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文暖听得一愣一愣的, 没忍住伸出爪爪为他鼓掌,“那你为什么故意装醉呢?”
沈怀自嘲,脸上的表情让人看起来有点心疼。
“母妃在世的时候,留下一副醉酒花亭, 他最近总是忆起往事,我与母妃有几分相似, 我若醉了,他必定会想起母妃,因而对我心生几分父爱。
我要让所有重臣都知道, 我在父皇心中是有分量的。这样一来, 能扶持的储君,除了日趋蠢笨、又手足相残的皇子们,还有南境声名鹊起的六皇子。
至于父皇,在前往南境与世无争的我, 还有身在京城明争暗斗的皇子们, 你觉得他会更信赖谁呢?”
宋文暖没忍住安抚他, 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都说聪明的头脑是最高级的性.感, 果然诚不欺我,她突然觉得沈怀看起来超级超级帅!
沈怀看到她赞赏的目光, 低头看了看搭在自己手背上的纤纤素手, 手指动了动,还是选择遵循心愿,反手握住她的手, 紧紧握在手心,怕她挣扎,直接开口转移她的注意力,“就算你们不来找我,我也会想办法搭上南境这条线。”
宋文暖有点好奇,“你打算怎么搭呀?”
“南境兵强马壮,将帅英勇善战,这些都需要钱财来养,我虽生活朴素,手中还是有些积蓄的。”
宋文暖下巴都要掉了,他这肯定是谦虚的说法,养兵多费钱啊,武器、装备、军饷、粮草,随便拿一样都是烧钱的行当,用金钱来搭线,这得是多少钱才有的底气!
她不可思议地指指地上的竹篾,“就算是做灯,也没有这么赚钱吧?”
沈怀轻笑,“做灯只是我的爱好,不过偶尔也会拿来送些消息。”
“你为什么喜欢做灯呀?感觉你一个皇子学着做灯,有些违和。”
沈怀的目光柔软下来,“因为曾有一个人,送我一盏灯,将我从黑暗中解救出来。有灯才有光明,有光明才会不惧黑暗。”
宋文暖心里突然有些刺痛,脑海里浮现初遇那天他湿润又害怕的眼睛,她以为他怕雷,原来是怕黑。能用手段搅动风云,将皇子贵妃玩弄掌中,却害怕黑暗……
她平时最爱笑,现在看着他微笑的样子,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之前看到挂满屋顶的花灯,她只觉得花灯美丽,夸他手艺出众,丹青卓绝,还以为那是什么装饰,现在想来,哪里是装饰,分明是照明驱散黑暗与恐惧的寄托啊。
宋文暖心中泛酸,觉得眼睛都有点湿湿的,一滴泪不自觉就滑落下来。
沈怀心中酸涩又喜悦,他擦去她的泪,“别哭,你不是送给我摘月灯了吗,有了它我不用点灯也不怕黑了。”
宋文暖觉得自己有点丢脸,抽出自己的手去擦脸上的眼泪,重新扬起笑脸,“是了,其他的花灯还要点蜡烛点油灯才能亮起来,我的摘月灯在夜里会自动发光,环保又安全,不过,你真的很厉害呀,竟然知道摘月灯不用点火也能发光。”
沈怀皱眉,明明是她小时候亲自告诉他的!一想到这里,沈怀心里就气闷,生气她认错他的性别,郁闷他珍之重之的记忆只是她的过眼云烟!
他张嘴想把真相告诉她,让她知道小时候遇到的那个小姑娘就是他,可是就这样告诉她了他又不甘心!算了,过去的美好他一个人珍藏吧,他们的初遇就定格在冷宫相遇的那天,她再一次把他从黑暗扛回光明的那一天。
沈怀无奈叹气,这世上又多少女子想着扛人走啊,他当时怎么就没有多想想她的身份呢,如果知道她就是那个人,他昨晚绝不会轻易放她走,至少也要送点什么给她。
宋文暖:这欲言又止,一会儿生气,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的,到底是在想些什么呢?
“沈怀,不,摘月,你还好吗?”
沈怀眼睛亮若星辰,突然从床上走下,拉着她来到堆放的花灯旁边,“你送我摘月灯,我也送你一盏花灯吧,这里有没有喜欢的?没有的话,我专门给你画一副!”
宋文暖看他又高兴起来,叹为观止,这个情绪变化也太丰富了!她去看堆在地上的灯笼,“我挺喜欢那盏玉兔捣药,不如送那盏给我吧!”
