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什么大道理她都听不进去, 使劲儿掰着他的手, 哽咽抽泣,“我不在乎那些虚名,我只在乎你, 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女人大都不愿去冒险,可他是男子汉, 不能只享安逸, 皇上需要他, 金川需要他, 那他就得义无反顾的奔赴前线,怀中的人儿一再挣扎,傅恒干脆扶着她的肩膀,将她转向面对着他, 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紧搂着不许她再逃离,在她耳畔轻声许诺,
“儿子们还小,还需要我照看,你也需要我呵护,所以我答应你,一定会保护好自己,平安归来。珊珊,我需要你的理解和支持,倘若你心绪不佳, 我如何安心离京”
争执到最后,东珊依旧没能占上风,心累神伤的她除了妥协还能如何她根本没得选择啊
为了不让他有后顾之忧,她只能掩下忧虑,放弃规劝的念头,可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却没了笑颜,时常在发呆,只因她心事重重,再难像从前那般无忧无虑。
十月底的一日,傅恒下朝归来,顺道与她分享好消息,说是皇上为福隆安赐了婚。
他本想着东珊知情后会有笑容,岂料她竟是一脸惊诧,将剥好的桔子掰开,一半自个儿吃,一半给他,酸甜的桔子入口满是果汁,东珊细嚼慢咽,沉吟道
“福灵安六岁那年被赐婚,如今福隆安还不到三岁,怎的皇上赐婚越来越早”
净了净手,接过她递来的另一半桔子,傅恒撩袍在旁坐下,“因为赐婚的对象特殊呗额驸一般都选的比较早。”
“额驸”东珊又吃一惊,险些被呛到,“念儿本就是郡王之女,咱家还能出几个额驸皇上又许了哪家郡主”
鲜果入口,傅恒心情大好,朝她神秘一笑,“这回不是王爷之女,而是皇上的亲闺女,纯贵妃所出的四公主。”
四公主东珊依稀记得,她在宫宴上见过此女,好像是叫容璃
四公主比福隆安早出生两个月,两人也算是年纪相仿,但她家已经有一个要与皇室联姻的,皇上居然又让老二娶公主兄弟俩皆做额驸,实属罕见
皇上这般安排,一是看在富察皇后的情分上,想与富察氏族结秦晋之好,二是为了鼓舞傅恒,希望傅恒能竭尽所能的为皇室效力吧
自古皇帝拉拢人心的方式无外乎这几种,而乾隆每回的拉拢的时机都恰当好处,果然高明
虽是皇恩浩荡,东珊却无法开怀,“孩子们还那么小,谁晓得他俩的性格是否般配这么早就定亲,将来若有其中一个不乐意,只怕又要成为怨侣。”
用罢桔子,丫鬟呈上水盆,傅恒净手擦干,而后行至窗畔,发现东珊在新院里重新栽种的许多花草都已长出了枝芽,嫩绿淡粉,相映成趣,深秋的天里,最惹人注目的当属那一排傲骨凛然的菊花,风姿各异,每一盆菊花都美得惊心动魄。
因为深知前路难料,所以傅恒从来不去担忧以后的路,他在乎的,是当下的每一段风景,身边的每一个亲人,
“将来之事谁也不敢肯定,只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个做父亲的只管为他们而拼搏,至于他们将来能否成器,看性格学识,也看运气,譬如我们这九个兄弟,际遇各有不同,皆是造化,由不得旁人管控。”
可是她家孩子的路一早就被乾隆给铺好了,这对于孩子们而言,究竟是幸,还是祸现下的东珊无法肯定,唯有光阴能给出答案。
十月二十七日,乾隆御临太和殿,将任命傅恒经略四川的敕书正式赐于他。五日后又在重华宫赐宴,讷亲的失败始终是乾隆心头的一根刺,是以他对傅恒寄予厚望,为傅恒送行的场面格外的隆重。
冬月初二这晚,东珊的心情格外的复杂,只因她清楚的知道,明日傅恒便要离京出征,尽管再怎么不舍得,终是到了离别的时刻。
事已至此,阻止的话没必要再说,两人半坐在帐中说着闲话,而她倚在他怀中,紧紧的搂着他,满怀伤感与不舍。
自入官场开始,傅恒便一直在京中任职,尚未去过外地,是以他对此行十分向往,但怀中人又让他放心不下,毕竟他与东珊几乎没怎么分别过,此次打仗难料归期,
“我没在家的时候,你的日子肯定很难熬,我希望你能想我,但也不要太想我,每天想个一两回就好,想的时候要开开心心的,可不能哭啊不然我会难受的。”
孰料她竟道“谁说我难熬我还有儿子陪伴,再不然就去找嫂嫂们闲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才没空想你。”
轻刮着她的唇,傅恒低眉笑嗤,“你这小嘴儿怎就这么硬就不能说句好听的话哄哄我”
东珊趁机讲起了条件,“想听甜言蜜语,那就要记得量力而行,尽快回家,等你回来,想听什么我都跟你说。”
轻抚着她的后背,傅恒郑重点头应承:“好,我答应你,不论何时,都不会轻贱自己的性命。”
