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失魂落魄, 转身离去。杨逸望着她背影,有些不忍,道“你要去哪”
“你留下。”
杨逸提着心吊着胆“我给你安排地方暂住。这么大的雨, 又深更半夜的,你一个人要上哪落脚”
阿福只是往前走, 不回头, 一句腔儿都没有, 好像个失去了灵魂的稻草人儿。杨逸目送了一会, 到底不放心, 追上去, 拽住了她的手肘,语气坚决道“你还是不要走了。你这样子,要是出点什么事, 我没法向陛下交代。不行,你跟我回去。”
“跟你没有关系。杨大人。”
阿福面无表情, 甩开他手,冷漠道“以后我的事情,杨大人不必再过问。”
“陛下只是嘴上这么说,不代表他心里真是这么想。”
杨逸拽着袖不放“万一你真走了, 他又后悔,我上哪里再找去。你等一等, 陛下只是今天心情不好。等他想通了, 兴许会回心转意。”
“杨大人。”
韩福儿住了脚, 背对他“你认得陛下多久了”
杨逸愕然不语。
阿福道“你跟陛下认得有年了。我跟陛下, 相识不过一年。但你我都了解他。陛下做事,向来深思熟虑。他同人说话,一字一句都是反复思量过的,绝不会随口道来。他能说出这样决绝的话,心中必定是早就有了取舍。又怎可能后悔。他性子那样强。人家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他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他说缘分已尽,那就是真的缘分已尽了。”
杨逸哑然接不上话。
阿福道“杨大人放心,我对陛下的一切心意,都是发自肺腑。我爱他,只要是为了他好,我没什么不能接受的。他要我走,我就走。”
杨逸道“你既心如明镜,坦然无畏,又何需如此置气冒这么大雨走夜路不安全,让我帮你,等天晴了再走不迟。陛下虽心意已决,但未必没有愧疚,你亦不想让他觉得亏欠与你。”
阿福停顿了一下,心想,杨逸说的对。
也是。
何必自伤呢
他是怎样的人,她早就明白,一清二楚的。之前在一起,也并非没有预料到会有分开结束的一天。他从来也没有承诺过会娶她,或是爱她一生一世。而今这般也是理所应当。
她改了主意,扭头问杨逸“杨大人,我无需你帮助。能否告诉我韩烈在哪里,他是我兄长,我想去看看他。”
杨逸十分意外“韩烈是你兄长吗”
阿福道“是。我此来,也是顺便想见他。”
杨逸道“你跟韩烈是兄妹,这件事陛下知道吗”
阿福道“陛下知道。”
杨逸心道如果韩福儿是韩烈的妹妹,那她便更不能走了。韩烈此人很有拉拢的价值,他又是个寒门的出身,陛下既喜欢这个韩福儿,为何不干脆给她个名分他一时糊涂,猜不透云郁的心思,只道“我送你去见韩烈。既然你有亲人在此,陛下也就放心了。”
杨逸心想陛下知道韩烈正在安阳,又打发她走,想必是知道她会去找韩烈。杨逸想及此,恍然大悟“韩烈在河边督造战船,夜黑路远,你去不便。我要负责赶运军需,这里一时抽不开身。我派两个人送你。”
阿福道“多谢。”
阿福一路都在哭。她骑在马背上摇摇晃晃,不停颠簸着哭。
即便想的通,即便不曾期待,又怎么可能不心痛,不难过呢她以为自己足够豁达,足够开朗。她不知道失去所爱的感觉这样痛苦。她把他放在心尖尖上,当做是自己的至宝。她
不知道被心爱的人拒绝、厌弃,是这样难过。好像身体里有一根骨头,被人生生抽出来,呼吸都是疼的。
她一边哭,一边驾着马,奋力前行。风把斗笠掀掉了,雨水直接从脖子上浇下来,浇的浑身冰凉,四肢都麻木了。到了韩烈军中,士兵前去通报。片刻,韩烈出了帐来。他穿着黑色的甲胄,外面裹着防寒的披风,有士兵在后面替他撑着伞。
“阿四”
见到阿福,他先是惊了,忙上前来拉她手“你不在并州,怎么到这来了”
阿福鼻子发酸,委屈的眼睛通红,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哥哥。”
她低着头,又羞又愧,哽咽说不出话。
韩烈哪见过她这般伤心,慌的不行,赶紧问其缘由。阿福抽噎说不出话,士兵告知,是杨逸派遣。韩烈赶紧谢过,打发士兵去了。阿福身上蓑衣都湿透了,韩烈忙给她摘下来扔了,把自己的披风给她裹上。他像个老母鸡护鸡犊子似的将阿福护到自己怀中,替她擦擦眼泪,安慰道“莫哭了,莫哭了。怎么了这是。”
韩烈裹着她,回了帐中。
韩烈是个小军官,多少有点权力的。
韩烈着人生了炭盆,把帐中温度升起来,而后遣退了左右参将。他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拿来“这是我的衣裳。可能大了,你先将就穿穿。”
阿福躲到角落里去,瑟瑟发抖地换了衣服。
那衣服的确很大,穿在身上,松松垮垮的。好在有腰带。
