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萧涵还记得这次上门是有求于人,他正了脸色,先踏进房门,只是有意无意地挡住黎秩的视线。
甄老板见他们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人,“原来是武林盟的少侠们。”
萧涵笑了笑,“老板还记得我们。”
“记得。”甄老板笑着搓了搓手指,“五十两银票。”
说起这个黎秩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萧涵轻咳一声直入正题,“这次我们来找您,是有一事相求。”
甄老板笑问:“又是来找人的?”
萧涵欲言又止,目光略过贵妃椅上那美艳女子,这人能让甄老板如此恭敬,显然不是简单的人物,但她从头到尾都没插嘴,饶有兴趣的眼神像是在看热闹。萧涵思索了下,收回视线如实道:“是,但并非是上回找的孙少主,而是……”他停顿了下,看着甄老板说:“一个叫谷雨的西域女子。”
甄老板笑道:“少侠消息好灵通,竟知道楼里近来进了一批胡姬。”
“不是胡姬。”萧涵直言道:“半月前,她曾在城中以天蛛丝伤人,她身边还有两个人,一个黑衣女剑客,和一个戴孝的年轻姑娘。我四处打听,听闻她搬进了春波苑,我想老板应该见过这三个人,也知道她们在何处。”
都说大隐隐于市,武林盟与官府翻遍了金华城都找不到的人,说不定真的会在春波苑,毕竟这里龙蛇混杂,也没人想到会搜到这里来。
甄老板自称是邪道花间派的人,敢明目张胆在金华开青楼,自然也听说了这次举办武林大会的真正原因,况且这阵子武林盟的人到处找人,整个金华都传遍了,因此不过三言两语,她便已猜到萧涵二人来春波苑的目的。不过甄老板只笑说:“少侠可知道,搬进春波苑的女子,都是要做什么的?”
住进青楼还能做什么?萧涵却不认为那几个人会真的如春波苑的姑娘们一样,上回跟甄老板打过交道,他也略懂规矩,便回头朝黎秩伸手。
黎秩面露迷茫。
“银子给我一下。”
黎秩脸都黑了,可甄老板与那边的美艳女子都看着他们,他才不情不愿地掏出上回陈清元给他的钱袋。
萧涵手快夺过钱袋,“我懂春波苑的规矩,也请甄老板放心,我敢来春波苑打听那几人的消息,就是相信此事花间派绝对没有参与其中。”
不远处那美艳女子闻言轻笑一声,眼里的兴趣更浓。
甄老板打开钱袋,看见里头金闪闪的金锭子眼睛都亮了几分,颇为赏识地看着萧涵,“此事与花间派有没有关系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寻了花间派庇护,不过少侠信,我就信。”
再一次两袖清风的黎秩眼里闪过一丝心疼,低垂的面上满是不信任。倘若春波苑跟花间派只是那样的关系,那甄老板身后的那个家伙又是谁?
几人都没察觉黎秩的怨念,甄老板收好钱袋,嫣然笑道:“少侠如此诚意,我就如实说了吧。前段时间确有过你说的那样几个人来过,不过她们没报名字,而且只有两个人,一个皮肤极白的西域少女,和一个女剑客。”
萧涵问:“那她们现在何处?”
甄老板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她们二人来我这里,包下后院一个房间,吩咐我倘若有人来找,就告诉你们她们的确住在春波苑。”不过在萧涵开口之前,甄老板又说:“但她们从未住过一晚,也没再出现过。”
萧涵压下嘴角正扬起的笑,摇头轻叹道:“狡兔三窟。”
甄老板认同地点点头,耸肩道:“我不知道少侠找她们要做什么,但她们的确不在春波苑,少侠若不信尽管去查,楼里的姑娘也都知道这事。”
如此看来,春波苑只是那两个人故意留下的线索,误导查到房东那里的人罢了。
“不用,我信老板。”萧涵无奈道:“多谢老板提醒。”他很快又有个新主意,发着光的眼睛看向甄老板,“不知老板可还记得她们的相貌?”
