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也顿时黑了脸。
他斜侧身子，脖颈连着肩背的线条绷得紧紧的。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太宰。”
绫子盯着那个白嫩清秀的黑发青年看了足足三秒，终于缓缓反应过来，太宰是他的姓。
这个姓氏放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怎么听都有种装腔作势的味道。
他把中也无视得很彻底，抬起一只缠着绷带的手，冲绫子挥一挥：“我叫太宰治，太宰帅的那个太宰，小泷治的那个治。”
小泷治是她同公司的后辈，黄濑凉太他们组合的主唱小哥。
尽管在公众场合被人认出来有点儿麻烦，好在对方皮相不错，绫子倒也把种种糟糕的预设抛在了脑后。
她戴起墨镜遮住熊猫眼，把鬓角的头发丝儿往耳后一挽，开始营业。
“很高兴认识你，太宰君。”
“……”
中也面无表情地看着太宰从他背后的座位起身，又拉开他们这桌的椅子，自然而然地蹭过来。
高兴个屁。
太宰治眨眨漂亮的鸢色眸子：“小姐姐，你本人真好看，比电影里还要好看。”
“谢谢。”
“你是我见过长得最漂亮的女孩子。”
作为一个从小美到大的美少女，绫子早就听惯了彩虹屁。
但像太宰治这样面对面地夸还脸不红心不跳的，她还是头一回见。
简直是厚脸皮的狭路相逢。
小姑娘学着他的样子，单手捧起脸，一本正经地说：“你也很好看，我向来对苍白纤细的病弱系美少年没什么抵抗力。”
“那我们交换SNS吧。”
说完，他们竟真的开始掏出手机互扫二维码。
中也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绫子把顶了个纯黑图片当头像的太宰治加进联系人名单，抬起的目光往对面二人身上转一圈儿：“你们是朋友？”
“不是。”
“不是。”
异口同声。
绫子一顿，只见太宰与中也互瞪一眼后，又弯起一双笑眼，看向她：“确切说来，我们是搭档。”
绫子一愣：“你也是我舅舅诊所的医生？”
“……舅舅？诊所？”
太宰缓慢眨一下眼，恍然大悟似的“啊”一声，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正头痛扶住前额的中也身上：“原来是这样啊。”
中也用左手的拇指和中指捏住两侧的太阳穴，揉了揉。
“……行了，差不多该走了。”
“但我账还没结。”太宰眉角一垂，可怜巴巴地，“今天出门忘带钱包了。”
中也：“那你就把自己扣在店里洗盘子还账吧。”
太宰压根不理他，眼睛直勾勾地盯住绫子，又喊一声“小姐姐”。
这谁顶得住啊。
小姑娘拿起账单和钱包，“嚯”地起身，手往太宰眼前一按：“什么都别说了，这顿饭，小姐姐我请了。”
目送绫子的背影消失在收银台的隔断后，太宰侧身，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撑在桌角，笑眯眯地喊一声“中也”。
橘发男人端起啤酒喝一口，拿出手机开始摁，应都不应一声。
他把眉紧紧锁起，一副懒得搭理人的样子。
“川名绫子是森先生的外甥女，这么劲爆的消息，你竟然连我都瞒着。”太宰叹气，“真是太让我伤心了。”
中也只觉得无语：“为什么偏不让你知道，你不该反思反思自己吗？”
黑发男人轻轻“诶”一声，像是沉思着什么似的，尾音拉长。鸢色的眸子沉在店内昏暗的光线中，嘴角明明勾着饶有兴致的笑意，未有高光的眼底却乌沉沉的，好似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他解开手机，拇指在屏幕上戳戳点点，而后把屏幕凑到中也跟前。
中也定睛一看。
一身吊带白裙的川名绫子正在壁纸上托腮微笑，还是动态的那种。
“……”
中也抬眼：“你是变态吗？”
“这是我昨天在港黑论坛看到的，好多人都在问楼主求资源。”太宰锁上屏幕，顶着蓬松黑发的脑袋歪了歪，脸上又是一笑，“想要吗？求我呀。”
中也沉着脸：“把壁纸给我换了。”
“不要。”
“你想打架吗？”
“公众场合禁止异能哦。”
单凭一张嘴，中原中也永远斗不过伶牙俐齿的太宰治。
但想着绫子随时可能结账回来，他也不能随心所欲掏出真刀真枪在被重力碾出飞沙走石的餐厅里和太宰治干架。
中也闭了闭眼，后背往座椅一陷，决定把太宰当空气。
这会儿，空气先生被逗得低低笑一声。见中也如此，恶趣味倒也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一定的满足，索性自个儿把临时换上的壁纸给撤了回去。
