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回到客栈后, 各自准备沐浴。
此地多有小温泉,驿官们给他们安排了温泉泡澡以舒缓车马劳顿。
几人拿了衣物在去温泉池的时候正好碰上, 便同行了。
凤无忧看了自己的哥哥一眼, 小声问道:“哥哥,你要和谌公子一起泡温泉吗?”
凤无双很自然地应了一声。
凤无忧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一起泡!那他们两人岂不是会“坦诚相见”!这样的话,哥哥就会看见谌公子的……从而发现他的秘密!
“哥哥, 我觉得……还是不要吧。”凤无忧小小声道。
“嗯?”凤无双不解, “什么意思?”
“你们……还是分开泡吧……我听说这里有很多小温泉的, 应该还有空的温泉可以给你泡!”
凤无双困惑道:“为什么我们要分开泡?”他说话不像凤无忧般压低了声音, 这么一开口, 走在前面的阿芒和谌秋都听到了,转过头来看着两人。
凤无忧心中一惊, 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我听说这里的温泉很小!有的小到只能泡一个人!我怕你们两个在一起会挤!”
凤无双:????这是什么理由?
阿芒也有些莫名其妙,“你这从哪听来的啊?”以谌秋的身份,驿官怎么可能会给他安排小温泉呀?
凤无忧强颜欢笑道:“呵呵, 我也是听说的……”
凤无双失笑摇头, “你呀, 真是个傻丫头!”
谌秋扫了一眼过来, 神色颇冷——呵, 阴阳人。
凤无忧缩了缩脖子,觉得谌秋看她的眼神好可怕!好像一副看穿了自己的样子!
凤无忧连忙拉着阿芒跑了,找的借口还是——我们快点去吧,等下温泉凉了!
阿芒:????
两人走远后, 阿芒忍不住问道:“刚才怎么了?”
凤无忧于是支支吾吾地将自己的担忧说了,阿芒听后,低头陷入了沉思中——这件事她都忘了,幽幽怎么能一直这么记在心上呢!
凤无忧有些着急道:“阿芒,你说怎么办啊?等下哥哥会不会不小心发现谌公子的秘密啊?”
阿芒有些为难道:“应该不会吧,温泉里烟雾缭绕,应该看不清的……再说了,谌秋既然愿意和大哥共浴,那就说明……他会有法子的……”替谌秋解释完这些,阿芒觉得心中的愧疚感好像又多了几分?
凤无忧喃喃自语,“也有可能哦……”
另一边,谌秋和凤无双两人已经入了温泉池。
下人跪坐在温泉边上,将盛有酒水的托盘搁在水面上,往两人的方向轻轻推送了过去。
谌秋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两人靠在温泉池边上,闭目养神。
休憩片刻后,谌秋缓缓睁开眼,斟了两小杯桃花醉,请凤无双饮一杯。
凤无双接过,一小杯酒下肚,口鼻中仿佛还氤氲着桃花的香气,感慨道:“一文钱一大碗的粗酒,与一千文钱一小杯的佳酿,带来的快乐难道不一样吗?”
“粗茶淡饭与锦衣玉食,自然不同。”谌秋把玩着手中精致小巧的玉盏,低低道,“多少人为了这杯桃花醉争得头破血流。”
“那你呢?”凤无双看着他,隔着朦胧的烟雾,谌秋的脸有些看不清,或许也正是如此,让他问出了一个心中隐隐有些不敢问的问题。
谌秋沉吟片刻,“对有些人来说,如果不锦衣玉食,只能吃残羹冷炙。”他试探道,“换了你,你作何选择?”