谁都惜命,然而刀剑无眼,世事无常,傅恒能做的就是说好话安慰她,等到上了战场,哪还顾得了那么许多
微扬首,东珊颤颤抬指,轻抚着他的面颊,描摹着他的轮廓,一心想要多看他几眼,将他的容颜铭记于心,毕竟接下来很长一段时日都瞧不见他。
偏首吻了吻她的掌心,傅恒紧握住她的纤指,嗅着她指间的香气,揽着她柳腰的力道逐渐收紧。
东珊不自觉的前倾,柔挺紧挨着他,两人眼神交汇,无边的情意互相胶着,勾起雷火,吸引着近在眼前的唇瓣,缓缓贴近彼此。
覆接的那一刻,两颗心颤在同一瞬,饶是夫妻多年,那一丝悸动依旧如昔,令傅恒心醉而神往,绵密的吻顺势落下,柔里藏烈,似一把流焰,将她柔软水润的唇瓣燃得火红。
当他的唇不自觉的移至她修长而白皙的颈间时,她的呢喃自肺腑上涌,明明低而哑,听在他耳中却是无比的清晰,“夫君,我想”
娇丽的嗓音糯糯软软,黏着他的魂儿,若搁以往,他肯定会逗她,让她说清楚,到底想要什么,然而今日苦短,明儿个还得早起,他实在不得空再去耽搁,只想满足她的心愿,亦全了自个儿的意念,
“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今晚定要狠狠的爱你,让你铭记被我疼爱的滋味”
深秋的夜比夏夜漫长,可对傅恒而言,却是极为短暂,感觉还没睡多久,就听到屋外传来图海的提醒声,说是时辰已到。
纵然再怎么不舍,两人也得分离了。
天尚未亮堂,傅恒起身更衣,哄她再睡会儿,她却不肯,定要起身送他。这会子福隆安还在睡梦中,傅恒去往嬷嬷的房中,看着儿子睡梦中无意识的扬起唇角,他也不自觉的跟着笑了,怜爱抬手,抚了抚他的小脸蛋,而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今日乾隆会亲自出宫送傅恒出征,碍于规矩,东珊不能送他出城,只能送到府门口。
东方一片昏黯,唯有府门口的灯笼映出两盏幽光,照在离人身上。
战马前的傅恒身着官服,外套貂裘端罩,围在领口的那一圈短而密的貂绒在晨风间微微轻摆着,越发衬得他俊毅挺拔,身姿昂然。
立于他对面的东珊身着白狐裘,抬眸凝着他,看得恍了神,无数的话梗在喉间,末了竟是什么也说不出口,该说的话她已说过,周围还有许多官兵侍卫在等着,她不便耽搁众人的行程,只低声对他道:
“答应我的话,你千万谨记,保重自己,万不可勉强。”
傅恒郑重点头,“你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我不在家时,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说着他微偏头,附在她耳畔低声道“还有记得想我。”
明明是很寻常的一句悄悄话,但此刻有那么多陌生人在附近,他在如此严肃的场合说这样的话,东珊难免不适应,登时红了脸,嗔他一眼,小声提醒道
“有人在呢你正经些。”
此时的傅恒已然直起身子,唇角噙笑地看着她,将她鬓边那被寒风吹乱的发捋至耳后,满含眷恋的告别,“我走了,天还早,你再回屋睡会儿。”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出口时,他已抑制不住的哽咽,但依旧面带笑容,假装轻松的转过身去,翻身上马。
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如此轻松,好似平日里最寻常的嘱咐,好似到了傍晚,他还会回来一般。
目送他离去的背影,东珊的心不由紧揪起来,从此后,他便是那飞向天际的风筝,遥遥茫茫,一根线又细又长,始终牵动着她的心。
十一月初三,傅恒以及出征大臣们正式离京出发,乾隆以及诸王大臣送他至东长安门,在幄次中为经略大学士傅恒赐酒。
皇帝如此重视,傅恒十分感念,拱手向乾隆表态,“此行必须成功,若不能歼灭贼人,无颜再见皇上”
有决心是好事,但乾隆更希望他能据实以奏,万莫为了功绩而像讷亲、张广泗那般谎报军情。
赐酒过后,乾隆摆驾回宫,命一众皇子和大学士来保等人随行,将军队送至良乡。
按照规矩,亭间摆着宴席,傅恒象征性的用了几口,而后请他们留步,与之拜别,上马继续赶路。
起初是靠着一腔孤勇,等到真正上路,傅恒才晓得,出征的过程有多艰辛。
以往他出行都是坐马车,乘轿子。骑马最多也就是去过避暑山庄和木兰围场,因着是伴圣驾,行程较慢,并未觉着颠簸。
而今要赶赴军营,每日除却三餐之外,几乎都在马背上奔波,夜间休息仅仅几个时辰而已,按照计划,军队必须日行两百余里,只因隆冬将至,他们必须赶在大雪封山之前尽快到达四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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