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卿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眼皮发沉,眼睛干涩难忍,连身子都沉得动弹不得,好像在地狱的刀山火海里闯过一圈似的。
她偏了偏头,看到大殿中飘飘荡荡的紫罗兰色帐幔,慢慢认出这是她常住的阁安殿,在凤翔宫西面,距离皇姑母的寝殿很近。
皇姑母……
一想起她来,容卿脑中恍然闪过无数画面,血淋淋的白皮人头,吐血倒下的身影,捂伤痛呼的人,那个昏暗的大殿……
“兰如玉!”容卿忽然坐起身,像魔怔了一般,紧紧抓着被子,“兰如玉死了吗?”
床边的人本是背对着这边,听见声音后急忙转过身,惊喜地扑过来把住容卿的小小肩膀:“县主,你醒了!怎么样,还有没有觉得身子不舒服?”
容卿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青黛,一双眼睛逐渐恢复色彩,她反手握住青黛手臂,犹如抓到一束光一般期待着看着她:“青黛,我是做噩梦了对不对?诲哥哥和三叔没有死对不对?陛下也没有下令要诛杀卓氏全族对不对?”
青黛被晃地一怔,双唇微动,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来,眼中满是悲意。
容卿抬了抬细眉,两手忽然放开了青黛,向后挪动身子,好像要躲开什么一般。但她终究没能逃开,后背碰到了冰冷的墙壁,而她也回到了现实。
一切都不是梦。
那些她挥之不去的画面,全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眼泪啪嗒掉到膝头上,容卿忽然惊醒,她急忙扬手用掌心揉了揉眼睛,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眸,两脚向前蹭了蹭,看着青黛,细声问她:“皇姑母呢?”
声音虽还有些漂浮,却已见冷静。
青黛回道:“娘娘没事,只是县主那日昏迷过后发了两天三夜的烧,怎么都不醒,娘娘一直守在县主身边,接连两日,自己身子也有些吃不消了,才回去歇息歇息。”
青黛看了看殿门外的方向:“怕是一会儿还得过来。”
卓闵君最疼这个一直养在自己身边的侄女,眼下两人更是相依为命,回去休息一会儿心里也还是挂念,青黛以为县主不想自己一个人,便添上这句话安抚她。
谁知容卿只抓到了“那天”的字眼,她恍然想起自己崩溃昏迷之前发生的事。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她伤了兰如玉也是真的。
“兰如玉怎么样了?她还活着吗?”她急忙问出声。
如果能亲手将她杀了,容卿能了却一半的心愿,她问出这句话时,心中已经有了最期待听到的答案,可是,青黛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那一刀的位置是有些险,但经过太医救治,兰惠妃已经脱离危险了……”
容卿心中满满失望。
她应该再用力一点,再狠心一点的。
“那我怎么会一点事都没有,陛下没有怪罪我吗?”
“陛下本是震怒,要拿县主的命相抵来着,是四殿下求情,陛下看在他应对受伤的兰惠妃时处理及时,才救回兰惠妃一命,所以答应了他,没有怪罪县主。”
青黛勉力笑了笑,不知是阴差阳错还是蓄意而为,结果虽喜忧参半,可是对于她们县主来说,能保住一命,就已经是阿弥陀佛的结局了。
容卿怔了怔:“四哥……四哥真的来了吗?”
脑中的印象十分模糊,她只记得一个暗色轮廓和那句话了。
这一个月来,凤翔宫虽然像与世隔绝一样,可卓家之事在外面必定闹得沸沸扬扬,一直没有出面的四哥忽然在那天过来,是有什么深意吗?
