,他脸上便显出了不耐的表情。

    被我风刃逼退的他连眨眼的功夫都不需要就重新冲到了我的面前,我怀疑他比风声更快了,不然我怎么会听不到风的声音?

    以至于我甚至没有办法做出反应。

    没有凝出多少风旋的双刀被我交叉挡在身前,硬生生挡下了这一拳。

    我听见了什么碎裂的声音。

    然后是巨响。

    随之才是疼痛。

    我直接倒飞出去,撞断了一两棵树才停下来,眼前发黑,头皮发麻,肋骨肯定断了,喉咙口涌上血,不过这一次,我听到了风声。

    我抬手举刀便挡,挥出的风刃却似乎威力小了不少,不过还好,逼停了他一下。

    趁着这个机会,我这才发现刀断了。

    一把断的彻底,一把出现了裂纹。

    看来还是师傅的那把耐用些。

    我想着,扔了断的,在雪地上一滚,躲过了一击,反手挥出一刀,三刀风刃从不同方位向他冲去,意料之内,没中。

    站起来的时候,血和雪从我身上往下掉,这一小段路径滴满了血,有我的,有尸体的,很少有他的,我很冷,又很痛,没能喘口气,就又要打了。

    山间很寂静,祭典似乎要结束了,天上没几朵烟花了,我只能听见自己颇为粗重的呼吸声,耳边的流苏现在有的长有的短,发出的声音都不太和谐了。

    也许是这一招,也许是下一招,我就要死了。

    不,也不对,他大概还是不想杀我,这只鬼的执念非常深,正是因为不想杀我,所以才拖了这么久。

    看他的样子,大概只想把我打残废吧。

    真是个仁慈的家伙。

    可我非常讨厌这种仁慈。

    但我现在只有一把快断的刀了,跟他硬碰硬太不现实了,这把刀一断,我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砰——”

    天空中突然炸开了一朵烟花,比我之前看到的任何一朵都要大,铺天盖地的占了大半个天空,一下把这里照的如同白昼。

    真好看。

    “现在放下刀,你还能四肢完好的活下去。”鬼站在那里,视线也被烟花吸引,他抬起头,我看见有一朵雪花飘进了他金色的眼中,他桃红色沾着雪的发被光照成了浅色,像是地上逐渐被雪盖住的血迹。

    真好笑,在这雪与烟花的映衬下,我居然能看出恶鬼的美来。

    其实,我早就意识到这一切不过是垂死挣扎,所有的招式我都用过一遍了,可他表现的比我还要更了解风之呼吸,据他所言,死在他手上的风柱有好几个,个个都比我厉害。

    暴风眼我用过,不过由于这是招注重范围而放弃威力的招式,所以对战这只鬼,没派上用场。

    那朵巨大的烟花最终消逝在了空中,星星点点的火光湮灭了,万籁俱寂,一轮月光照着他桃红色的发,比我的血要鲜艳一些。

    我转了转刀柄,咧出一抹笑来。

    我这辈子笑的时候挺少的,临死前笑回来,也算聊作慰藉了。

    “暴风眼·改。”

    我的声音含在喉咙口里,一旦大声说话,血就会呛到鼻腔里,反而会阻碍我的呼吸。

    无数旋风在我四周旋起,短暂的减缓了他进攻的速度,随即逐渐聚集在我的刀上,劈出气势十足的一击,又以这阵仗颇大的一记风刃为中心扩散出去,就连倒在地上的高木都要再往外围滚个两圈。

    范围不小,威力不错。

    可惜没用。

    鬼被切断一半的右手逐渐复合,他无视疼痛伤口一拳砸向我的头的时候,我本来想躲,但站久了外加之前战斗里好像有些损伤,但现在才被我意识到的腿却没有跟上。

    被砸中一定必死无疑,可就在这个时候,我看见他的行动滞涩了。

    好像有什么在阻碍他,让他的动作慢了下来,是他迟疑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我没有细想,毕竟刻着刺青的拳头近在咫尺,躲避都可能来不及了。

    我歪过头。

    拳风划伤了我的脸,带来一阵刺痛,血沿着脸颊滴下来。

    发簪应声而断,落在雪地里,发出一声闷响。下一刻,我的腹部一阵疼痛,再一次被击飞出去。

    啊……这一下,内脏肯定碎了。

    我这么想着,感觉肺部跟破风箱似的,风之呼吸都已经用不出来了。

    眼前一阵一阵发黑,脑海里居然开始闪回一些过去的片段,连刀都快握不住了,后脑勺撞到了树干,有呕吐的欲-望。

    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没想放弃,连我都有点佩服自己了。

    可我突然想知道,这样抵抗,是为了什么呢?

