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芒正想着, 就听谌秋在拔步床外唤了她一声,“阿芒。”
阿芒紧紧闭着眼,大气不敢喘一口。
谌秋道:“我知道你还没睡着, 我有事和你说。”
阿芒装不下去了,只能睁开眼, 小声道:“什么事啊?”
谌秋顿了顿, “你出来就知道了。”
他是以“隐者”的身份来的, 没有改变自己的瞳色。前世, 他就是因为被看到了自己的眼睛才杀她灭口的,今世他直接和她坦白自己的身份,这样她应该就不会再害怕他了吧?
阿芒只能起身,拿过雕花衣架上的衣裳披在身上, 掀开帷幔走了出来, 便见谌秋穿着一身黑色的衣裳站在拔步床外,背对着她。
少年身姿挺拔, 负手而立, 阿芒只看了一眼就懵了,这身不是“隐者”的装扮吗?但他跟她说话用的是谌秋的声音?
阿芒觉得很不对,求生的本能使得她下意识就连滚带爬地逃回了床上。
等谌秋听到声响转过身来时, 就见帷幔还在夸张地飘扬着, 仿佛有人刚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了进去。
谌秋走了过去,唤道:“阿芒?”
阿芒按住自己“扑通扑通”直跳的心——惨了!谌秋他一定是刚用“隐者”的身份办完事回来,然后忘记自己还没换衣服,又直接用谌秋的声音和她说话!她要怎么提醒他好!
“阿芒?”谌秋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进来了?”
阿芒欲哭无泪,这会儿恨不得有个麻袋来把自己罩住!
谌秋掀开帷幔进来,就见床上有个人影迅速地钻入了被中,因为隔着纱帐,有些看不真切。
谌秋心生警觉,悄然上前拨开纱帐,一把掀开被子——就见阿芒蜷成一只穿山甲一样,头朝下地捂着耳朵。
谌秋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哭笑不得,“阿芒,你在做什么?”
阿芒捂着耳朵的双手缓缓移到双眼来,“我……眼睛疼。”
“眼睛疼?”谌秋皱眉,扶她起来,“我帮你看看。”
阿芒双手捂着脸抬起头来,“你把灯吹了。”
“嗯?灯吹了怎么看?”
“那就不看了吧!”阿芒捂着脸在床上打了两个滚,滚到了里面去。
阿芒这个滚的动作滚得很可爱,谌秋不由得失笑,“阿芒,你把手放下,看我一眼。”
“那你把灯吹了!”阿芒有些来脾气了。
“好好好。”谌秋好脾气道,起身将拔步床里的鎏金仕女灯给吹灭了,“好了,吹了。”
阿芒闻言,紧闭的眼微微眯开了一条缝,然后手指也微微打开了一条缝,果见光线昏暗,什么都看不清。
阿芒松了一口气,这才将双手放了下来,然而眼睛还没来得及适应黑暗,就见眼前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谌秋拿着一个火折子,面带微笑地看着她,“阿芒……”
明亮的火光照在他堆满笑意的俊脸上,再配上一双蓝色的眼睛——鬼啊!
“啊!”阿芒惨叫一声,转身就想爬走,然而一转头,只听得“呯”的一声,整张拔步床都跟着颤了一颤——阿芒撞在了床壁上,晕了过去。
谌秋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
阿芒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只觉得额头疼得紧,从枕下摸出小镜一看,就见额上起了个青色的大包,不怎么鼓,但特别疼,一摸油油的,好像已经搽过药了。
外面传来谌秋轻微的说话声,“她好像醒了。”
木兰道:“奴婢去看看。”
阿芒立马将镜子塞入枕下,闭眼装睡。
木兰进来后,轻唤了两声,“郡主,郡主……”
阿芒这人不怎么会装睡,一紧张眼珠子总爱乱转,睫毛也动来动去,她怕被木兰发现,只能假装悠悠转醒,“啊?怎么了?唉呀,我额头怎么这么痛!”说着伸手要去摸额头。
木兰连忙按住她,“郡主,别动,已经给你搽过药了。”
“搽药?发生什么事了?”
“郡主您不记得了吗?姑爷说您昨晚撞到床了。”
“啊?是吗?”阿芒瞪大了眼,“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我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阿芒最后一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说给外面的谌秋听。
木兰看得有些尴尬,郡主好像是在假装忘掉昨晚发生的某件事,不过她还是很配合地说:“那可能是撞到头,才会忘了。”
“是啊是啊!”阿芒连忙附和。
盥洗的时候,阿芒在拔步床磨磨蹭蹭,谌秋知她这会儿不想面对他,便借口要去户部当值先离开了。
阿芒松了一口气,这才出来用早膳。
因着额上起了个包,早膳后阿芒也不好去桃李小书院找凤无忧了,只能呆在家中,正好试一下新做的几套衣裙。
再过两日,就是太子大婚了。
太子大婚,云南王府是要派人出席的,云南王这些年来基本已不参与朝堂之外的事情,而云南王世子谌夏也入了少林寺习武,此次只能由谌秋出面。
阿芒身为谌秋正妻,又是郡主的身份,自然也要出席。
木兰等人给阿芒挑了一件鹅黄色的袒领半臂襦裙,这是新做的衣裙,用的冬暖夏凉的天蚕纱制的,轻薄而不透,色泽如水,动作起来盈盈如波,华贵而不张扬,颜色也很温润。
衣裳挑好了,得配头面。
阿芒额上有伤,怕两日后还未消肿,只能配有额饰的,不过阿芒不怎么喜欢戴有额饰的首饰,是以府里有额饰的头面仅存三四套,也不怎么搭夏日的衣裳,只能重新买了。
因着阿芒新婚还未出月子,也不能大摇大摆去首饰铺买,只好让掌柜们将首饰送来。
阿芒挑了一下午的首饰,总算将头面配好了。
玉兰给阿芒梳了个十字髻,配了一套南珠头面,雅致漂亮。
谌秋回来的时候,玉兰刚将最后的珍珠额坠给阿芒戴上。
听到谌秋回来的声音,阿芒心一跳,不过也没有早上那般不自然。今日她在家穿衣打扮忙碌了一天,感觉就好像过去很长一段时间。
阿芒提着裙子出来,在谌秋面前转了一圈,抢先一步道:“这样去参加太子婚宴,好看吗?”