还是终究不忍心看到将他一手带大的皇姑母受到那般伤害与侮辱,所以才过来的。
容卿想不清楚。
可她也没有时间来想这个。
她掀开被子,自己去置衣阁里拿出一件月白色斗篷,让青黛为她梳妆,将脸上哭痕遮住后,她飞速地去往皇后寝殿。
她知道有些事情一旦注定了就无法更改,明白自己的弱小比明白敌人的强大更重要,卓家人已无力回天,她除了记住那些印刻在脑子里的仇人,此时此刻,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先陪在皇姑母身边。
很快她就到了寝殿,去问了红樱才知,皇姑母回来后就躺在床上起不来了,好像也染上了风寒。
之前她就一直缠绵病榻,身子未曾有一日好过,如今经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就是一个八尺男儿汉也照样会被拖垮,皇姑母能挺到这时已实属不易。
容卿脱下鞋子爬到卓闵君的大床上,许是听到了动静,床里的人慢慢转过身子,见是容卿,眼中有惊讶闪过。
“卿儿……”
卓闵君的声音有气无力,面唇发白,容卿低下头碰了碰她的额头,不热,甚至有些发凉。
“我没事了,来陪陪皇姑母,一个人怕。”她抬头轻声道。
卓闵君看着容卿清澈的眼睛,静静看了半晌,而后笑了笑,支着身子半坐起来,伸出一只胳膊:“来,到姑母这来。”
容卿爬过去,躺到卓闵君的怀里,然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殿中的宫人都悄悄退了下去。
安静了好一会儿,时间长到容卿都要沉浸在这刻的安逸里了,然后耳边忽然响起了皇姑母压低了嗓音,温柔地能抚平一切伤痛的声音。
“我都没发现,原来卿儿已经长这么大啦,”卓闵君一手抚了抚她的头发,“懂得安慰姑母,懂得体贴姑母了。”
其中的放心让容卿有些害怕,她急忙摇了摇头:“不,卿儿还小,还需要皇姑母护着。”
卓闵君更加用力地搂紧了她的肩膀:“皇姑母知道,你其实什么都懂,是我一直自欺欺人,以为把你接到宫中,是对你好,其实是皇姑母自己害怕孤独罢了……我就是一个这么自私的人,以前是,现在也是。”
容卿张了张口,想要说一句反驳的话,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人活着本就是自私的,想要从别人身上汲取温暖,想要从别人身上获得快乐,不就是这样吗?”
“那你怪皇姑母吗?”
“我不怪。”
卓闵君闭了闭眼,轻轻吻了吻容卿的头顶,眼中一滴泪滑落,无声又隐忍。
容卿听到皇姑母在她耳边说了一段很长很长的故事。
“我与他初见,始于闹市上一场因纵马而起的祸事,那日我与父亲吵了一架,心中烦闷,便骑了我最爱的小红驹在街市上驰骋,排解不快,却不想一时没注意,差点将一怀抱婴儿的妇人撞到,我急忙拉住缰绳,算是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那对母子,自己却从马上摔了下去。”
“那日他一身白衣,在众多嘲笑的围观人群中,忽然对我伸出双手。”
“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纵使是大将军府上的千金,闹市纵马也是触犯大盛律例,姑娘是自行到衙门投案自首呢,还是让我送你去?”