沈怀笑着点头,看了看两人牵在一起的手,有点舍不得放开。
宋文暖这时候才发现他们双手交握,很亲密的样子。
她抬头,沈怀也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都觉得有点脸热,手上一松,同时抽回了手。
宋文暖轻咳一声,“额,那盏玉兔捣药在哪里呢?”她说着话,伸手去拿地上的花灯,拿过纸糊的灯笼,拿过绢布扎的灯笼,都没有找到,她继续找,拿起一个材质奇怪的灯笼,摸起来像摸着滑腻的肌肤一样,她低头去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有毛孔?
她瞪圆眼睛,顿时觉得不寒而栗,不会是恐怖电视剧里的人、皮、灯、笼吧?她还要细看,身后的沈怀突然开口,“在这里!”
她吓了一跳,冷汗都要冒出来,赶紧把手里的灯笼放下,笑容有些勉强地转身,“找、找到了呀?”
沈怀很开心地点点头,给玉兔捣药装上提杆,笑盈盈地递给她,余光注意到地上的那盏人皮灯笼,笑容一顿,不动声色地走近,把它一脚踢开。
宋文暖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觉得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她的手有点抖,突然觉得有点瘆得慌,接过灯笼的时候手也跟着抖了抖,连强颜欢笑都做不到了。
沈怀看到她的反应,心中叹息,并不想把自己这一面给她看的,但是他不想她怕他。
沈怀拿起一根蜡烛,点亮玉兔捣药中的蜡烛,他语气有些难过,“你看到了吧,那盏人皮灯笼。”
宋文暖脸都皱在一起,头皮都跟着发麻,“……真的是人皮灯笼?你……自己做的?”
沈怀抓住她颤抖的手,十分认真地摇摇头,“别害怕,这盏灯不是我做的,是旁人送我的。”
听到这里,宋文暖稍微松了口气,“为什么这么残忍要把人的皮剥下来……还送给你,你们之间有仇吗?”
沈怀抿唇,眼中闪过伤痛,“我母妃长得花容月貌国色天香,世人都说她是郁郁而终,其实并没有,她是被人害死的。”
宋文暖心一跳,在他脸上看到愤恨痛苦,突然有点不想听下去,可是不知道真相,她会永远心有膈应,她静息等着他开口,耳中突然听到了他人的呼吸声在靠近。
她顿时警惕,抬手压住他的唇,冲他摇头,无声开口:有人在偷听。
沈怀点头,眼中的伤痛并没有消失,反而眉头也跟着皱起来,宋文暖心里揪疼,扶着他重新躺在床上,故意说给外面的人听,“好了好了,你没醉!灯我收下了!我明天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
沈怀配合她嘟囔几句,宋文暖给他掖掖被子,伸出食指按开他紧皱的眉头,语气温柔许多,“我明天再来看你,或者你来看我也好。我很喜欢你送我灯,今晚好好休息。”
她说完,起身离开,沈怀不舍地抓住她的手,目露依恋,“明天见……”
宋文暖笑着点头,他的眼睛又变得湿润无害,虽然是一只凶残的兔子,会下毒,会算计人,还收藏人皮灯笼,但是本质上还是一只兔子啊,温顺起来的,还是很惹人怜爱的……
宋文暖没忍住拍拍他的脑袋,狠心转过身走开,提起玉兔捣药离开宫殿。
沈怀睁着眼睛,看着殿里亮起的烛光,心里突然空落落的。明明从前有一点烛火就能安心的,怎么现在,殿中烛光再盛,也驱散不了内心的孤单呢?
人真是贪心啊,一开始只是想着再看一眼那个提灯的人就够了,可是真正看到了,却发现那点温暖早已经在岁月长河里酝酿发酵,变成了扎根心底的喜欢,一眼根本不够,不仅想看她,还想吻她,想占有她,想让她只看到自己……
沈怀闭上眼睛,再一次陷入那个美好的梦境。
梦中的小女孩提着一个月亮闯进他的视线,她的声音就算过去了那么久还是如此清晰。
“你是谁家的小鬼?怎么躲在这里呀?为什么不说话,是害怕吗?别怕,我提着灯呢!”
那个穿着斗篷散着头发的小男孩擦掉脸上的眼泪,瓮声瓮气开口:“为什么你会提着月亮?天上黑乎乎的,是你把月亮摘下来了吗?”
