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认为皇家格格难得, 实该送至蒙古和亲才是, 不该就此处死。
现下欣冉的确是到了婚配的年纪, 太后的话倒是给了乾隆一些启发,他并未一口应承,只道需要考量。
当东珊听傅恒说起皇帝打算为欣冉指婚时, 等着看欣冉伏法的东珊大失所望, 眸光顿黯,
“她谋害自己的嫂嫂, 皇上都不惩处吗如此蛇蝎心肠之人, 实该让她偿命”
死罪是难呐谁让她姓爱新觉罗呢“你想啊当初弘皙谋逆,牵连那么多皇族,他们犯下的罪过如此深重,皇上都没将其处死, 只是圈禁,更别提欣冉了。”
“那就这样算了,让她嫁人芸茹这般枉死, 如何瞑目”东珊气得心口疼, 养了几日,腹部依旧绞痛,傅恒坐在她身边为她顺着后背,劝她消消气,
“且听我说完,皇上并不打算轻饶她,但又不能轻易处死宗室女, 圈禁太便宜她,毕竟女儿家本就很少出门,是否圈禁并无影响,所以皇上打算将她指给蒙古土谢图汗部的亲王敦多布多尔济,这位亲王的原配乃是康熙爷的六公主,而今欣冉嫁过去,是做继室。”
“继室也便宜了她”
便宜吗摇了摇头,傅恒低声为她讲述着一些秘辛,“你可知,这位亲王今年已六十有五,传闻他在房事中有特殊的癖好,已经有几位侧妃与妾室莫名其妙的死去,这门亲事于欣冉格格而言,并非幸事。”
六十五那岂不是能做欣冉的曾祖“你的意思是,皇上故意这般安排,明里赐婚,暗里惩处欣冉”
傅恒深知皇上也有他的苦衷,毕竟他是一国之君,当需顾全大局,不能随心所欲,
“皇上跟我说,我已经得罪过庄亲王,如若再处死欣冉,即便他是秉公处理,旁人也会认为皇上是在偏袒我,那我得罪的不止愉郡王府,还有其他皇室,皆会视我为眼中钉。
他们不会认为欣冉犯错该死,只会觉得身为宗亲都不能得到保障,会将矛头指向富察家,所以,将欣冉远嫁蒙古,是皇上所能做的最好的决定。”
这道理东珊懂得,她也不希望傅恒因她们姐妹的事而陷入困境,“我知道你尽力争取过,结果我们无法把控,努力过就好,倘若因此而连累你,我更加过意不去。”
“咱们是一家人,说什么见外话”傅恒不怕被连累,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此法甚妙,
“直接杀了她太便宜她,倒不如让她嫁给古稀之年的王爷,让王爷好好疼她,有些坏人,也许不会立即遭报应,但我相信人在做天在看,你且等着,她的好日子很快就会到头。”
东珊从未诅咒过旁人,但对于欣冉,她的恨意始终难消,如若老天真有眼,她希望欣冉不得善终,也让这个女人尝尝被夫家残害的滋味。
欣冉被释放回府时,还在洋洋自得,感慨这皇亲国戚的身份就是好啊东珊一个臣子之妻,还想凌驾于她之上,简直妄想
然而等她回府后,得知自己被赐婚,对方已经六十多,惊得她面色煞白,险些晕厥,惶恐的拽着母亲的手哀求道
“额娘,我不想嫁给那个什么亲王,王爵再高又如何,那可是老头子啊指不定哪天就入土了,那我岂不是年纪轻轻就要守寡”
太福晋又何尝想让女儿远嫁即便远嫁,嫁个年纪相当的还好说,这亲王比她这个当娘的年纪都大,欣冉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可纵使再不情愿,她也无能为力,
“傻女儿,赐婚圣旨已下,由不得你选择。”
“额娘,您最疼女儿,您去找太后求个情好不好那么多宗室女,又不止我一个,就不能找别人去嫁嘛”
太福晋也在琢磨,那么多宗室女,为何偏就选中了她的女儿呢转念一想,她便明白了,“此事必然是傅恒在当中捣鬼”
欣冉难以置信,“他只是一个臣子,皇上真的那么听他的话”