“我平日里虽时常被父亲教导要谨慎守礼,可私下最是叛逆不羁,当时我并不认识他,还觉得他是个大言不惭又迂腐刻板的臭书生,便想离开,谁知道被他三两下就拿住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他押到了衙门。后来才知,他竟然就是当朝那个不受宠的二皇子。”
“我本是十分讨厌他,尤其是让我在大庭广众下出丑,父亲将我从衙门带回来后,还动用了家法,把我打了十杖,我更是恨他入骨。”
“谁知道第二日,他拿了东西亲自到府上给我赔礼。当时听到后,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即便再怎么胡搅蛮缠,可我心里也清楚,他做的并没有什么不对,待见了他面后,我当面问他,为什么要来给我赔礼,他只是拿出一小瓶伤药来,搁在桌子上就离开了。”
“后来,在雨中,在宴席上,在马场边,在酒楼里,我总是能意外遇见他。”
“直到某一天,在一个寺庙的佛堂里,我祈愿菩萨赐我一桩好姻缘,磕了三个响头,一转身,眼中忽然纳入一个影子。”
“我又遇见了他。”
“他手中执着一枚上上签,笑着看着我,他说菩萨听到了我的心声,所以送他到我眼前来,他问我这桩好姻缘,敢不敢应下。”
“后来我想了想,菩萨若是真的听到了我的心声,那大概是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吧,才会遇上这么一桩‘好姻缘’。”
卓闵君轻轻地述说着,到了这里,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容卿听着那些话,眼前浮现出一幅幅画面,那样千百次精心设计的相遇,那样暧昧诱人的话语,像皇姑母这样的人,也许很容易就陷进去了,事实证明也是如此。
可是往事越是这样美丽虚幻,就越显示着那个人有多可恶。
“他将我引到花团锦簇的花园里,然后在我颈间套上了绳索,我在这皇宫里三十年,三十年浮浮沉沉,想的都是怎么讨他欢心,怎么让别人失去他的欢心,怎么样立于不败之地。”
容卿忽然抬头去看皇姑母,看到她脸上干干净净,可声音分明有些颤抖。
“若是早看清卓家的危机,卓家的结局必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那又会是什么样子呢?容卿很想问出这句话,可皇姑母没有给她出声的时间。
“卿儿你记着,前朝与后宫,永远是密不可分的,你依附家族,家族依附你,相辅相成,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后宫里,不能只看到陛下的福泽恩宠。”
她抱着容卿的头,在面上轻轻蹭了蹭:“后宫是个鱼龙混杂的泥潭,若想在三千佳丽里成为笑到最后的人,必须有两件事要做到。”
“什么事?”
“不能爱上皇帝,也不能让他知道你不爱他,”卓闵君的声音像一根根尖利的刺,又像冰淬过的刀刃,出口便有风,好似能夺去人性命,“时时保持冷静,永远也不能像皇姑母一样陷进去。”
“一旦陷入,你就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容卿心中冷彻,那些话的分量重逾千金,是用一条条性命换来的,是用皇姑母三十年光阴,痛苦和磨折换来的,她不敢忘,不能忘。
“但卿儿……不想成为后宫里的其中一个。”她忽然道。
卓闵君身子一颤,她松了松手,慢慢放开容卿,看着她的脸。
半晌后她轻轻抚了抚她的眼角,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说的是啊,皇姑母希望,你有一日能飞出去,看看外面的山河。”
容卿点了点头:“跟皇姑母一起!”
卓闵君愣了愣,眼神忽然暗了下去,容卿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刚想要补救,就看到她蹭了蹭眼角的泪水,招呼青黛过来。
“听说你一直想放纸鸢,现在正是好时节,让青黛带你出去,放放纸鸢放松一下吧。”
容卿奇怪地转头看了一眼青黛,青黛神色无常。
她是皇姑母派来跟在她身边的,自己所有事都会禀报到皇姑母那里去,因此皇姑母知道并不奇怪。
可是为什么一定要今天去放呢?
她还想多陪一陪皇姑母。
“姑母今日跟你说了很多话,心里敞亮不少,只是有些累了,让姑母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好吗?”卓闵君温柔地看着容卿,俯身去给她摆好鞋子。
容卿微皱了皱眉,固执地不肯动:“卿儿不能陪皇姑母吗?”
“傻丫头,”卓闵君摸了摸她的头,“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可以陪的。”
话中似有深意,可那时的容卿并没有想到那最可怕的一层,她慢吞吞地下了床,和青黛离开之前,忽然又转身看着她:“那我放完纸鸢回来,可以陪皇姑母了吗?”