凤无双一顿,“如果要踩在刀刃上锦衣玉食,我宁可坐在草堆上吃残羹冷炙。”
“怕是有一日连残羹冷炙都吃不起,活活饿死。而且,残羹冷炙你自己吃之甘之若饴,你也要让你的妹妹跟着一起吃吗?”谌秋唇角一弯,“我此生,注定只能踩在刀刃上锦衣玉食。”他将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将刀刃磨平,再在上面铺上柔软的绮罗锦绣,让她在锦绣上赤足而走,再为她捧来珍馐美馔。
凤无双不置可否。
谌秋道:“这个世上,还有许多人连残羹冷炙都吃不起。你游历诸国,走过不少地方,自然也知道大周朝如今不过粉饰太平。歌谣有唱:卖花娘子插竹叶,卖线姑娘裙脚裂。如今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十五从军行,八十始得归。你难道就不想……”谌秋声音低了低,“让百姓们吃得起粗茶淡饭,让征人早些归来?少些王婆子这样的孤寡,让她们老有所依?”
凤无双唇线微抿。
“谷贱伤农,大周朝撑不了几年了。”谌秋道,他已经知了未来。这数年来,连年丰收,粮价极贱,百姓们收成越多,越是难以活口。
明年开始,种田的农民就少了很多,纷纷转至以渔樵盈生。
后年夏末,忽然一连数月暴雨不断,之前两年的过度砍伐和捕捞的恶果开始显现,山洪倾泄,渔夫少有收获,暴雨淹没即将收成的粮田,洪涝淹死许多百姓,继而引发瘟疫……
许多感染了瘟疫的百姓被送往罗刹村,罗刹村成了只进不出的人间地狱。
后来,多亏贾神仙研制出了治疗瘟疫的汤药。就在金陵人以为罗刹村遍地是死人的时候,他突然带着整村的罗刹人横空出世,杀入了金陵。
当然,真要推翻一个大周朝没那么简单,他软禁了前朝太子,借他的玉玺联系了隐藏在朝廷中的许多前朝遗臣,当中就包括了被金陵人唾弃了数十年的宰相曹清明曹老贼。
倒是难为了曹清明,背着叛国的罪名数十年,实则他是前朝皇帝留下的四位顾命大臣之首,当年也是奉了前朝皇帝之命前去开的城门,只为博取大周朝开国皇帝的信任。
至于他前几年找回的丢失的独子,根本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他的独子和前朝太子年岁差不多,当年早就在前朝皇帝自焚的那场大火中替小太子赴死了。
曹清明的妻子后来猜出了儿子的下场,因此疯癫,曹清明怕妻子疯言疯语说出此事,忍痛亲手杀了她。
如此一个人,忍辱负重,不可谓不忠贞。
所以前世在他称帝后,曹清明见复国无望,只能悲愤自尽,死前又免不了对他一番诅咒。
其实,曹清明这人老谋深算,在那些前朝忠臣心目中也颇有地位。虽然年纪大了些,但廉颇虽老,尚能饭也,失之未免可惜,若要为自己所用……那他现在就得好好谋划一番了。
好在今世,他和前朝太子关系还算可以。
尤其是凤无双,与他关系更好。若能打动凤无双,借凤无双之力说服前朝太子,那到时他兴许登基就能简单上许多。
谌秋看着凤无双,直起身子,抬手在满是水雾的托盘底上划了两个字:江山。这里水雾很大,刚显现出来的字迹又被水雾淹没。
谌秋一字一句道:“我要这东西。”
凤无双眉心一颤,“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他替他执笔金陵小报,隐隐知道他要做一些事情,但却不知道他竟想推翻大周朝!自己登上帝位!
凤无双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他没有想到,眼前这个少年野心竟能如此之大!
“五年,我能让百姓丰衣足食。”谌秋低声道,“你若愿意助我,这天下将如你所愿。”
凤无双咬牙低声斥道:“你疯了!”他连连摇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我劝你早日死心,免得惹祸上身。”
“哦?说说,为何不可能?”
