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亮了。
有不知名的小鸟时不时啾啾啾,外面雨后初晴,染了一些冬月的凉意,但南苑主屋内因为有地暖,所以整个屋子都暖融融的。
里间靠近床的地上全部铺着灰色的毛绒地毯,淡妃色帷帐层层叠卷拖曳在地,雕花架子床上同色被褥柔软,弯着弧度。
陆菀裹着锦被蜷在里面,青丝凌乱,一只雪白的玉足露了半截出来也没管,她从刚刚醒来之后就一直躺在床上,动也没动,已经两个时辰了。
“姑娘,您饿了吗?今日有您爱吃的糖裹栗子糕。”守在床边的知书上前将被子拉了拉,盖住了姑娘娇小的玉足。
昨天姑娘直接晕倒的时候,她真的觉得天都要塌了,一度慌了神,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紧紧搂抱住姑娘嘶声的哭喊。
好在刘大夫还没走远,听到动静从外面匆匆赶了来,勉强稳住了大局。
刘大夫的医术高明,给姑娘诊脉之后扎了几针便醒了过来,这让知书稍微稳住了心神。可姑娘却不知怎么回事,醒来后又哭又闹又吵冷又喊热,知书使出了浑身懈数,给哭闹的姑娘喂了好几次药和参汤,情况才勉强稳定下来。
她以为姑娘无大碍了,但姑娘辰时就醒了,而现在都快午时了,还是一直蜷在被窝里,红着眼眶不言不语。
“姑娘,您别这样,您这样奴婢看着难受。”知书现在很不安,因为她突然记起了昨天刘大夫的话。
【要是真转不过来,发了脑急就出大事了。】
“姑娘……”声音发着抖,她被自己的猜想吓住了,扑在床边紧紧握住姑娘的手。“姑娘您这是怎么了您别吓奴婢好不好?那顾世子混蛋对不起您,您不要跟自己过不去啊,要保重自己的身子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好不好,不值当的姑娘,您别吓奴婢……”
而被子里的陆菀此时完全没有感知到外界,她秀眉紧蹙,樱桃小嘴微微抿着,思绪十分不宁,脑海中一会儿闪过顾昭的甜言蜜语,一会儿又闪过柳薏如那张嚣张得意的脸,循环往复,交替出现。
她被这一幕幕的画面缠得头皮发麻,渐渐的,头也开始隐隐作痛了。
突然!陆菀记起了一件大事!
她昨天貌似好像拖了个男人回来?
对,一个满身是伤浑身是血的陌生男人。
啊啊啊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她可是知书达礼的士族之女啊,怎么会如此出格的拖个男人回家?
她拖个男人回来干啥啊?
陆菀越想越觉得震惊,又想起昨天她与那人还拉拉扯扯的,别提多亲密了!
霎时,莹白的小脸窘得像是抹了胭脂一样。
而且,而且昨天她还在众目睽睽之下哭哭啼啼的……跑了?
丢人,太丢人了呜呜。
陆菀扯过搭在身上的绣花锦被,直接蒙住了自己,只露出一双水雾雾的杏眼。
眨了眨。
“知书,”
陆菀刚刚就觉察到床边有人,不用想就知道是知书,她嗡嗡的唤了一声,像是在询问,但声音低得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知书你说,昨天的一切是真的吗?
不是不是不是,肯定是自己昨晚做的梦!
“啊?”沉浸在悲伤惶恐中的知书突然听见了姑娘的声音,愣了愣,反应过来后顿时欢喜,“姑娘?姑娘你转过来了吗?认识奴婢吗?奴婢是知书。”
“嗯?”陆菀没明白知书怎么如此欢喜,她稍微侧转过头看向知书,见她眼中竟然有些泪光,不解,“知书你怎么了?”
“没事没事 。”见姑娘神色恢复了正常,知书顿时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她用袖子搽干了眼泪,“姑娘您可吓死奴婢了。”
“怎么了?”
“您刚刚都不理奴婢。”
陆菀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把一向冷静的知书吓成这样,“我刚刚在想事情……知书,昨天那个哭得稀里哗啦的人,是我吗?”
陆菀委婉的又问了一遍,她自然是记得昨天的事,问知书也只是为了确认。
不,是为了让知书来否认没这一回事儿的。
那绝对不是自己!
“是!是姑娘!”太好了,姑娘还记得昨天的事情,且思路清晰,可以确定是转过来了。
“……”被知书无情的揭露了事实,陆菀的小脸更红了。
真是……太丢人了。
“没想到我竟然是这样的人。我竟然大庭广众哭哭啼啼,而且,而且还拖了个陌生男人回来!啊……等等,”陆菀说到这里,忽的拉低了被子,然后一骨碌拥着锦被爬坐起来,小脸震惊,“我昨天将那个男的安置在了内院?”