甄老板当即意会,掩唇笑道:“我记忆确实不错,但要我画出她们的画像,可就不止这点金子了。”
身无分文的萧涵下意识看向身后的黎秩,没想到对上一张无比冰冷的黑脸,黎秩目光幽幽地看着他,意思显然是不会再给他一个铜板了。
萧涵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只得硬着头皮跟甄老板说:“只要老板愿意献出墨宝,不管事成与否,我回去之后会立刻派人送来重酬,十倍。”
最后那两个字,他是看着甄老板装银子的袖口说的。
萧涵不管是衣着气度皆不凡,相信那点银子还是拿得出手的,于是甄老板笑容都压不下去了,只是有些犹豫地看向一直没出声的红衣女子。
那红衣女子笑吟吟地看着几人,眼神指向矮几上的笔墨。
甄老板恭敬颔首,直接就在雅间里执笔描绘那两名女子的画像。
事实证明甄老板没有过度自夸,在一刻钟后,一张简陋但甚是传神的人头画像就出现在纸上。她也只画到了这个程度,很快便换了一张纸。
萧涵看着那女子的画像,不由皱眉,“我从未见过她。”
正在另一张空白挥洒墨汁的甄老板只笑着说:“她就是谷雨,若你们要找的是打人的谷雨,那就是她。”
黎秩静静看着画像道:“是那夜老宅里的女鬼,眼睛很像,但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把眼睛弄成红色的。”
“若是服用一些特殊的药物,应该也可以做到。”甄老板道。
黎秩又沉默下来。
萧涵道:“她若一直躲着,或者易容乔装,我们也很难找到她。”
“等等。”黎秩道。
萧涵茫然地看向他,却见他正紧盯着甄老板面前还未勾勒完成的画像,他这一出声,甄老板手中的笔也停顿在半空,问他:“怎么了?”
原是甄老板也将另一女子的五官画全,人像已完成了七八,黎秩走到画像前,看了好一会儿,在萧涵过来时,伸手挡住画中人的下半张脸。
“你看,眼睛像谁?”
谷雨的同伴,也就是那个女剑客有着一独特的双丹凤眼,也亏得甄老板画功了得,画得极像。只是萧涵盯着看了好久,最后还是摇头。
黎秩提醒,“孙少主。”
“咦?”萧涵重新研究起画像,忍不住啧啧称奇,“原来孙少主的眼睛不是眯缝眼……难道是他太胖了,满脸肥肉,才浪费了这么好看的眼型?”
他也确实看出来了,两人眼睛是有几分像,经黎秩一说,他又觉得五官都像。不过这女剑客的脸清瘦英气,显然要比孙少主好看百倍。
黎秩再度沉默,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七星堂孙老狗那一家都有着这样的眼睛呢。”一道低沉沙哑,难辨男女的嗓音在面前响起。
萧涵几人都不约而同地抬头,便见原先在贵妃椅那边的红衣女子已站了起来,走到了矮几前。
萧涵这才发现这个女子身量很高,骨架也大,但甚是清秀,穿着红裙半点不显突兀。就这么站在他们面前,红衣女子竟然同萧涵一样高。
萧涵没察觉黎秩眼神闪烁了下,又退到了他身后,他好奇地问红衣女子,“姑娘是说,七星堂堂主和他的子女都有着这样的眼睛?”
“遗传罢了,那老狗别的本事没有,到处撒播种子搞得满江湖都是私生子女这一点倒是能耐得很。”那女子语调轻慢,带着三分慵懒,扬唇轻嘲道:“不过也亏得生了一幅好相貌,否则如今的七星堂哪有他的位置?”
这么看来这红衣女子也是江湖中人,还对七星堂颇为了解。
萧涵问:“上次的红花令是七星堂堂主的儿子模仿伏月教教主做的,难道这次抓走武林盟新弟子引起武林盟恐慌,也是七星堂堂主的女儿做的?”他感慨道,“怎么都跟七星堂有关啊。”
“许是见不得伏月教好。”红衣女子道:“专给伏月教惹麻烦。”
在武林盟,几乎所有人都将伏月教称呼为魔教,而这红衣女子却不。萧涵猜测她定不是武林正道的人,许是与春波苑背后的花间派有关。
她是谁,萧涵现在也无暇顾及,他拿着画像,想等回去后找人将画像散播出去,这样也方便找人。
甄老板放下画笔后,便安静站在一侧,若有人有心留意,便会发觉她的神情有些不对,而红衣女子正巧看见了,她问:“想到什么了?”
