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东北北,东北北!”
乌鸦惠比寿在光秃秃的林上盘旋,叫嚷着我今年最后一个任务的方位。
假已经批了下来,前几日我给师父写了信说会回去过年,他回信说叫我脚程快些,那个几个师弟都想和我切磋两下,试试我这个师姐的身手。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我好歹也杀了快一年的鬼,他们一起上都不会是我的对手。
但毕竟年关将近,我也有几分思乡之情,想着快点做完任务便能回去。
我呼出一口白气,纵身一跃,脚蹬上旁边的树干跃向前方,在半空中飞鸿似的在林间行进,被我踏上的树干摇晃,树枝上的积雪落到地上砸出一阵又一阵闷响。
天色已经很晚了,一轮月悬在空中,被没了叶子的树枝遮掩着。
雪下午才停,山路崎岖,普通人踩在上头能陷下去一截,山下的村庄正在放烟花庆贺什么,我没去问,但想想也知道这时候没什么人会上山。
本应如此的。
把冷冽的仿佛能冻伤人的空气吸入鼻腔,它仿佛冰渣子一样刺在气管里,在这冷意里,我嗅到了一缕两缕血腥味。
在还没有确定方位的时候,林间突然吹起一阵狂风,我脑后发簪上的流苏被吹的前后摇摆,树枝被吹的哗哗作响,上头的雪不要命的往下掉,我也不得不停下脚步,落回地面,无力地由那血味被风吹散。
这未名的风似乎暂时还并没有止息之意,但在这样的风中,我是很难断出血的来源的,虽然没有闻到鬼的味道,但……
“惠比寿。”我叫了一声,乌鸦便振翅而飞,在越出林间的那一刻,大作的狂风便把它重新吹压了下来,我飞跃几步接住了它,让它免于摔断翅膀的悲惨命运。
哪有这么奇怪的事?
若说不是有什么东西从中作梗,我都不信。
乌鸦在我怀里挣扎了两下,重新飞到了半空中,但没再试了,试了也没用,它肯定冲不出去。
风仍在吹,很杂乱,四面八方来,我也没法以此反推风想掩盖的地方,我挑着眉,环顾四周,如非必要,我是不会去推理的,特别是在对方有意掩藏而我又面临诸多选项的情况下。
费脑子又费时间,等我推理完,先不说对不对吧,人肯定死了。
而且显然,我现在有更好的方法。
日轮刀在出鞘的那一刻,空气便在四面八方聚成气旋,因为周围这诡异的风,我招式的威力无可避免的弱了几分,但也算足够了。
我高高的跃起,没有锁定目标,在半空中,日轮刀已经凝出巨大的旋风,这是我学过的风之呼吸里阵仗极大的招式之一,平时不太适合用,容易波及无辜之人,但在这种情况下,倒挺合适。
“五。”
巨大的风刃围绕着我旋转,伴随着我劈在雪地上的一刀,炸开无数积雪和泥土,风刃砍断周遭一圈光秃的树木,棕褐色的高木倾倒,发出巨响,青色的日轮刀收入刀鞘,雪花发簪上的流苏一摇一晃。
风与风相撞抵消的那一刻,在远处烟花声的遮掩下,我终于再一次闻见了血腥味,鬼的臭味,和人的呼喊。
明明那么浓烈的味道,那么大声的尖叫,我却现在才听见。
我没再细想,一个纵身,便朝着鬼所在的地方飞奔而去。
*
日本的冬天很冷,冷到我握刀的手都被冻红了,呼出的白气似乎在空中就能凝成小冰渣子,但至少在我使用风之呼吸的时候,我的胸腔与身体还是温暖的,即便身着单衣也不会生病。
但现在这股温暖在我挥出的风刃被对方挡下,连鬼的皮肤都没有割破,一滴血都没有流下的时候消散了。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强的鬼。
他似乎连躲避的意愿都没有,硬生生接下了这一击,然后发出一声嗤笑。
我垂眸看着雪地上,对方因为风刃冲力而后退拖出的一条长痕,握着刀柄的右手不知为什么有些打滑,于是伸出左手又在腰间抽出另外一把日轮刀。