小女孩在如月的灯光下,笑得很开心,“是呀,你可真聪明!”
小男孩吸吸鼻子,指着灯上的纹路,“你好厉害啊,可以把月亮摘下来!我听母、母亲说,月亮里住着一只兔子,每天都在捣药,可勤奋了!”
小女孩笑声如清铃,“哈哈,你说玉兔捣药呀,那你喜欢玉兔捣药吗?”
小男孩点点头,“我学它每天都练字,手可疼了,它不疼吗?”
小女孩摸摸他的头,没有回答,“你喜欢玉兔捣药,一定也喜欢月亮吧?我把我的月亮送给你好不好,这样的话,今天的月亮就是你摘下来的。”
小男孩惊喜不已,接过灯爱不释手又惊慌失措,“真的、真的要送给我吗?真的把摘下来的月亮送给我吗?呜呜呜,我好开心!”
“嗯嗯!哎呀,你别哭呀!就是一盏灯嘛!”小女孩着急忙慌地安慰着小男孩,黑暗里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小男孩吓得推推她,“你快跑!坏人要来了!”
“把灯拿好了!我带你离开这里!”
小男孩只觉得身体一晃,自己就被人扛起来,刷刷刷驭风离开,他抓紧了小女孩的发带,身子都在发抖。
小女孩按住他的后背,“你在怕什么?我会把你安全送出永安寺的!”
小男孩呜咽一声,“我、我怕黑!”
小女孩哈哈笑起来,“没什么好怕的,我在你身边呀,只要有人在身边,黑暗就不可怕了。再说了,我还送给你灯了呀,有灯就有光,有光就不怕!”
他们在黑暗中穿行,不知道走了多远。记忆的这段路漆黑无比,除了怀里的灯,小女孩的体温,什么都感受不到。可是在梦里,他们踏过星河,星辉萦绕,走在幻梦之中。
梦境的最后,他们来到了灯火通明的寺庙大殿,小男孩的声音散在风里,“谢谢你救了我,姐姐……从今天起,我的小名就叫摘月了……”
“好的!我记住了!”
梦中的寺庙大殿突然起火,燃烧了整个梦境,沈怀被热醒,入目有火光,不知道谁把蜡烛丢到了竹篾上,火势还不大,但是殿中实在有太多易燃的材料,光是花灯就够烧一段时间。
沈怀猛地掀开被子,扑向放置摘月灯的地方,抱起两个木匣子,余光注意到地上的人皮灯笼还没烧起来,赶紧抓起那盏灯,冲出殿宇。
他冲出来的时候屋子里火势还不大,可是等到走远一些,随着夜风皱起,屋中的火势已经慢慢大了起来。
沈怀眼中寒光凌厉,是他大意了,要不是梦中突然惊醒,他或许就要葬身火海了。今天父皇才赐婚,就干出杀人放火的事情,怕是为了殿上的羞辱吧?许贵妃,还是一如既往地恶毒和蠢钝如猪啊!
沈怀冷笑,本来不想那么快用到这盏人皮灯笼,既然是你自己找不痛快,就别怪我以牙还牙!
他将两个木匣藏好,提着那盏人皮灯笼避过禁卫军,朝许贵妃的住处飞去,许贵妃还没睡,正靠在软榻上小憩,一副等待消息的样子。
沈怀从灯笼中取出迷烟,朝殿中一吹,大家都昏昏欲睡起来,他走进去,把灯笼塞到许贵妃手中,让上面那张栩栩如生的脸正对着她,再启动灯中机关,一层胶质沁出灯皮,将许贵妃的手掌和灯笼牢牢粘在一起。
沈怀不再停留,嘲笑地看她一眼,快速运起轻功飞回自己暂居的寝殿。宫殿已经烧起了熊熊大火,可是救火的人一个也没来。
许贵妃啊,你这谋害,太露痕迹了。不过也好,这把火可以让父皇好好看看,许贵妃在温柔小意背后,是多么嚣张跋扈,大权在握!
沈怀冷笑,不再看那起火的宫殿,他翻出刚刚藏好的木匣,紧紧抱在怀里朝冷宫走去。
摘月灯挂在床头,沈怀揽月光入怀,注视着那轮明月,他想到了自己的心上人,无奈又好笑地叹息。
“骗人!明明说会记得,我说我表字摘月的时候,你完全没想起来,宋文暖,你这个小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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