萧涵和黎秩闻言都看了过去。
甄老板仔细观察红衣女子的神情,见她似乎无意避着外人,便恭顺地应道:“两位少侠一提醒,我看这位姑娘也觉得眼熟了。”她也不太确定,语气有些含糊,“那是二十年前见过的人了,与七星堂的孙堂主还有些关系。”
红衣女子道:“但说无妨。”
甄老板便如实说道:“那是二十年前,金华首富桑家老爷唯一的女儿,嫁予孙堂主为平妻,甚至威胁到了原配胡夫人的地位,不过入了七星堂没几年,桑家忽然没落,七星堂就没了她的消息,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还活着,也许已经死在了胡夫人手下。”
甄老板细白的指尖点了点画像,“听你们说起七星堂堂主,我倒是想起来,那个女剑客竟然跟那位桑小姐很像,与孙堂主也有几分像。”
红衣女子轻声一笑道:“说不定就是他女儿。不过七星堂里可没有这位小姐,那位桑夫人也在很多年前没了消息,不是死了就是跑了。”
萧涵听得糊里糊涂,脑袋里像是有一团线,乱糟糟的,可他直觉这些线索都有用,一时间又没有头绪,他揉揉额角,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
“在武林盟和官府的追查下,还能在金华隐藏得如此严密,甚至还屡次出手抓人。抓到了那么多人,她们会藏在哪里?”黎秩忽然开口。
萧涵道:“除非她杀人分尸,否则那么多人定然很占地方。也不能是寻常能查到的地方……”
在萧涵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时,黎秩转向甄老板,“桑家没落后,可有留下什么大宅院吗?”
萧涵面露惊喜,这是个好思路!
甄老板在金华多年,其他不敢担保,但这个还是能打听到的,“桑家出事后,只留下了一座老宅,就在衙门后街,荒废多年只有几个老仆守着,因为地段不错很多人都去打听过,不过听说这是桑家老爷留给外嫁的独女的。”
萧涵一听衙门后街四字,脑子里的乱线仿佛在同时都解开了,他面露喜色,激动地握住黎秩的手,“那样的地方,周围皆是达官贵人,武林盟不便查探,官府的人也会常常忽略身边可能会有凶嫌出没这一点,鲜少查访。”
黎秩比他平静多了,只一语中的,“所以,去看看?”
萧涵忙不迭点头,他抱起那两张画像就跟甄老板告辞,甄老板只叮嘱他别忘了十倍金子,便爽快地叫人带着他们二人从后门出去了。
送二人走后,甄老板看着倚在窗前听曲的红衣女子,面上有些不解,“少主方才为何要给那两人线索,让他们武林盟乱起来不是更好吗?”
“不一定是武林盟的人,现在的武林盟,什么人都能趁乱混进去。”红衣女子深邃眼眸望着楼下翩翩起舞的貌美胡姬,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意,“带着面具的两个小家伙,跑到花间派的地盘来找线索,真有意思……”
甄老板神色一凛,“属下这就去查。”
红衣女子摇头,“不必。”她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秀眉一蹙,颇为忧愁地摩挲着食指上殷红的蔻丹,“我只想知道伏月教为什么还不出手,那位小教主怎么还不现身,就这么由着别人给他泼脏水吗?脾气也太好了吧?”
甄老板正要回话,她又难掩兴奋地说:“我等他求助已等了那么久,攒下了不少裙子,他会愿意穿给我看吗?真是越想就越期待啊……”
甄老板默默闭上嘴。
从后门出去是一条冷清的街道,两人沿着江边往府衙方向走去。
萧涵这才开始好奇红衣女子的身份,“那位姑娘是不是花间派的人,她看起来不像邪道妖女啊。”
谁知黎秩一听,面色就变得很古怪,“你真的分不清男女吗?”
萧涵被问得愣住,“什么?”
“那是个男人,比你还高。”黎秩面色铁青道:“花间派的白琼少主,他喜欢红妆。”他转过脸,上下打量着萧涵,怪异的目光犹如化作实质一般叫人毛骨悚然,“也喜欢看男人穿裙子,尤其是功夫越高,能力越强的。”
萧涵哑口无言,为什么感觉好变态啊!他忍不住问:“你们邪道的男人都喜欢穿裙子骗男人吗?”
他无意间揭露了黎秩的黑历史,黎秩整张脸都黑了。
萧涵本能的哆嗦了下,忽地想起黎秩刚才不自然的举动,目光炯炯地看向黎秩,“你刚才一直躲着他,是不是因为……他想看你穿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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