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头向校场外看去,五方天将一个个面色煞白,武曲星君跪在大阵外,一下下向我磕头,嘴中嘶吼的形状像是,
“求求上神,救救陛下!”
罢了罢了
都应下搭救那朵霜花那么难的事
再救他一次又何妨
我闭了闭眼,周身灵力渐渐沸腾!
上次化形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上届天帝还未出生?时间太久,久到我几乎忘了,自己是这六界九洲,
唯一的一条血龙。
水蓝色的盈盈灵力丝丝缕缕交织成一片晶莹的光幕,一条通体赤红的巨龙从中破水而出,冲天而起,萧萧龙吟回荡于九天十地。
我一直自豪于真身模样,龙鳞龙角一直到爪尖都是一水儿的赤色,如同我喜欢的赤霞衣一般,红的让人瞅一眼便移不开。
只是原身庞大,难以掩藏气息,我本容易招惹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化了形就会更倒霉……
我甩甩龙尾,乘着云和风游至半空,小白龙踉跄着撑起脑袋看我,长长的龙须低低垂着,已经连云雾都腾不起来。我学他的样子将自己盘成一团,将他头顶严实遮住。
这最后一道天雷,便也隆隆坠落。
你护了我九十八道天雷,那最后一道,就由我来护你。
没有震耳欲聋的声响,没有飞沙走石的阵势,这最后一道雷,劈的是元神。
我痛的双目紧闭,脑袋像要裂开,整条龙从半空中直直坠落,小白龙不知如何又攒起力气,比我粗壮了许多的龙身几番缠绕,一红一白两条巨龙便跟那月下仙人编的天蚕丝般纠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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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丝缕缕冰凉的云雾拂过我亮晶晶的鳞片,迷糊间似乎被人驮着飞跃了几重天,再睁眼时,已卧在璇玑宫宽敞的榻上。
我连忙摸摸自己的胳膊腿儿,还好还好,都是全乎的,只是衣服上浸满血污,贴在皮肤上难受的很,还是脱了舒服。
我刚扯开腰带,胳膊肘却碰到个硬邦邦的东西,回头一看,小白龙脸色苍白的仰躺在侧,长长的睫毛下双眸紧紧阖着。
合着他把我一路驮回璇玑宫,还驮上·床了?!
我捏捏额角,头还是疼的厉害,只是元神受创只能靠养,也没什么简便法子,相比之下他那满身的皮肉伤却是要紧事。
门外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我听见武曲星君一边跑一边喊,
“找到了找到了!陛下和赤绫上神在璇玑宫床上!不用再去别处找了!”
什么?!!!
我捞起一个枕头砸了出去,
“小豹子你疯了!说什么呢!”
他一愣,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不得了的话,连忙改口,
“额!不是不是!不在床上!没上·床!”
这一番解释总有越描越黑之势,我一挥袖子,将正殿大门阖上,怒道:“门口守着,不准进来!”
行医多年,都是些上神上仙的疑难杂症,像这样单纯的皮外伤已许久不碰,只是那九重天的医仙前两日领了帖子去东海出诊,这会儿怕是赶不及回来,还得我亲自操刀。
“小白龙,医者眼中无男女之分,况且做了这么多年神仙,什么没见过,你不必难堪。”
我双手搓了搓,也不管他是不是晕着,听没听见,直接去掀胸口那沾了血的衣襟,却不想他猛然睁开眼,一把捉住我的手,
“不可!区区小伤,不敢劳烦。”
“小伤?”我拨开他反抗的胳膊,“你可知你落了多少鳞,失了多少血?你可知灵力枯竭之时受伤会动摇修炼根基?你可知历劫过后立刻便要领玉皇道统里的百万年灵力?顶着这么副残破的身子,如何领得?怎么,还不等我把那朵霜花救活,你要先撒手归西?那倒正好,省了我费劲救她!”
一听到事关锦觅,小白龙眸子立时有了光亮,扯着衣襟的手一点点松开,我不知为何心中一阵烦乱,掀开他衣服的动作粗鲁不少,活像那人间调戏妇女的登徒子。
可掀开衣服后,我发现自己的见识还是少了点儿,平日里觉得他身形颀长,比那司政的文曲星君还瘦上三分,宽大的袍子下该没几两肉,此时一观,胸膛宽阔肌理分明,抛开那些狰狞的皮肉伤不论,要胸肌有胸肌要腹肌有腹肌,线条流畅不多不少。
难道应龙一族有什么保持体型的上佳法门不成?
我指尖蘸上伤药,边抹边趁机研究。
“赤绫上神手法娴熟,想来给很多神仙治过伤,方才是润玉狭隘了。”
“嗯……无妨,我这人一向宽宏大量。”
他脸色仍极端苍白,想来还很难受,却强撑着监视我上药,莫不是担心我趁他不备行非礼之事?