二人离得极近,凤无双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是罗刹人。”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他爹是罗刹人。不管是大周朝还是罗刹国,皆是父系之国。谌秋若称帝,就等于将整个国家拱手相让给罗刹国,没有一个百姓会同意。
谌秋嘲讽一笑,没有说话。
“我不会让你这么做。”凤无双缓缓道,“我曾在罗刹游历过数月。”
“所以?”
“我听得懂一些罗刹语。”凤无双道,“我知道今日那罗刹人约了你今晚相见。若我没猜错,那罗刹人是以你生父的名义相邀。如果说,你要与罗刹联手,吞灭我的国家,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不然,死的就会是你。”
谌秋笑,“如果说,我想吞灭的是罗刹呢?”
凤无双瞳孔一缩,诧异地看着他。
“我自有自己的打算。如果你也想救这天下苍生,何不与我联手?”谌秋凑近他,同他低低说了一些话,使得凤无双惊之又惊。
夜。
谌秋带着一身露水从窗户悄然归来,凤无双睁眼,“回来了。”
谌秋“嗯”了一声,“你一直没睡?”不然,以他的声响不可能会吵醒他。
“嗯。”凤无双披衣起身,“他们找你何事?”
“若知道了,以后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要下船,只能是尸体。”
“难道我不知道,就能下船了?”已经太迟了,今日温泉池中说的那些,他已经知道得够多了,不可能会身而退了。他已经被拖下水,只能上船了。
谌秋唇角一勾,掀开帷幔,在他床边坐下……
次日一早,凤无忧兴致勃勃地来找凤无双。
凤无双打开门,轻声道:“小声点,谌秋还没醒。”
凤无双话落音,就听见谌秋的声音,“没事,我起了。”
“哦!”凤无忧进了房间,拉着凤无双到窗边,“哥哥你看,那湖里好多天鹅!我们去喂天鹅吧!”她们的房间正好位于这个房间上面,窗外的风景是一样的。
忽而,凤无忧瞄到了里面的床铺。
这房间是双床的,但是很明显,其中一张床没人睡。她昨天来看过她哥哥的房间,知道她哥哥睡的是里面那张床,而谌秋……这会儿正好从那张床里面出来,还理了理衣襟。
凤无忧有些懵地问了一句,“哥哥,你昨晚和谌公子一起睡啊?”
凤无忧话落音,谌秋和凤无双两人面面相觑。
两人只是聊天聊到天亮好吗?
天亮后,谌秋就和衣在床边坐着眯了一会儿眼,根本不是她想的那样。
凤无忧一下子脑补了很多,脸色极其古怪,“我、我想起我落了东西在房间里,我先走了啊!”
凤无双:“……”
谌秋道:“你妹妹是不是想多了?”
“嗯。”凤无双淡淡道,“我以前跟她说过,除非特殊情况,两个男子睡在一起八成有断袖之癖。”
不一会儿后,谌秋和凤无双就听到楼上传来凤无忧的声音,“阿芒你知道吗!昨晚谌公子和我哥哥睡一张床!”少女清脆的声音从窗口飘了起来,异常清晰。
“是吗?”阿芒道,“那也没什么吧?我们昨晚不也一起睡?”
阿芒的嗓门没凤无忧那么大,有些听不清,凤无双和谌秋两人不约而同地走到了窗边,仿佛在看外面的风景,但实则耳朵都竖了起来。
“这不一样的!”凤无忧激动道,“昨晚那么冷!我们两个抱在一块儿睡的!可是……可是哥哥和谌公子是男子啊!哥哥说过,正常两个男子都不会睡在一起,会睡在一起的十成十是断袖之癖!”
楼下的凤无双叹了口气,同身旁的谌秋轻声解释道:“我说的是八成。没有十成十。”
楼上的阿芒道:“不会吧?那他们两个怎么会睡到一起啊?是不是另外一张床坏了?”
“不是!好好的!我看得很清楚,那张床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坐都没人坐过!”
