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黎秩和萧涵查到春波苑时,跟踪华栖迟的陆晚秋、薛菱二人也找到了线索,二人在城南一处街尾碰面,不约而同地藏在暗处紧盯着不远处在一处白墙小院前敲门的华栖迟。
很快门被人打开,是个穿着朴素白裙的年轻女子,与华栖迟说了几句话,便将人请了进去。
陆晚秋隐约看清那女子的容貌,霎时面露惊色,“叶蔓!”
薛菱望着紧闭的大门若有所思,“数月前花间派内乱,红羽长老夫妇身死,女儿叶蔓不知所踪,谁知竟在金华,还与华师兄扯上关系。”
陆晚秋不愿相信华栖迟会出卖同道,可华栖迟背着大家乔装出门找一个邪道女子,难免叫人多想。
但不过多时,华栖迟就出来了,在院前四下张望,似乎在警惕什么,而后快步离开。陆晚秋和薛菱见他走后才走了出来,站在叶蔓院前,正要敲门,不料身后响起熟悉的嗓音。
“二位师妹跟踪我。”
陆晚秋和薛菱面面相觑,回身一看,果真是华栖迟。
陆晚秋悄然捏了捏剑柄,“还请华师兄给我们一个解释。”
薛菱同样防备地将左手背在身后。
华栖迟面色凝重,目光复杂地看了眼二人身后的院子,摇了摇头转身,边走边说:“你们随我来。”
两人对了一眼,便跟了上去。
华栖迟没带她们走太远,几人站在街尾拐角隐蔽处,华栖迟又远远望了眼叶蔓的小院,叹了口气道:“我的确骗了大家,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叶蔓在这,她就是与我有过婚约的那位姑娘,如今的住处也是我帮她安置的。”
陆晚秋微蹙眉头,薛菱则语调淡漠地提醒:“她是花间派的人。”
华栖迟解释道:“她父母都已过世,往日恩怨也该从此结束,况且叶蔓从未伤人,绝非恶人,我可以为她担保!只是眼下多事之秋,一旦让武林盟知道她在金华,难免要多想。”
这也就是他一开始没有说出来自己那位前未婚妻是叶蔓,且决口否认信件是真,也不承认自己不知道她的下落,哪怕会与青城派起争执。
陆晚秋只问:“华师兄肯定她与那些同道失踪的事无关?”
华栖迟郑重点头,“这阵子金华武林人士太多,她便鲜少外出,而且已经决定在武林大会结束后就离开中原。她没有时间没有能力也没有动机去做这些事,不是吗?”他又说:“我方才也问过她,确定那封信是伪造。”
“她的确在城中,所以你才毫不犹豫去了信上约定好的地方。”薛菱勾唇轻笑,意味深长地看向华栖迟,“只是华师兄,叶姑娘到底曾是邪道中人,想必你不会轻易让人知道与她的过往,可写信的人却十分了解。”
华栖迟也叹气道:“是。我与她少时是有过一段情谊,但知道此事的人没有几个,我绝对不会走漏风声,我今日来找她,就是为了此事。”
闻言陆晚秋眸光闪烁,“华师兄可有问出什么来。”
华栖迟皱了皱眉头,似有些为难,正巧这时小街上传来吱呀的开门声。那一身素白的衣裙正是叶蔓,她格外小心地披上斗篷出了院子。
华栖迟的脸色一变,在两位同道疑惑的目光下,沉声说道:“她没有承认,但我跟她撒了一个谎,说我们已经查到线索,今夜就去救人。”
倘若叶蔓真的有问题,那这话就能乱她阵脚,且引蛇出洞。
望着叶蔓匆忙远去的背影,薛菱轻笑出声,“如此看来,叶姑娘的确跟抓走裴哥哥的人有关。”她眸光一转,望向华栖迟,“华师兄怎么看?”