呵,说的好像他醒着我不会动手动脚一般,如今这胸肌腹肌,不是都摸过了?
太年轻!
“赤绫上神,润玉不识,你的原身可是龙族?可龙族内似乎没有通体赤红的龙种。”
哟,这是开始没话找话化解尴尬了么,我装作瞧不见他那双粉红色的耳朵,答道:“你不识得也正常,我修出原身时莫说你了,整个龙族还没有一根苗苗,说起来,我们也只是长得像,其实我并非龙族一员。”
“哦?那这原身可有何奇特之处?”他似是真被勾起了兴致,精神头足了不少。
我一阵思索,“奇特之处?嗯……可以入药算不算?”
“咳咳!”小白龙被我的话狠狠噎住,咳了两声,腰腹上又有伤口崩开,我连忙蘸了伤药去摸,
“头一回听闻如此特别的……自我形容……”他神色一松,浮出抹淡笑,“莫非,你炼药时连自己都不放过?”
“别小瞧血龙,我可是从头到脚都是宝!”
“嗯……都是宝……”他似乎忍笑忍的辛苦。
“怎么?不信?”我信手一翻,掌中多了本医书,翻开递给他,“喏,这是你们医仙的曾曾曾曾祖父撰写的六界药录,我可是首页首位,龙肉龙鳞,连我褪去的龙指甲都可入药!不过最厉害的当属我的龙角了,想当年……”
记忆之海太过幽深,乍然翻出那段血泪交融的前尘往事,竟一如昨日,故人音容笑貌言犹在耳。我的话匣子像被人猛然掀翻,半个字也说不下去了。
小白龙神容疑惑,还等着听当年有个甚么故事,却忽见我慌忙掩去眼中伤痛,便也偏开头,不再追问。
方才还暖融融的气氛一时间如坠冰窖,我抹完伤药运了灵力替他化开,那些狰狞的皮肉伤眼见着闭合消失,只是他胸前逆鳞之肤似乎受伤已久,不是灵力伤药能消去的,我的指尖抚上去,那块皮肤滚烫如火,想来多年如此,日日煎熬。
指尖传来细微颤抖,我观他眉宇间透出难堪,却未将我的手推开,不由叹息,“我能力有限,你这全身的伤疤都能治得,唯独这逆鳞之肤……”
“无妨。”
他敛好衣襟,星眸透出疏离,
“陈年旧伤,一直如此,润玉已然习惯。”
“习惯?何人能对伤痛习惯?”
我将他往榻里推推,而后脱了鞋袜躺上外侧,径自调了个舒服姿势,见他仍瞪着一双眸子惊疑不定的看着我,摆摆手解释,
“看什么?我也是个伤员啊!挪去偏殿还要走不少路,不若躺在这方便,这刚给你疗伤完就要过河拆桥了么,人心不古啊,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忘恩负义!”
小白龙略一思索,也觉有理,虽然二人躺在一个榻上,但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他于是又往里挪挪,给我腾出更大地方,
“方才历劫,多亏赤绫上神挡下最后一道雷,不知你伤势如何,可需润玉做什么?”
“那道雷那么粗,伤势自是极重的,我快要痛死了!”
他又瞪了刚刚同样神色的眸子看我,左看右看也不觉得像痛死了的模样,薄唇一番翕合,欲言又止,这副呆呆的模样着实可爱,我长叹一声,决定好好教育教育这个傻孩子,
“小白龙,你未去凡间历过劫吧,可知那些凡人有句古语叫‘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你莫嫌弃这话粗鄙,细细想来却极有道理,饿便喊饿,痛便喊痛,不开心便喊不开心,你事事藏在心里,谁又能是谁肚子里的蛔虫呢?将来若是娶了天后,日日像现在这般痛也不说、伤也不讲,可如何是好。”
小白龙将目光从我脸上移去塌顶的流纱帐子,语气轻的像无根浮萍,“润玉幼时也曾喊过痛,可也没甚么用处,不如省几分力气。”
我心知他真身上那些斑驳的伤多半跟幼时脱不了干系,可这样一条仪表堂堂的好龙,若总被拘在过去的不幸中未免太可怜。
“我是医者,你跟我喊痛定是有用的,不信你试试?”
他勾勾唇,竟真可怜兮兮的冲我说,“全身都痛。”
“全、全身……”
我心中一怒,这厮也真不客气,说胳膊痛腿痛便罢了,全身痛可怎么治,但夸出去的海口又不可食言,我一番咬牙犹豫,猛的侧身抱住他,轻轻拍了两下那伤痕累累的背,
“没事,痛几天就好了,不行就多吃几副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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