卓闵君笑了笑:“嗯。”
容卿跟着青黛走了出去,卓闵君便一直这样看她,小小的背影踏出门槛后,只剩一团黑色的暗幕,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来人,去请陛下过来,就说,有关卓家谋逆之事,本宫还有东西没说。”
——
容卿不敢离开太远,便和青黛去了凤翔宫北面的清御园,因为靠近皇后的住处,寻常人都很少过来,虽是青天白日,整个清御园空无一人。
耳边徐徐春风拂过,容卿看着满园春色,才发觉原来已经到了开花的时节了,她拿着燕子纸鸢,又想起了祖父的承诺。
“县主,奴婢拿着纸鸢,你拽着线,等风一来,县主就向前跑。”青黛很积极,像是故意要用这玩意让容卿忘记所有烦恼一般。
容卿点了点头,倒不是体谅青黛的好意,只是想完成祖父未完成的事。
她照着青黛的话去做,拉着风筝线使劲向前跑,可是试了几次,纸鸢都没能放起来,越是这样,她便越执着,仿佛和风卯上劲了,一次比一次跑得快,就在她以为这次纸鸢能飞上天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青黛的惊呼。
“县主等等!”
她转身回头,才发现原来纸鸢勾到树杈上了,青黛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树下,试着蹦起来去够,可还差得远。
容卿走回去,到了青黛身旁,仰头看了看被卡得死死的纸鸢,如果硬要用绳子拽,那纸鸢一定会损坏的。
不死心的容卿也学着刚才青黛的样子蹦了蹦,可是比青黛还要矮一头的她更不可能摸到纸鸢,最后一下跳得太用力,她脚下一绊,差点摔了个跟头,好不容易平稳了身子的她有些气急败坏,对着空气狠狠踹了一脚:“竟连个纸鸢也要欺负我!”
说完时已有哭腔。
“你又把纸鸢放到树上了。”
就在容卿与纸鸢生气的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一句话,声音的主人温润如玉,语气带了一丝回味的眷恋,容卿顿了顿身子,慢慢转过了头。
李缜正站在她不远处,笑着看她。
三哥,她张了张口,却没办法叫出声来。
李缜好像没看到她的异样,抬脚走了过来,到了近前,刚一抬手,容卿就如受惊的小猫一样向后退了一步,手搁到胸前,好像防御的姿势。
李缜的手就那样顿住,他看了看自己手心,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你果然还是怕我。”
容卿抬头去看他,眼睛睁得鼓鼓地,胸膛缓缓起伏,呼吸渐变,有些控制不住心中怨怼。
“你知道你舅舅,做了什么事吗?”
李缜手指微蜷。
“我知道。”他道。
“那你还敢出现在我眼前?”
李缜眼中还是含笑,却是无奈地道了一声:“不敢。”
容卿眼睛一红,刚要说话,就见李缜指了指树上的纸鸢:“只是想帮你把它够下来。”
已到喉中的话卡在那里,容卿有些怔然地看了看他的手,好像还是这棵树,好像还是这个燕子纸鸢,好像还是同样的情景,她还是个刚及人腰的小孩子时,三哥架着她,使劲去够树上的纸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三哥疏远了呢?
是在发现兰惠妃与徐亥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之后,还是在她意识到徐亥与卓家政见不和之后,她忘了,她只知道三哥已经不单纯是三哥。
虽然皇姑母曾动过心把她托付给三哥,虽然徐亥十多年来,不曾对李缜有过任何的亲近,可她仍旧不放心。
李缜已经弯下腰来,他拍了拍自己后背,对容卿道:“踩上来。”
如今,他已不能像从前那样直接抱起她架到自己两肩上。
容卿没有说话,她走过去,伸手让青黛扶着,然后一只脚踩到了李缜手上,借着两个人的力爬到了后背上,上去后却有些不敢直起身子。
“等等,别晃……别晃!”
李缜任劳任怨地让她踩,忍着笑意回道:“卿儿,三哥没晃。”
他拍拍自己的肩膀:“你踩到这上来,我好直起身子。”
容卿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纸鸢,咬了咬牙,抬脚踩了上去,身子忽然升高许多,她赶紧抓住树杈,有惊无险地呼出口气。
“够得着吗?”