华栖迟此刻见叶蔓鬼鬼祟祟地离开,已是半信半疑,他压下心底的纠结,正了脸色道:“追上去看看。”
待几人跟踪叶蔓从城南出来,毫无预兆地与黎秩、萧涵同样选择了府衙附近的方向时,已是迟暮,袅袅炊烟随风飘散,天色渐渐暗下来。
百里寻眼下很难受,手里的木剑又一次被打掉,他捂着发麻的虎口跌坐在草丛上,狼狈又无奈。
对面的黑衣女子收剑评价道:“浩然剑也不过如此。”
百里寻嘴唇动了动,很想反驳他身上药力未散浑身无力,黑衣女子与他比剑就是趁人之危,到底是没说出口,目光幽幽地飘到身后不远。
这是一座很大的老宅的后花园,长廊的一边是厨房,这时门板大开,今早比剑落败的裴炔正面无表情拿着大勺炒菜,青城派少主则蹲在灶台前烧火,脸上精致的胭脂都糊了。
被带到这里后,他只见到这两个同道。百里寻郁闷地看着穿裙子活动已经十分习惯的青城派少主。
据说有时间那些人也会给他跟裴炔找裙子来,简直变态……
百里寻咬咬牙拾起手边的木剑,爬起来对上那黑衣女子。
在黑衣女子又要跟他比剑之前,只听一阵轻快的叮当声响,一个穿着颇为暴露的黑色纱裙,戴着浑身金饰的西域少女从长廊一头走了过来。
“桑姐!”
西域少女有着一头微卷的褐色长发,瞳色浅淡如琉璃,肤色极白,但五官是偏向中原人的秀美。她一过来,就欢快地朝百里寻挥手,“不用你陪练了,回屋绣花儿去!”随后拉着黑衣女子往外走去,还不忘对着厨房里的两人留下一句,“饭好了叫我们啊!”
她的中原话说得极好,一点也不像一般西域人那样拗口。
百里寻跟厨房里的裴炔听到这话纷纷黑了脸,却又没法反抗。
天色黑沉,百家灯火齐齐亮起。
府衙后寂静的长街,高门大户前的灯笼暖黄的光芒打在二人背后,将两个纠缠不清的人影映在地面。一人紧挨着另一人的肩膀,很是亲密。
萧涵格外幼稚地抬腿站到黎秩身边同他黏得更近些,一手虚拢在黎秩腰后半尺外,见到黎秩的影子被他的影子抱在怀里,扬唇笑了起来。
黎秩完全无视了他犯傻的小动作。
府衙附近禁止喧闹,此处住了不少城中的富户,连府衙老爷的宅子也在这边,夜间也无几人会在附近晃荡,向来是金华最安全的地方。
萧涵自己玩了一会儿,慢慢从刚才花间派少主和黎秩给他带来的重大阴影里走了出来,他贴近黎秩,小心翼翼地问:“倘若再遇到那两个人,枝枝有没有把握打赢她们?我们就这么去会不会太危险?要不先回去搬救兵?”
黎秩扯出被他揪住的衣袖,“怕了?”
萧涵四下张望道:“就怕她们背后不但有七星堂,还有花间派。”
黎秩闻言愣了愣,忘了推开又黏上来扒着他肩膀的萧涵,半拖着人拐进另一条巷子,忽地脚步顿住。
萧涵被他抓住肩膀推到身后,不由探头往前看,“怎么了?”
话音刚落,不知什么东西被扔到前方不远,浓浓的烟雾猛然爆发出来,快速朝二人的方向吞噬而来,与此同时,几道银光破开白雾刺来。
黎秩拎着萧涵快速后退,只听叮的几声,几道银光刺入身后院墙上,听上去像是银针之类的暗器,随后又是几道银光在白雾中疾速飞来。
黎秩挥掌打飞那几根银针,抬眼望向白雾中的一个方向,便运气卷起墙上银针朝那边拍去,紧接着不远处响起银针没入墙壁的叮叮声响。
这是打空了。黎秩眸光一顿,猛地回身看去,萧涵竟不见了!
“……萧涵!”