我身后是几个青年人的尸体,大概是突发奇想半夜三更想来山上练练胆子玩玩之类,却不幸遇到了恶鬼,我赶到的时候,只剩下两个活的了。
“快跑吧。”我低声对身后害怕到脸话都说不清楚的村民说道。
我知道我身后的那两个人,一个被打断了肋骨,或许内脏也碎了,一个被打断了脚,只能在地上爬,要他们现在跑似乎不现实,可是,我也知道,我拦不住对面的鬼的。
但我不可以跑。
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没有立刻反击。
鬼的桃红色的发在月光和雪的反光下艳丽到能灼伤我的眼睛,漆黑的夜空中如今正炸开一朵又一朵烟花,山脚下村庄新年前的祭典似乎迎来了高峰,借着这花火的光,我看见他金眸里的字。
“上弦”“叁”。
在藤屋的时候我补了一下课,意识到了他是十二鬼月中排行第三的鬼,杀死的柱两只手都数不过来,死在他手上的鬼杀队队员更是多如牛毛。
在这种时候,我想起了之前风柱说我可能不用多久就会死在鬼的手下,炎柱告诉我说力气太小可能会砍不断鬼的头。
也许都将应验了。
“女人?”
对方的视线凝在我的身上,他握着拳头,惨白的皮肤上刻满刺青,我能闻见他身上的味道,怨气和血腥味比我之前遇到的任何一只鬼都重的多,他声音低哑:“女人是不该当剑士的,你现在离开,把刀留下,我让你活。”
他说着,他看着我,夜空中炸亮的烟花让我能清楚的看见周围的局势,我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远的他人的喘-息,耳边流苏的碰撞,以及风声。
他说的是真的,他没有骗我,也没必要骗我,可是我一旦离开,后面的那两个人就必死无疑了。
我虽然总被评价没有心,可也不至于到了为自己活命而看着别人去死的地步。
更何况,如果现在退缩了,我肯定会受到严惩,我的师傅说不定还要被连累背上教导无方的罪名。
这样一想,估计横竖都讨不着好。
我的眼球干涩,不得不眨眼缓解,而现在,甚至还有一种连风都在压迫我放下刀的错觉。
我的手被汗打湿了。
在这种实力差距下,我承认,我害怕了,我整个人在颤抖。
我厌恶被压制的感觉,但不代表我会在强敌面前做缩头乌龟。
我咬着嘴唇,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做的,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口腔里已经有血腥味了,鼻腔里也弥漫着冷气,充斥着鬼的味道,和别人的血味。
乌鸦惠比寿不在了,或许是去求救了。
不过我没有对此抱太大的期待,我不觉得柱是随叫随到的人。
只有蠢货才会把生的希望寄托给别人。
我抬手把双刀横在自己身前,空气迅速在我周围凝成旋风结成风刃,我暂时不敢靠近他,在这种情况下,我甚至没说招式名。
朝他隔空挥刀的刹那,从我的日轮刀上迸出无数风刃,螺旋状四面八方地向他袭去,风狂卷着积雪,削断能一人环抱的树木,也吹乱了额前的碎发腰间的面具和我发簪上的流苏。
被风从地上卷到天上的雪从半空中纷纷扬扬的落下来。
就好像真的下了雪一样。
他缓缓地放下挡在他面前的交叉的双手,一串血滴从他的手臂上落了下来,染红了一点点雪地。
伤口已经愈合了。
他咧开了嘴,我能听见他握拳时骨头的咯吱声,他哑着嗓子,空中的烟花映在他的眼睛里,仿佛碎着金光:“好吧,身为弱者的你做出了一个愚蠢的决定,愿意当一个剑士而不是女人。”
“那我,成全一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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