谌秋刚踏入内室,见到她不由得一顿,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眼中微微闪烁,浅笑道:“好看。”
“真的好看?”
“嗯,”谌秋上前一步,伸手轻点了一下她额上的珠坠,低低道,“芙蓉不及夫人妆。”
阿芒低低一笑。
这是两日后的装扮,今日只是试妆,可不能把衣裳首饰弄脏弄坏了。
阿芒回到妆台前,让玉兰帮她将首饰卸下,自己一边摘着珍珠耳坠,一边问道:“今日怎么这么早回来?”
谌秋在美人榻上落坐,以手撑头,静静看着她,“工部没什么事,就回来了,今晚早点用膳。”
“好啊。”
“我明日告了一日假。”
“嗯?”阿芒看了过来,用眼神询问他告假的原因。
谌秋道:“今晚带你去织星岛看岳母和安儿。”
阿芒眼睛一亮,“真的啊?”
“嗯,今晚在那里睡,明儿下午我们就回来。”他知道,她很想去织星岛看看她娘和弟弟。
“太好啦!”阿芒开心道。
晚饭后,谌秋就带着阿芒下了暗道,将木兰玉兰等人留在院子里替他们打掩护。
两人在暗道里走了一会儿就到了暗河了,渡河的工具依旧是狭长的小舟。
这回上了小舟,阿芒已经不像之前几次那么害怕了,自觉地从谌秋身后抱着他。
前面一片黑暗,舟前只挂着一盏明亮的灯笼,照得两边的水面波光粼粼。
阿芒抱着谌秋,谌秋慢慢地划着桨,静谧的夜中泛着荡桨的水音。
阿芒闭着眼,十分享受这时刻。
“阿芒。”谌秋忽而开口,打破了寂静。
“嗯?”阿芒睁开了眼。
谌秋顿了顿,“你知道你小师叔是什么人吗?”她既然无法接受自己的身份,那就先从……她身边的人说起吧。
“小师叔?我知道啊,他是个孤儿,被父母遗弃在山中,后来我外祖父上山采药时看到他,就收养他了。”阿芒以前他不知道小师叔的身世,就将自己知道的告诉他了。
谁知谌秋却直言道:“他是前朝太子白礼。”
阿芒登时呆若木鸡。
半晌后,阿芒咽了咽口水,“你说真的?”
“嗯。”
阿芒大脑空白了瞬间,“那我……外祖父知道吗?”
“他是前朝御医,当初就是他带着太子逃出来的。”
阿芒:“……”
“可是……”阿芒疑惑道,“之前不是说前朝太子和皇帝都死在那场大火中了?”难道真如民间传言的那样,其实是有人替死?
“死掉的是曹清明的独子曹青云,他是白礼的伴读,替他赴死了。”
阿芒惊讶道:“曹青云?曹相那个假儿子?”前阵子金陵闹得沸沸扬扬的一件事——曹清明找回来的那个儿子是顶包的,心狠手辣的曹清明在查清楚事情来龙去脉后,一气之下将那假儿子给搞死了。
这事金陵人都知道,但没人敢吱声。曹清明敢这么做,自然不会留下半点证据。
“嗯,”谌秋淡淡道,“曹青云去曹相书房偷书画,意外发现了一个密室,发现曹相在密室里供奉前朝皇帝,曹相知道后,就借玉华公主的手拆穿了他冒名的身份。”
曹清明的儿子和前朝太子一样岁数,他儿子一直没找回来,他怕惹人怀疑,所以当初那假曹青云来认亲的时候,他就将计就计了。
阿芒有些懵了,“供奉前朝皇帝?那曹相不就是……”前朝孽党?
“他是前朝留下的四位复国大臣之首,另外三位是……”
“等等!”阿芒猛地打住他,她好像一下子知道了好多不得了的事情!这种事知道多了是要小命不保的吧?
“怎么了?”谌秋还这样问她。
“今晚的事……就当我什么都没听到,好不好?”阿芒可怜兮兮道,她反应迟钝了啊!为什么要一直往下问!真是笨笨笨!
谌秋顿了顿,“嗯,可以。”暂时先告诉她这么多吧。
“那你再问我一遍吧。”阿芒一脸严肃道。
“问什么?”
“快问我小师叔是什么人!”
“唔……”谌秋开口,“你小师叔是什么人?”
“他是我外祖父上山采药时捡的一个弃婴!”阿芒说完迅速伸出手去捂住谌秋的口,“好了!我们说到这里就好了!”
谌秋笑,撅唇在她捂住自己的手心里亲了一口。
阿芒手心一痒,连忙松开他,又有些恼地扯了一下他的脸蛋。
谌秋但笑不语,她敢这样捏他,应该是不怕他的意思了吧?
昨晚会吓到她,应该是他把火折子拿得太近了。
后来他自己吹了灯,打开火折子对着镜子照了一下,那张脸确实有些可怖,尤其再笑一下,森白的牙,蓝色的眼,嗯,不提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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