陆菀的寝衣,为了舒适,都是特意做大了几个号的,所以现在因为她突然的动作,素色寝衣松松垮垮的向一边倾斜,露着细小香肩,白嫩嫩一片。
她没在意自己衣衫不整,反正里间也只有知书在这里,没有外人。水润双眸一直紧紧盯着知书,瞪的溜溜圆。
知书见姑娘重新这般鲜活,总算是完全放了心。
她上前将姑娘的素衣扯了扯整理好,又理了理姑娘如上好丝绸般的乌发,“姑娘,昨天已经过去了,昨天发生的事情姑娘也忘了吧。 ”她希望姑娘忘了昨天的事,特别是关于那个顾世子的事,她怕姑娘再受刺激。
见知书顾左右而言他,陆菀是确定了。她重新躺了回去,虚无的望着前方慵懒少动。但嘴里却碎碎念个不停,“完了知书,我觉得自己真的丢人丢大发了,不仅丢人,还行事出格,我竟然绑了个陌生男人回家。”
“不是绑,”事已至此,知书一改昨日坚决阻止的态度,纠正道,“是救,姑娘可是顶好的人,那是在救他。”
“……话是这样说没错,我当时确实是为了救他的。”陆菀兀自回忆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当时他被之前的主家抛弃,又被打成那样,不救他他估计就没了。”
陆菀抓了抓自己的长发,还是觉得有点问题。哪有未出阁的姑娘把个陌生男子救回家的啊?救就救吧,那为啥要把他带到内院?昨天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知书见姑娘小脸都快囧成了一团,想着还是换一个话题,“姑娘要起来吗?饿不饿?午食已经准备好了,有您最爱吃的糖裹栗子糕,热水也已经准备好了,姑娘昨晚出了一身汗,虽然有搽洗,但要不要再清洗清洗?这锦被棉单也得换换。”
听了知书说的,陆菀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好像是有点黏黏的不舒服,想着自己暂时还不饿,于是开口,“先沐浴吧……对了,小可怜他现在怎么样了?”
“……”话题没有转成功,知书有点无奈。
“他没事,昨天刘大夫给他看了,都是皮外伤,没大碍。就是头部伤得重了点,需要调理一阵子,但总的来说没有大的问题。”
“哦,没大问题就好。”陆菀汲着绣花鞋下了床,因为昨晚喝了几碗药,所以她现在一身轻松,并没有沉珂不爽利的感觉。而且还喝了些参汤,也并没有什么病后初愈的虚弱感。
“既然没大问题,那就让他搬到知武旁边的屋子里去吧。”
“姑娘,您要留下他?”知书以为姑娘清醒了过来,定会将那人赶走的,毕竟,将那人带回来是真的荒唐。
“嗯,”陆菀想了想,很是认真的回答,“你昨天也看到了,他被人打成那样,若是居无定所怪可怜的……况且我昨日都说了要将他留下的,不能出尔反尔。”
“嗯,姑娘想留下就留下吧。”知书现在对客房那位完全没了敌意,甚至很感激他。因为听刘大夫的意思,姑娘当时因为别的事情引开了注意力才没转换为最坏的脑疾。现在想来当时应该是客房那位引开了姑娘的注意力。换句话说,客房那位算是救了姑娘。
如今知书想得不多,就盼着姑娘平安喜乐便好。
“那待会儿你去跟大伯母说一声,就说我昨日在人牙子那儿买了个小厮,然后等小可怜醒了让知武带着到福叔那里知会一声。”
“嗯。”
吩咐完知书,陆菀便去了耳房。
这是主屋的套间,底下同样有地暖,角落还专门放了银丝炭火盆,所以耳房里也是热浪融融的,不冷。
热气袅袅间,在宽大的浴桶旁,陆菀解了衣扣,除了自己身上的寝衣。
因为夜里睡觉她不喜穿里面的小衣,觉得束缚,所以解了寝衣之后,陆菀瓷白如玉的身子便这么展露了出来,弱骨丰肌,隐在卸了珠钗的散乱青丝下,软媚花娇。
随着一起进来的知书知道姑娘脸皮儿薄,易害羞,所以每次给姑娘沐浴的时候眼睛都是半眯着的。这次也是,给姑娘细细沐浴之后,又将她的乌发搽干,全身抹了香芸斋的润肤膏,最后给姑娘换上了一身干净暖和的家常襦裙。
等忙完了之后,知书便让姑娘稍等,她去取午食。
陆菀“嗯”了一声。刚洗完澡,她懒洋洋的不想动,于是蜷在贵妃椅上眯着眼儿,像只小猫咪一样打着盹儿。
眯了一会儿,陆菀睁开了眼睛。
对了,得去问问小可怜的情况,看看他的身契还在不在身上,若是不在,得去官府补办一个才行。
这样想着,陆菀打起精神出了主屋。寒风瑟瑟,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而后绕过庭院假山,来到了客房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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