“真有趣，港黑首领的外甥女竟然是时下最火的人气女演员，反过来，还是个不知道自己舅舅是黑手党BOSS的无知少女。”
“……”
“怪不得，所以在绫子妹妹眼里，中也你是个靠女人买跑车的小白脸啊。”
中也眉角一跳：“你想死吗？”
“这不是挺不错的嘛。”黑发男人抚住半边脸，笑得腰都弯下了，声音也打着颤，“有钱的漂亮姐姐主动提出给你买车，这可是多少男人可望不可即的人生境界啊，男性向漫画都不敢这么画。”
幸好森鸥外当年没让太宰治去横滨站接川名绫子。
若是摊上这滩黑泥，每个月让她还几百万的信用卡事小，指不定还得把她从里到外从房产到理财基金全都吃抹干净。
这会儿，结完账又顺带去洗手间卸了个眼妆的绫子慢吞吞地走回来。
她先看了看把微红的脸撇向一旁的中原中也。
又看了看拿指尖擦着眼角泪花（笑出来的）、同样小脸发红的太宰治。
绫子：“……”
偏偏这时，太宰又抬起那张细皮嫩肉灿若桃花的脸，漂亮的鸢色眸子眨一眨。
“中也，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去你家开一瓶90年的柏图斯吧。”
*
在年少无知的岁月里，绫子也曾脑补过萌发于美少年间的禁忌之恋。
当年流传于冰帝学园的女性刊物曾连载过一部长达十万字的脆皮鸭小说，男主分别是迹部景吾和忍足侑士。那一阵儿，OA浪潮从国中部一路刮向大学部，只要能在“财阀公子爱上我”后边儿接上“貌美骚气关西狼”，那么确认过眼神，你就是姐妹。
作为忠实读者之一，绫子还往学校新闻社的小信箱投过匿名信，希望将《忍迹之花》第二部的连载尽快提上日程。
然而，自从传开作者被迹部邀进学生会办公室面谈的消息后，绫子有生之年唯一磕过的CP便这么不了了之了。
虽然绫子早已洗脱了腐女属性，但对于同性间那点儿不怎么纯粹的感情，她仍然抱持着包容和尊重的态度。
只有一种情况例外：
对象决不能是中原中也。
她暗恋了中原中也整整六年，到头来竟然得跟大老爷们儿抢男人？
……开什么玩笑。
小姑娘藏起心底的惊涛骇浪，面上不动声色地“诶”一声：“认识这么久，我都没去过中也君家里呢。”
“这样吗？”太宰故作惊讶，“真不愧是中也，藏得真深啊。”
话里有话的某人用实际行动证明，什么叫看戏的不嫌事儿大。
中也头都大了。
众所周知，港黑干部中原中也为了存放爱车和名酒，用人生的第一桶金在西区买了套豪宅。
所谓豪宅，顾名思义，就是不能带川名绫子去的地方。
他用眼刀狠狠剜向对半切开都是黑的太宰治，一咬牙，声音带点儿哑：“改天吧，现在不太方便。”
见他们又是一番眉来眼去，小姑娘的心顿时凉下半截儿。
她犹豫半秒，伸手扯住橘发男人的衣袖，轻轻拽了拽。
中也一顿，垂下眼，盯着小姑娘白嫩嫩的小手，耳畔是她轻柔却固执的声音：“我想去。”
中也沉默了整整五秒。
他抻直手臂，一动不动地任绫子扯了一会儿，另只手从口袋摸出手机，拨通部下的号码。
那头接得很快：“喂？中原先生。”
中也冲绫子晃晃手机，待她放开自己，便背过身，冲远离二人的方向走出几步：“山田，麻烦你立刻去我公寓一趟。”
“公寓？”部下一愣，“您说的是组织分配的公寓宿舍？”
“嗯，钥匙在大堂信箱里，你帮我把公寓简单打扫一下。”
“中原先生打算搬来住了？需要我帮您置办些电器家具什么的吗？”
“不用，我临时带人过来一趟而已。”中也抬起手腕看了眼表，沉吟道，“把视线可及的灰尘擦掉就行，二十分钟能搞定吗？”
“有点赶，我尽快。”部下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问，“……需要顺带帮您把床好好打理打理吗？”
若是床铺看起来不像有人睡过的样子，的确容易穿帮。
中也没多想，只顺势应一声：“也好。”
冲部下交代完毕，中也叹出口气，转身，却发现上一刻还有说有笑的太宰治已经不在小姑娘身边儿了。
中也一愣：“他人呢？”
绫子摸摸鼻子：“太宰君说自己临时有事，得先走了。”
“……”
见中也脸色一变，小姑娘紧张地咽了咽，犹犹豫豫地开口：“那……咱们还去你家么？”
“去。”中也答得果断，“为什么不去？”
“可是……”
“说想去的人不是你吗？”
男人又拿起手机摁几下，一双眼从屏幕上扫过，而后慢吞吞地抬起来：“怎么，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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