    原谅我吧,在这样看不见结束的边际却又知道自己随时会死去情况下顽抗,实在太痛苦了。

    就连我这样的人,在这种时候,在这种情况下,都忍不住要做个逃兵了。

    鬼站在那里没有动作,我太痛了,骨头在发出悲鸣,一时间也很难做出反击,索性放弃一般垂下手,让我自己获得片刻的喘息的机会。

    【‘这世上有异能的人很少,因而,拥有异能的人,是被神明庇佑,天生就不平凡的人。’】

    这样的话,从小到大,我不知道听到多少回。

    我和别人是不一样的,从小到大,我都知道。

    无论是比常人显赫数倍的家世,还是可以操控‘风’的能力,都让我和普通人完全分隔,我因为觉得他们幼稚而不愿靠近他们,他们也因此觉得我是怪人。

    不过我始终觉得,比起被看作白痴,还是被称为怪人更好一点。

    我始终不太喜欢和人走的太近。

    同学之间的暗潮涌动,想和我交好的表面下掩藏着的小心思,我都不需要跟他们交谈,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太过浅显,我甚至不乐意拆穿。

    所以总会被赐予一个孤高的评价。

    后来,我逐渐明白,在实力的排行榜上,熟练度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

    天赋和异能一开始就决定了一切。

    从小到大,我就知道自己异能卓越,天赋卓绝,在哪处都万分出众。

    但这不代表没有人会比我更好。

    在我险些被炮-弹的火焰吞噬殆尽,从废墟里狼狈不堪的挣扎着爬出的时候,风告诉我,这条街道上已经没有活人了。

    一切的欢声笑语都湮灭在了这场为了金钱的战争中,我那时从小到大被泡在蜜罐里,钱对我而言不过是写了数字的废纸,自然不会知道他们能让人变得多么贪婪。

    也没有料到这场本与我毫无关联的不义战争会改变我的一生。

    但事实如此。

    在我狼狈的坐在废墟上,愤怒地要报仇雪恨却发现自己并无法完全阻止超高速的炮-弹的时候,我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质疑。

    在看见那个比我只大了三岁,却已经在横滨有了赫赫威名的男人在无数炮弹中穿行,将焰火和冲力置身事外,完全不受其扰,歼灭了那带给我痛苦和不甘的部队时,便有了第二次质疑。

    他那时候曾在遥远处看向我。

    离我真的很远,如果不是风告诉我这个事实,我甚至不会注意到他那转瞬即逝的视线。

    他看向我,目光在我的身上停留了可能不到一秒,然后收了回去。

    因为我对他而言不过是不具备威胁的蝼蚁,只是稍微顺手,稍微幸运而被他所救的可怜人。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

    我这一辈子第一次那么迷茫。

    失去一切,自尊被打碎,世界观重组的感觉交叠在一起,是很痛苦的。

    那天我坐在废墟上抬头望向天,硝烟和工业化把横滨的夜晚弄得看不见一点星星,我只看见一轮月亮。

    正像我现在见到的这一轮。

    我后来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再想把自己的性命交托在别人的手上。

    因为每当我脑海里产生这样的想法的时候,我就会回忆起那天晚上我看见的那个人。

    港黑的重力使。

    我们不是没有再见过面,但是后来每当别人提起他的时候,我总是只会想起那天晚上他的样子。

    那是我痛苦的烙印。

    我从那之后宁愿当一座孤岛,也不愿再接受别人的援手。

    但现在,我是一座孤岛的感觉,第一次如此强烈。

    告诉我,也许这一秒,也许下一秒,我就将被飓风,被海浪,被站在我无法逾越的鸿沟之前的人回首杀死。

    差不多就到这里了。

    我的命我已经尽力挽回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我没有办法再撑下去了。

    我只能走到这里了。

    我可以这样说吗?

    ……

    痛苦把我拉扯回了现实。

    我现在很冷,血从我的头上往下流,让我的视野里都是一片红。

    呼吸间除了我的血味好像再也没有其他了。

    积雪的树干像是冰棱,反射着刺目的光。

    夜空中再次炸开烟花,仿佛万众狂欢下的喝彩。

    我靠着被风刃砍断的只剩下半截的树干,眨了眨眼睛,看着那个人一步步朝我走来。

    恍惚间回到了过去。

    “还不认输吗?”他说。

    认输?认输是给觉得自己会赢的人说的话。

    可惜,我一开始,就没觉得会赢。

    我一开始,在这场战斗的博弈上,就是输家。

    告诉我,我现在,奋力在争的难道是这条命吗?那天在废墟之上,我操控风想要回击,难道是为了想保全自己吗?

    不是。

    是为了我可笑的,脆弱的,一碰即碎的自尊。

    因为从小被捧得太高,所以无法接受自己的弱小和失败,苦守着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尊严,就算因此死去也没有关系。

    我不愿意把命交给别人。

    只是我不愿承认自己比别人弱的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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