“不要害怕,我把着你呢。”
“就算摔着,也是砸到三哥身上。”
底下的李缜有一声没一声地问着,不是催促,好像只是想要跟她多说几句话。
容卿伸出去的手就那样停下,她始终是那个姿势,垂着眼帘,长久的沉默过后,她忽然吸了声鼻子。
李缜下意识向上看去。
“别抬头!”
容卿喊了一声,她咬了咬唇,压抑着喉咙里的哭意,李缜仰到半路的头僵直片刻,又低了下去。
“好,我不看。”
又是顺着她说的话。
容卿换了脸色,用袖子擦了擦眼,声音已然变得低沉,满是怨憎的恨意:“三哥,我有一日要亲手杀了你舅舅。”
徐亥,徐昭仪的亲哥哥,李缜的亲舅舅。
“嗯,我知道。”
半晌后,底下传来温和的声音,好像永远没有感情起伏一般。
容卿飞快拿了纸鸢,从李缜身上下来,又退出去一步远,冷眼看着他:“我要杀了他,你会不会阻拦?”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能力。”
一声清冷的嗓音将之打断,说话的却不是李缜,容卿左顾右看,只见大树后面突然转过来一个人,那人背着手,另一只手里拿了一本翻得卷边了的书册,看向这边的时候,深黑色的眼眸中波涛汹涌。
他似乎不太高兴。
“你连兰氏都杀不了,更不要说徐亥了。”
容卿看到来人后有些惊异,而后马上又皱起眉头:“如果不是你,兰氏或许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我,你也已经死了。”李绩冷道。
容卿噎了一口,心中却莫名有些生气:“四哥就跟以前一样就好,冷眼旁观,若无其事,不管我和皇姑母发生什么事,你都只看着就好,下次不要再多管闲事了。”
李绩眉头微皱,视线从李缜身上扫过,最后落向他被踩得满是泥土的肩膀。
“也不算是闲事,”他开口,语气生硬,“只是上次跟你说的话,有了结果而已。”
容卿一怔。
上次说的话,还是一个月前,他背对着她说:“皇姑母的话,我会考虑的。”
有了结果,是什么结果?
容卿刚要问,却忽然觉得胸口一疼,疼得她马上蹲下身去,纸鸢被她丢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远处一个宫人的哭声传了过来,容卿睁开眼,仔细辨认那人,发现是皇姑母身边的绿梅。
“县主!你快回凤翔宫吧!”她哭着跑过来,嘶哑着喊道,“娘娘……娘娘投缳了!”
容卿脑中轰得一声,整个人好像忽然坠入了深水里,灌进五脏六腑的冷水让她发不出声,看不清物,也无法呼吸,离开凤翔宫之前的画面历历在目,无尽的自责和后悔滋生不止。
她突然想起了今天的日子。
昏迷前是三月初六,烧了两天三夜,今日醒来,是三月初九。
卓家行刑的日子。
容卿推开身前人,疯了一样往凤翔宫跑去,眼中早已模糊一片,她看不清路,在路上摔了好几个跟头,狼狈地跑到皇姑母的寝殿时,她看到门口站了一个高大的男子,身穿龙袍,怔怔地望着梁上吊着的人。
那人是她皇姑母,死了之后也不肯低头,好像要这样睥睨着他们去上路。
她直直跪了下去,痛苦地闭上眼睛,跟着追来的李缜和李绩都停在她身后,看到如此决绝的画面,都不禁为之一震。
李绩也跪了下去。
容卿耳边忽然响起皇姑母的话。
“说的是啊,皇姑母希望,你有一日能飞出去,看看外面的山河。”
皇姑母啊,你有没有飞出这深宫,看到了外面的锦绣山河呢?
原来,这世上有些事是真的不能陪的。
不能陪你生,不能陪你死。
好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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