韩烈看她手都冻僵了,过去帮她把腰带系上,示意她“榻上坐,我把火盆给你端过来,你烤烤头发。看你这头发湿的,搞不好要着凉。”
阿福哆哆嗦嗦往榻上坐了,韩烈搬过火盆。
“你没吃饭吧”
韩烈道“我给你熬点粥。”
阿福感觉腹中饥饿,遂点了点头。
韩烈大概时常一个人在帐中开小灶,很一套工具。自己说着,便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铁架子,一只小铁锅。里头装了水,撒了一把米,架在火上煮。又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条硬撅撅、干巴巴、黑褐色的东西。阿福看的呆了,问“这是什么”
“这”
韩烈扬了扬手,说“这是牛肉干。”
行军打仗常带的干粮。
牛肉干晒成石头块一般,满可以用来打人。韩烈用匕首切了,丢在锅里头煮,再加了点盐巴,又加了几颗胡椒,一会就煮的咕嘟咕嘟的。
韩烈一边搅着粥,一边对阿福道“我现在是执行军令,不能带家眷,你一个姑娘家,多有不方便。这些日子你就暂时呆在这帐中,哪也不要去。还是穿上男装,头发束着。旁人问起,你就说是我表弟。”
阿福呆呆地坐在榻上,叫了他一声“哥哥。”
韩烈知道她这幅样子过来,绝对是有事发生“有话,过了这段日子再说吧。我现在也没空管你。”
阿福说“等不得了。”
韩烈道“是要紧的事”
阿福道“是要命的事。”
韩烈道“这里无人,你直接说吧。”
阿福道“我有身孕了。”
她语气有些迷茫,好像一个大雾中失了路的人。她知道这件事瞒任何人都可以,唯独瞒不了韩烈。而今到了这个地步,她必须坦诚相告。韩烈而今是她唯一能依靠的人,为了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她必须对哥哥说实话。
韩烈闻言,顿时放下了手中的锅子。
他站了起来。
他走到阿福面前,低头,盯着她的脸。
他低声问“是陛下”
阿福点头。
韩烈难以置信“你是说,你怀了龙种”
阿福道“是男孩是女孩还不知道,但的确是陛下的骨肉。”
韩烈道“你告诉陛下了陛下可知道”
阿福道“我来这,就是想告诉他的。陛下不肯见我,他说同我缘分已尽,让我不要再去找他。我暗示过他,我也不知道他是否明白。”
韩烈一脸严肃,原地踱步,在帐中来回转了好几圈。其实对云郁跟阿福的关系,他早有点猜到。
太明显了。
稍微一想就能猜到。当时在河阴,阿福替他挡了剑,救了他命。云郁当时恨他入骨,气得要杀他,事后却饶了他,还把阿福留在身边。包括他听的宫中那些传言,还有那天他来家中,说的那些意味深长的话。
可是这种事,猜到归猜到。皇帝没有明确开口说什么,韩烈怎么好妄自揣度。小妹这么多年,跟他也生疏了,他更加不好问她什么。
韩烈道“陛下明确说了,他不肯见你”
阿福点头“我知道他是下定了决心才会这样说。”
韩烈道“先不论皇后。皇后虽嚣张跋扈,性子善妒,毕竟只是个妇人。陛下真要宠你,纳你为妃嫔,她也不过一哭二闹三上吊。但你知不知道太原王是容不下你的。魏国立太子,素来讲究立长。但而今太原王势大,一心揽权,他的心思,是人都明白。太子必须由皇后所出,当初陛下登基前,太原王和他谈判,就已经表露了这个意思。你若生女儿还好,若生了儿子,那时该怎么办太原王绝不会容许一个非贺兰氏血脉的皇长子存在,包括皇长子生母。”
阿福道“我知道。”
韩烈道“哥哥而今还要靠太原王立足,咱们势单力薄,绝无力量跟贺兰氏相抗衡。太原王若要一意孤行,陛下也保不了韩氏。”
“我知道。”
阿福道“我所以我没对任何人说。”
韩烈脑子转的飞快,边思索边道“此事切莫声张。你现在不见陛下是对的。他眼下这一仗都胜负难料。这一仗若战败,他这个皇帝位子就彻底泡汤了,恐怕命都保不住。你妇人家,不知道轻重,这种时候还不要命跑过来。如果让云灏坐稳了皇位,太原王到时无可奈何,只能率军回并州去。他留在洛阳还有实权,还称得上是皇帝,一旦去了并州,可就是太原王掌中的傀儡,砧板上的鱼肉,废立宰割,生死由人。”
“哥哥。”
阿福敏锐地捕捉到了韩烈话中潜藏的含义“你的意思,太原王他已经做好了撤军回并州的准备。他根本不是诚心来替陛下打仗的,他压根没打算要帮陛下夺回洛阳”
“军事机密,我本不该告诉你的。”
韩烈作为太原王的心腹,怎么会不知主子的意图他皱着眉“太原王已经放弃了河南一带。即便夺回洛阳,也不过是为天子做衣裳,对太原王并无多大益处。并州是太原王地盘。太原王早就想迁都,而今正是机会。先迁都并州,再寻机南下,攻打云灏陈庆之,一箭双雕。不然你当太原王为何才带这点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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