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鸿沉默了好一会儿, 才道:“公子不是你招惹得起的人。听爹的话, 以后不要同他有任何牵扯。”白雪鸿话落音,才发现阿芒在流眼泪,声音轻了下来, “你哭什么?”
阿芒连忙拭了拭眼泪, 摇头不说话。
这模样, 懂事中带着几分倔强。
白雪鸿看在眼中,反倒生起一种女儿真的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的感觉。
白雪鸿叹了一口气,斟酌片刻后道:“爹实话告诉你吧, 西苑旁边那座小院,是爹托一位好友多年前买下的,爹在院中挖了暗道,暗道直通你娘睡卧。每次我要见你娘, 就会乔装打扮后从隔壁的院子过去……”
这些年来一直相安无事, 直到有一次,他被人跟踪, 是玉华公主派来的人, 他自己还不知情,是公子出现, 帮他解决掉了那个人。
那个时候, 公子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这回他帮他只是举手之劳,不求他回报, 但日后不会再帮忙;二是,他派一些有用的人给他,替他抹掉此事的痕迹,他以后可以顺利并且频繁地与萧氏往来,但作为代价,他要帮他做事。
白雪鸿选择了后者。他没得选,因为他已经引起玉华公主的怀疑了,被发现是迟早的事。
“爹知道,爹此举无异于‘与虎谋皮’,可是……也没有别的法子了。一旦让玉华公主知道爹还爱着你娘,你娘的下场一定很惨,爹这么多年的伪装也会白费,她不会再相信我……”
而且,公子也确实神通广大,翰林院里都有他的人。
他以前隔几个月才能找到机会见萧氏一面,见面之前还得花上一两个时辰精心乔装,最后才能提心吊胆地见上一面。自从有了公子的人照拂,他不仅一个月能去好几次,有时还能与萧氏呆上一两个时辰,也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心惊胆战。
这一切,看起来仿佛都很值得。
“爹,公子他……他要你帮他做什么事?”
“爹不会说的,你以后也不要再问了。”
“那……”阿芒试探性问道,“你知道公子是什么人吗?”
白雪鸿摇头,同时警告道:“不知,你也不要打听。”
阿芒点了点头。
可不是么,前世不小心知道了,就被灭了口。
“总之,此人极不简单,你不要跟他有任何瓜葛。他救你一事,既然他说是看在你外祖的份上,就由你外祖去还这个情,你不必管。”
“阿芒知道了。”
白雪鸿看了她一眼,犹豫片刻后问道:“爹之前让你考虑的事,你考虑得如何了?”
阿芒知道,他指的是让她嫁给谌夏一事。
阿芒低头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
爹娘这么不容易,她不能再给他们添乱了。她也要长大了,不能任性下去了。
白雪鸿既欣慰又心疼,轻轻拥她在怀,低声道:“爹对不起你。可是,阿芒你要知道,爹不会害你,世子品性确实不错,他现在尚且年幼,倘若以后真能结成亲家,爹自有机会好好教导他。”
最重要的一点是,云南王对云南王妃如此痴情,世子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下耳濡目染,自然不会像其他纨绔子弟那样四处拈花惹草,他也抱着希望,希望世子以后能只娶阿芒一妻,好好对他的阿芒。
第二日午后,阿芒正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晒太阳,嬷嬷忽然来报,说云南王府来了个小厮,说要找多罗郡主要东西。
阿芒莫名其妙,召见小厮后,就见小厮笑得一脸灿烂,“郡主,世子说,让奴才过来收礼。”
阿芒:“……”
阿芒这才想起,今日是那厮的生辰!
阿芒昨晚想了一宿,她并不讨厌谌夏,如果真要说有什么顾虑,就是怕谌夏短命。她要是能嫁给他,一定不会让他去云南打战了,这样他应该就不会出事了吧?看这家伙身体还挺好的,不出意外应该还挺长寿,说不定比她活得都久。
此外,阿芒还想到了另外一点,谌秋这个人,他前世杀过她,今世救过她。前世杀她,是因为她识破了他的身份;而今世救她,则是因为自己外祖父的关系,也就是说,这人杀她救她,都是因着一个利弊关系。
她如果嫁给谌夏,那就成了他的弟妹——这样算不算是自己人了?
这么一想,阿芒几乎就下定决心了,嫁给谌夏后,一定要拉着自己的小丈夫好好讨好谌秋这个大伯!
阿芒事先并没有给谌夏准备生日礼物,这会儿突然有人过来要了,那还得准备个能表达自己……的心意的。
阿芒回自己屋里翻找了半日,找到了一个她自己绣的……丑不拉几的红色荷包。这好像是半年前,她心血来潮绣的,也是她人生唯一一个绣完的荷包。
图案也很简单,上面就绣了两只飞天的小兔子,加几朵线条简单的云朵。
——绣得很丑,当初她绣好兔身的时候,有公主问她这葫芦怎么这么绣得跟花生一样?哼!什么葫芦和花生!这明明是飞天兔!