谌秋双手抱臂,面无表情,他昨晚沐浴完回来,明明坐了一会儿。
凤无忧急得双手抱头,“阿芒你说……你说谌公子是就算了!毕竟他身有隐疾,确实有这个可能!但为什么我哥哥也会是呢?我哥哥怎么看都不像吧!”
凤无双听到这话,歪过头去,上下打量着谌秋——嗯?隐疾?什么隐疾?
谌秋转过头来,淡淡道:“你妹妹一直以为我是阴阳人。”
凤无双抚额,但突然觉得有点想笑是怎么一回事?
阿芒为谌秋说话道:“其实,谌秋看着也不像吧?”
“不是啊,我觉得谌公子看着挺像的,他长得像女孩子你不觉得吗?我不是说他娘娘腔哦,我是说他生得很美……”
阿芒“嘘”了一声,“你说话声音别这么大,当心让人听见。”
“对对对!我们把窗户关起来!别让哥哥他们听到!”
关窗户的声音响起,窗外关上,窗外一片宁静。不远处的湖边,还有一群白天鹅在飞来飞去。
凤无双憋了半晌才道:“小孩子童言无忌,你大人不计小人量,别和她计较。有机会……我会替你澄清一下。”
谌秋“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我也需要和我爹解释一下。”
“什么?”
谌秋指了指楼下水池中的倒影,正好倒映出阿芒楼上的窗口。有个人临窗而立,不是一脸担忧的云南王还能是谁?
他们楼下的听得好,楼上的自然也听得到。
车队出发的时候,谌秋和凤无双依旧像往常一样骑着马,并行在阿芒的马车旁。
走没一会儿,谌秋就敲了敲车窗。
阿芒探出头来,“什么事?”
谌秋伸手,向她讨要,“不是说今日给我?”香包,他一直记着。
阿芒嘟囔道:“现在才早上呢,晚点给你!”她绣得好丑啊!还想补救一下的!
她绣的是一只狐狸。
她之前不知道绣什么花样好,那日从车窗看了出去,正好看到外面有一只狐狸,于是就绣了。因为,从来就没有男子会在自己的腰间挂一只绣着狐狸的香包!她绣了狐狸,谌秋就不好意思让人瞧见了!一定会藏得紧紧的!
到了傍晚,谌秋又来敲车窗了。
阿芒有些不情愿地掀起窗帘,将香包放到他手心里,然后又迅速地拉上了窗帘。
感受到手心的柔软,谌秋唇角带笑,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头微微一歪,这绣的是什么?
一旁的凤无双瞄了一眼,问了一句,“这是狸猫吗?”
阿芒在里面听到了,气得瞪着凤无忧——你哥哥什么眼神啊!
“才不是。”谌秋一本正经道,“是松鼠。”跟她挺像的,脸胖嘟嘟的,很可爱。
阿芒气得直接一头栽倒在榻上。
凤无忧凑过来安慰道:“真的,我觉得像松鼠多一点!没关系,到时谌公子要是问你,你就说你绣的松鼠!”
阿芒“哼”了一声,气得不想说话了。
你们几个眼神都不好使!
马车外的两人还没达成共识。
凤无双道:“我觉得不像松鼠,这样,有机会我帮你问一问幽幽。”
“与你无关。”谌秋自己又悄悄看了一眼,就将香包纳入怀中,仿佛不想让凤无双看到似的。
凤无双笑着摇了摇头。
这人,看一眼香包又不会成了他的。而且这样一个香包,他还真不好意思挂在自己身上,与他风度不搭啊。
就在这时,前面马车的云南王忽然从窗口探出头来,神色复杂地看着两人。
别说,两人样子还挺登对,长相一样地俊美,就连性别也一样。
云南王心里发愁。
凤无双发现了,抬眼看了一下,很快又收回眼,悄然道:“王爷的眼神……有点古怪啊。”
谌秋若无其事,“清者自清。”然而过了一会儿又道,“有机会,我同他解释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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