先前太福晋总听旁人说,傅恒深得皇帝宠信,升迁极快,起初她还以为只是巧合,直至这回对立,她才真切的体会到,富察家族在朝中的地位日趋升高,而皇帝对傅恒的偏爱,已然超出她的想象,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旁的理由。早不赐婚晚不赐婚,偏偏在这个时候,不是傅恒又会是谁此人惯会诡辩,定是他在皇上面前信口开河污蔑于你,皇上信了他的鬼话,才做此安排。”
“那就找太后啊咱们皇上可是大孝子,只要太后发话,皇上肯定会改变主意的。”可怜她还天真的抱有一丝希望,太福晋却是扶额哀叹,
“你以为娘没想过吗你没回来之前,我已经进宫一趟,奈何太后也赞同皇上的决定,我能有什么办法”
欣冉心顿凉,满目绝望,呆呆的跌坐在椅子上,只觉这一切像是梦一场,不过几日的光景,自己的命运居然已被敲定,让她嫁给糟老头子,年龄差异如此之大,又远在蒙古,她受了委屈也无处可诉啊
走投无路的欣冉再不顾什么颜面,跑到弘庆面前拽着他的衣袖苦苦哀求,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哥,我知错了,是我对不住嫂嫂,你要打要骂怎么罚我都可以,千万不要把我嫁到蒙古,就当我求您了”
她自以为情真意切,可这情状在弘庆看来虚假至极,厌烦的弘庆一把甩开她的手,
“不是每个犯错的人都有被原谅的资格,你欠芸茹的,永远无法偿还”
纵使怨恨芸茹,欣冉也不敢再在弘庆面前诋毁,只顺着他的话音道“可即便现在杀了我,芸茹也不可能起死回生对吧哥,我可是你的亲妹妹啊你真的忍心看我远嫁蒙古,嫁给一个能当我祖父的老头儿吗”
若搁以往,他还真不忍心,可是现在,欣冉的愚蠢行径已将她的退路堵死,更将他的心摧残得坚如石块,根本不会对她生出怜悯,
“我的意愿并不重要,皇上金口玉言,莫敢不从。”
将此事推给皇帝之后,弘庆懒得再听她废话,借口说有事,就此离开书房。
回往寝房的路上,念儿欢欢喜喜的朝他跑来,张开小手让他抱,弘庆俯身将女儿抱起。
念儿年纪太小,天真烂漫,尚不懂为母亲的离世而悲伤,弘庆心中触动,望着周围的熟悉景致,有那么一瞬,他仿佛看到了芸茹的身影,一袭粉衣的她正立在竹林畔朝他们父女微笑着,然而他刚抬步,欲往她身边去,那身影却被秋风吹散,逐渐消失
眼前皆是幻象,他的芸茹,再不可能出现在他身边,老天根本不给他恕罪的机会,而他只能养育着一双儿女,拥着过往的回忆空怅然
为这桩婚事,欣冉闹腾了许久,甚至绝食以抗,起先太福晋还心疼女儿,后来有些不耐烦,
“既为宗室女,便该晓得皇命不可违,你这般闹将着毫无用处,你若为此自尽,那皇上还会怪罪咱们,总不能为你一个人连累整个王府”
母亲撂了狠话,欣冉彻底绝望,心知威胁无用,除了顺从天意,别无他法,毕竟她还真没有自尽的勇气。
此后愉郡王府便开始为她准备嫁妆,十月底,县主欣冉格格离京,远赴蒙古出嫁。
听傅恒说起此事时,东珊心中感慨万千,这个女人总算离开了,可是她的妹妹再也回不来了啊
如今西霞留在南月苑侍奉,每当想念妹妹时,东珊便会与西霞闲说说话,闲来得空时,她还会将念儿接过来,毕竟念儿没了母亲,而她身为姨母,理当给她关怀。
念儿来到承恩公府谁也不认得,只认得表哥福灵安,便时常跟着他一道儿。四岁的福灵安看着两岁的小跟屁虫,甚感头疼,但看她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可怜巴巴的望着他,他又心生不忍,于是牵着她的小手,带她一起玩耍。
先前福灵安总爱带着夏晴,如今又多了一个小表妹,夏晴便觉着自个儿被他忽略,委屈的问福灵安,到底喜欢哪个妹妹。
问得福灵安一头雾水,“你们都是我的妹妹,我都喜欢啊”
夏晴撇着小嘴儿低垂着眼睫,掰着小手指怨怪道“可我觉得你对她更好啊都不爱跟我玩儿了呢”
有吗糊涂的福灵安回家后还把这事儿告诉了母亲,“额娘,到底哪个妹妹跟我更亲啊”
没想到小小年纪的孩童也会吃醋呢抚着他的小脑袋,东珊笑回道“夏晴是你阿玛兄弟的女儿,是你的堂妹,念儿是我妹妹的女儿,也就是你的表妹,两边皆是你的亲人,没有孰轻孰重,你身为大哥哥,两个妹妹都要爱护。”