阿芒想了想,将这荷包仔细用一个缎面锦盒包好,让小厮带回去了。
如果谌夏这傻小子懂,那应该明白她的心意,如果他喜欢她的话,她就……半推半就吧;如果不懂,那这臭小子肯定会生气,气她送一个这么丑的荷包,说不定还以为她是故意的,那就当她是一个恶作剧吧。
小厮拿到礼物后,乐呵呵地出了阿芒院子。
岂料刚出院子,迎面便来了一个嬷嬷,身后还跟着几个丫环。小厮认出这是玉华公主身边的徐嬷嬷,连忙同她行礼。
徐嬷嬷问了他几句,似乎对云南王世子派人前来收礼有些惊讶,然后提出要看看阿芒送了什么东西。
小厮有些为难,赔笑道:“徐嬷嬷,这不妥吧?多罗郡主既然送出来了,那就是我们世子的东西了。”
徐嬷嬷皮笑肉不笑,“这还没出公主府呢,要不你送回多罗院,老身去郡主那里瞧瞧,看郡主给不给老身看两眼?”
小厮只能打开锦盒给她看,好在徐嬷嬷只看了两眼,便放他走了。
云南山庄。
食厅里,云南王和谌秋坐在摆放满佳肴的饭桌前,桌上摆着三副碗筷,还有一个座位是空的。
云南王对管事吩咐道:“叫世子来吃饭。”
管事刚应下,外面就传来了谌夏的声音,“不用了,我来了!”
云南王一回头,就见谌夏趴在担架上让两个小厮抬了进来。
小厮将谌夏抬至饭桌旁,谌夏伸出手拿起筷子夹了筷八宝杂菜塞入口中,然后就将筷子搁下,“我吃饱了!”
“混账!”云南王斥道,“坐下吃!”
“我背疼!”谌夏回道。
云南脸沉着脸,“中午怎么就能坐了?”
“中午我吃饭的时候都疼死了!”他这个爹打了他又不敢让他娘知道,还要他在娘面前装作一点伤都没有!他容易吗?
“知道疼?那前两天怎么还能跑玉华公主府去?”
谌夏一噎,底气不足,声音也跟着有些小了,“我这不是去看几个朋友,正好经过公主府嘛。”
云南王冷哼一声,“坐下吃!”
“我不吃了,我等下还约了朋友去东郊玩。”
“坐下吃,吃了再去。”云南王沉着脸道。
谌夏有些不乐意,但看了看自己老爹的脸色,只能下了担架,拿过面前的空碗递给丫环,“半碗啊!”
丫环轻声应了,去一旁给他添饭。
盛好饭后,父子三人开始动筷,沉默地吃着饭。
谌夏吃着吃着,低头看到了自己腰间挂着的红色荷包,想到那小丫头,他忽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云南王和谌秋都看了过来。
谌夏连忙止住笑,但就是止不住啊,他笑着摆手道:“没什么,你们不用管我,吃饭,吃饭啊!”
跟谌秋吃饭还笑得出来?反常得紧。
云南王伸手探他额头,“前两日听说有些发烧?”
“爹,我没事。”谌夏笑笑,拂开他的手,显然心情好得很。
云南王目光忽然落在了他腰间有些扎眼的红色荷包上,云南王微微皱眉,唔……哪来一个这么丑的荷包?
“哪来的?”云南王问了一句。
“嗯?”谌夏见他目光落在自己荷包上,还有些不好意思,将荷包扯到腰后去,笑呵呵道:“有人送我的呗!”他搁下筷子,“我吃饱了!”说着就站起身来,准备上担架。
“等一下。”云南王道,“你大哥有礼物要给你。”
谌夏脚步一顿,也没有转过身,背着他们道:“知道了,让人送我房间去!”然后一只脚就跨上了担架。
“过来!”云南王命令道。
谌夏只能放下脚,转过身来。
谌秋起身,递给他一个一尺来长的楠木礼盒,冷淡说了一句,“生辰快乐。”说话的同时,眼睛不经意地扫过了他腰间的荷包。
谌夏漫不经心地接了过来,刚一转身,就见云南王盯着他,他有些不情愿地嘟囔了一句,“谢了!”然后对云南王道,“我可以走了吧?”
云南王道:“早些回来,夜晚露宿时注意安全。”
“知道啦,孩儿告退。”谌夏终于如愿地上了担架。
出了院子,谌夏扭头看了看,见身后没人跟来,悄悄打开了礼盒,里面是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拨出鞘一看,为寒铁所制,刀刃泛着冷冽的光芒。
谌夏抓过自己脑后的一束黑发,放在刃上,轻轻吹了一口气,断发立即飘落在了担架上。
“哥哥,把你的剑给我玩!”
“不行,我这把剑太锋利了,你会受伤的。”
“哼!我就要玩!你不给我玩我就哭给你看!”
“喏,给你这把,木的。等你以后长大了,哥哥再送你一把寒铁制的。”
“什么是寒铁制的?”
“寒铁制的剑,可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谌夏,你哥哥怎么跟你长得一点都不像啊?”
“谁说的,我跟我哥哥长得可像了!”
“哈哈,像个鬼啊!你哥哥眼珠子是蓝色的!他是罗刹蛮!”
“我哥哥才不是罗刹蛮!”
“他是你娘被罗刹人欺负了才生下来的!”
“你胡说!我娘有我爹保护,她才不会被罗刹人欺负!你娘才被罗刹人欺负!”
“你放肆!你竟敢对我娘不敬!唉哟,你还敢打本殿下……呜呜呜呜,我要告诉我父皇……”
“混账!怎么老是和人打架?”
“我讨厌哥哥!”
“你走开!你不是我哥哥!你是罗刹蛮!”
“你爹欺负了我娘!都怪你!都怪你!你是杂种!”
谌夏垂眼,将匕首利落入鞘,放回盒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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