前方的路已被白雾吞没,黎秩提气跃上不远处的墙头,俯视着院墙下,但雾气太重根本看不清。
若萧涵还在,此刻早该回应了。
思及此处,黎秩的脸色霎时变得甚是难看。他又叫了几声,都没得到回应,便不再找人,身形如鬼魅跃上附近房顶,直奔街尾的桑家老宅。
而此刻,原先在白雾中辨不清方向的萧涵被一只手拽着出了浓雾区域后,被带着跑到附近的一个巷子,四周已无人,那只手才松开了他。
那只手的主人,是一个穿着轻薄黑纱的西域少女,黑纱蒙面,眼睛映着天上星光,好似星河一般绚烂,手一动,腕上的金饰便叮当作响。
“刚才好危险啊,还好公子没事。”少女嗓音清脆,中原话也很标准。
萧涵眸光闪烁了下,当做没认出来这就是不久前见过画像的西域少女谷雨,特别憨厚地朝她笑了笑,“是你把我带出来的吗?谢谢你。”
谷雨笑着摆手,不着痕迹打量着萧涵道:“我只是路见不平,公子可不知,这附近有一群古怪的江湖人时常出没,每夜里打得厉害,不过那些人蛮横惯了,官府也不敢管。眼下公子知道了,下回可别再误闯此地了。”
“原来如此吗?”萧涵配合地露出后怕的表情,“我知道了。”
无法完全遮掩面貌的黑色薄纱将谷雨的表情暴露出来,包括她嘴角的狡黠与眼里的算计。她看了看静僻的四周,笑说:“我看公子应该不熟悉附近的路,方才你好像还有个同伴吧?想来那些江湖人不至于滥杀无辜,只是那白雾其实有毒,不宜在里面待太久,公子若想回去找人,我带你去吧,我们可以绕道,避免误中雾气里的毒。”
萧涵适时露出的担忧的神情,“是,我家枝枝没跟上来,不过他功夫好,应该不会有事。”他又故意焦急地说:“那我们快点回去吧。”
谷雨嘴角勾起得逞的笑,带着萧涵往桑家老宅反方向走去。
萧涵见她没走在前面,就知道她在提防自己,也未点破,假装着急地快走几步,实则根本不担心黎秩会出事,还觉得这个叫谷雨的西域少女有点意思。居然有人演技差到这个地步,还敢跑来他面前卖弄,可不能错过。
两人在附近转圈玩,反观桑家老宅那边,可以说是一言不合就开打。
一盏孤寂的黄纸灯笼悬挂门上,静谧而微弱的火光之下,黑衣女子正抱剑倚在半开的大门上。
月下,青影悄无声息落到老宅门前石兽上,寒气席卷着死寂的街尾,暗藏着的浓烈杀气随之溢开。
黑衣女子睁开眼睛,看到来人是个清瘦苍白的青衣人后,眉梢挑了挑,“你是第一个找来这里的人。”
“萧涵呢?”青衣人看着黑衣女子的眼神十分冰冷。
黑衣女子想都不想就说:“不认识。”
却见黎秩面色一寒,手中寒芒稍瞬即逝便被挥出去。
那寒芒破空而来,转眼间到了面前,黑衣女子才看清那是银针,反应极快拔剑出鞘凌空一斩!
银针与剑刃相撞发出叮的声响,但银针上附着的力道太过沉重,黑衣女子不由往后倒退,而后偏头看去,几根银针几乎完全没入深红门板。
这是谷雨的针,尾端缀着红丝线。
黑衣女子目光惊愕,重新审视起黎秩,握剑的手却在微微发抖。这不是畏惧对方那未知而强悍的实力,而是因为她以为自己遇上了对手。
黎秩不喜欢找人,他的耐心将要耗尽,看着黑衣女子的眼神宛如看死人,他冷声问:“人在哪儿?”
杀气不管不顾四溢,黑衣女子却笑了,她眼里的兴奋不曾掩饰,握剑的手是紧了又紧,近乎挑衅地对上黎秩,“打赢我,就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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