福灵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只觉当哥哥好难啊
后来李锦悦听东珊说起此事,生怕女儿生出嫉妒之心,私下里教导夏晴,“念儿没了母亲,很是可怜,你九婶是她的姨母,福灵安是她的表哥,都是她的亲人,肯定要对她格外照顾,你也比念儿大,是她的姐姐,也该与福灵安一起呵护她,不可生攀比之心。”
“那她就没有额娘抱咯那真的好可怜啊”夏晴忽生愧疚,郑重点头,“女儿记下了,一定会和哥哥一起保护念儿妹妹的。”
听着锦悦教女儿的话,傅新颇觉欣慰,小孩子没有是非观,很容易生出极端的心态,需要有人引导,才能走上正途,始终心怀善念。
行至锦悦身边,傅新拉住她的手,指了指锦悦隆起的腹部,对女儿笑道“等你额娘诞下小宝宝,你便能当大姐姐。”
“哇”夏晴欢喜拍手,笑容灿烂,无比期待,“小宝宝什么时候出来啊是弟弟还是妹妹”
锦悦也不敢确定,抚着女儿的发髻,温笑道“那得生下来才知道,下个月应该就能见到咯”
怀胎大半年,着实煎熬,但能为傅新诞育子嗣,李锦悦乐在其中,好在腊月中旬,她便解脱了,平安诞下一女。
太夫人一直期待着锦悦能生个男孩,可惜这胎又是女儿,锦悦自个儿倒是挺喜欢女儿的,但她也晓得太夫人会失望,待她满月之后去给太夫人请安时,眼看着太夫人瘦了一大圈,形容憔悴,锦悦鼻翼微酸,好言宽慰道
“还请额娘宽心,下回我一定努力,争取生个男孩。”
彼时太夫人正半坐在榻上,有气无力的勉笑道“只怕我是等不到这一日了,我这病啊来势汹汹,什么也吃不下,吃点儿就吐,胃里堵得慌,估摸着时日无多,男孩女孩我都不在乎了,只要你们夫妻好好的,我便知足。”
近来太夫人一吃东西便觉喉间有异物,且她总感觉食物停在某处,停滞顿挫,难受得紧,食不下咽,时常会有腹部饱胀和轻微的刺痛感,以致于她的饭量越来越小,人都瘦脱相了。
大夫说这是肾壅的表现,东珊不太懂中医,但她感觉太夫人现下的症状很像是得了喷门癌。
若搁现代,早期做手术的话,还有希望,但这个年代根本无法做手术,一旦患上,便没多少时日了。
可这话她不敢跟傅恒说,怕傅恒接受不了,傅恒还不晓得这病有多严重,只因母亲一向身子康健,除却风寒脑热这些小毛病,几乎没得过什么大病,他便只当母亲是胃不舒坦,没往深处去想。
得知母亲患病,皇后特地请太医到府上为她调理,然而见效甚微,太夫人的病情日趋严重。太医对傅文道,这情形,大约只能熬三个月。
傅文不信,又请了几个大夫,皆是这样的说辞。
几个兄弟商议过之后,一致决定试试冲喜的法子,但他们家的子女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这些个孙女们今年还得参加选秀,可现下是正月,选秀还得几个月才能举行,太夫人怕是熬不到那个时候。
于是四夫人换上命妇服,入宫去求见皇后,看看能否通融。
皇后也希望冲喜有用,也许能让母亲多活一段时日,当天晚上,皇上来长春宫陪她用膳,皇后便与皇帝讲明情况,乾隆沉吟道
“你娘家的姑娘,不选秀也无妨,左右朕不会让她们入后宫,只会将她们赐给宗室王亲。”
随后乾隆又问,哪位姑娘到了适婚的年纪,皇后回道“四哥傅文,他的大女儿年方十六,品貌兼优。”
十六岁乾隆不禁在想,年纪相当的宗室都有谁宗室子弟太多,他实在记不清楚,便命吴书来去宗人府那边,让人整理一份适婚名册,交由皇后先行择选。
皇后择了三名,再交由皇帝定夺。
权衡利弊之下,乾隆选中顺承郡王家的世子泰斐英阿,今年刚好十六,顺承郡王亦患病,也有心让儿子早些成亲,一旦他病逝,儿子还得守孝,婚事又得耽搁。
于是傅文家的闺女并未经过选秀,直接就被皇帝赐婚给王府世子。
虽说是冲喜,可顺承郡王依旧没能熬过去,乾隆九年五月间,儿子才成亲两个月,顺承郡王便薨了,而太夫人已瘦得皮包骨,说话也含糊不清,东珊每每瞧见都心疼不已。
上个月太夫人还能说话时,一直念叨着孙子,东珊每日皆会带着福灵安过来,坐于床畔陪着她。而太夫人也时常叮嘱着,希望她能为富察家多添些子嗣。
她又何尝不想呢奈何去年秋小产,伤了身子,大夫叮嘱她当需好生休养再备孕。
“孙子我是看不到了,我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傅恒,往后,你便是他最亲的人,定要代替为娘好好的好好的照顾他。”
每一日,太夫人都会不厌其烦的嘱咐着,东珊晓得她已经意识模糊,记不清自己说过什么,每一回都应得很认真,只可惜这个月她连说话都不能,只能点头摇头。
曾经仪态雍容的公爵夫人,如今竟被病痛折磨,傅恒一看到母亲这般,面上没敢表现出难过,背过身去,铮铮铁骨的男儿也已红了眼眶,每日忙完公事,他不再去应酬,直奔家陪伴着母亲,若然改变不了命运,那就只能在这剩下的日子里多陪伴她。
太夫人虽比太医所预料的多活了两三个月,但终是没能熬过七月炎夏,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里撒手人寰。
纵使傅恒早有准备,骤闻丫鬟来报,他还是心梗难舒,难以承受东珊虽与太夫人闹过矛盾,但后来的太夫人对她疼爱有加,她对婆婆也十分孝顺,已将其当成了家人,自是伤痛不已。
眼看着傅恒惊坐起身,久久难以平静,东珊主动拥住他,哽咽宽慰道“被病痛折磨了几个月,对额娘而言,这应该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艰难的点了点头,傅恒吸了吸鼻,拍着她的后背道“我明白,我也不希望额娘她一直躺着不能动,遭受苦痛,先前额娘还跟我说,她不怕,因为很快就能去跟我阿玛团聚。”
夫妻百年之后团聚,也算是有个念想,想必抱着这个念头的太夫人去得很安详吧随后东珊松开了他,两人一道起身更衣,踏着月色去往德辉院。
因着太夫人是皇帝的岳母,这丧仪办得格外隆重体面,官员皆来吊唁,整个承恩公府陷入悲痛哀默的气氛当中。
章佳氏这一生尽享荣华,夫君去世后,她独自掌家,以身作则,将富察家族的子嗣们教导得文武双全,颇得皇帝器重,她的女儿贵为国母,亦是无尚荣耀,如此传奇的一生,也不枉她来这人世走一遭
待母亲下葬后,傅恒进宫向皇帝请辞官职,依照规矩,父母亡逝,官员需丁忧,但乾隆并不打算让傅恒守制,欲夺情继续让他在户部任职。
傅恒只觉不妥,历朝历代,偶有夺情的官员,大都是武将,时逢战事,无法抽身,才会破例,傅恒只是文官,如若夺情,不合规矩啊
然而乾隆正在培养他,户部侍郎可是六部中极为重要的职位,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乾隆不希望傅恒错失这个锻炼职能的好机会,所以才破例让他继续做官,换成旁的官员,如若隐瞒父母亡故,不回家丁忧,还会被皇帝训责,甚至永不录用。
傅恒也明白皇上对他的栽培之心,但若不守孝,他心里实在过意不去,遂大着胆子与皇帝商议,等过罢百日再担职。
念及他的孝心,乾隆最终决定各退一步,准他斋七之后入朝。
这已是皇帝最大的让步,傅恒理解皇上的良苦用心,再不推辞。
接下来这一个多月,傅恒与兄长们轮流住在庐墓内,为母亲守孝。待到九月中旬,乾隆帝自围场归来,傅恒之母斋七已过,乾隆将其召回朝中,命其继续担任户部右侍郎。
乾隆十年,皇帝正式命傅恒在军机处行走,压抑了将近一年的富察府也终于传来喜讯,东珊她再次怀上了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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