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不着的,用不着的”赵玉和哪里敢叫他们父子因为他而再出事的。他就真罪过了。
见药拒绝不过, 又道“叔, 我还能干活, 我, 我用不着躺着,没那么娇弱”
“别逞强。”邓智林道“等好了,自有干活的时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用外道。我照顾你也是应该的。不用觉得难受。”
赵玉和哭的跟孩子似的。老实人的性格,便是哭都是弱弱的,无声的啜泣。
邓智林拍拍他的肩, 对小凡道“没事了, 你好好的,别叫你爹还要操心你。”
小凡道“爹真的没事了吗”
“没事, 有我在, 不会有事。”邓智林道“放心吧。”
小凡点点头, 却是对赵玉和寸步不离。
正说着呢, 关开涵回来了, 看到家里围了一圈, 都呆了呆。
左邻右舍的围上去说了, 关开涵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顿时头皮一炸,便再是老实人, 此时也是火气上头, 竟是拎了个扁担就要去找关开富算帐, 邻居们拦住他, 忙叫唤关兴。
邓智林出来喝道“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遇上点事只想着用棒槌解决你是打狗打狼吗”
关开涵一听,犹如冷水兜头浇了下来,热血也渐渐冷了下来,人变得冷静了。
他将扁担一扔。
邓智林道“进来,我有话说”
关开涵闷着头跟着进去了。
韩长生叹了一声,对左右邻居道“这五儿性子好看看一个文静书生都被逼成啥样了,哎。”
“泥人还有三分泥性呢,何况是人,再是性子好,见了这事,也忍之不住”左邻右舍见拦住了,也劝住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关开涵进了屋忙见赵玉和,眼睛却红了。
赵玉和道“五爷,你是读书人,犯不着为我倒动了粗。”
“动粗也是应当的,”邓智林道“玉和这事,别说开涵生气了,便是我,我也更气。可是解决问题,不是只能用拳头解决。这是下策。而且也不能一劳永逸,事情也会一直发生。”
关开涵问赵玉和的病情,又安抚小凡,表情一直很抽搐,想必忍耐很难受。
邓智林看着这个孩子,心里却很高兴。为什么呢因为一旦读了书,便自以为是读书人,慢慢的就会少了血性。而男子汉大丈夫,没有血性,只会越来越功利,越来越冷血,也越来越无情。
如果读完书后人就会变成这样,邓智林还不如让关开涵当个粗人过一辈子。
所以邓智林很高兴,虽喝斥了他,然而见他第一反应是要去与关开富拼命,心里何止是高兴
这才是真男人有担当的真男人
赵玉和一直在说自己没事,叫五爷不要担心。
关开涵却隐忍,什么都没说。
邓智林道“你回来的正好,帮着去抓药,买菜,我要做饭,炖汤啥的,还要买个药罐,你去跑腿吧。”
关开涵忙起了身,道“我去。”
邓智林拿了钱与方子给他,对关开涵道“你第一本能与反应,我很高兴。然而,解决事情,不要只用拳头,而要用脑子。你先出去买菜,待回来了,再告诉我,这件事,你会怎么解决”
关开涵点头,知道邓智林是想考考他的忍耐力,拿了钱和方子默默的出了屋,怕自己一个人拎不动,还劳请了邻居的两个青壮年一道去了,邻居们自然也乐得跑腿,拎了篮子跟着他一道去了。
韩里长进了来,看了看赵玉和,这才问邓智林道“这件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不急。”邓智林十分淡定,道“孝道之上,还有王法,这国法还不能治他们了”
韩长生听的心惊肉跳的,道“这要是没出人命,就,就别闹太大了吧。”
这关老头是想要弄把大的啊,把他给惊的不行。
邓智林道“纵容不得。这今儿敢上门来打砸门打人抢东西了,往后,勒索老子的事,他们也未必干不出来。”那肥皂的利益多大这四个合起伙来,以后要胁这个方子,呵呵。美的他们
韩长生听这话不对,便低声问道“可是有要紧东西丢了”
“嗯。”邓智林道“那冯安民宠着他女婿是吧,这一次不叫了吐点血出来,记住教训,我就不姓关”
得韩长生揉了揉眉心,哎,这关家也是绝了,一次次的也真没个消停的时候。
看这样子,怕是要又得闹大。
算了既然非得闹大,他少不得跟着在后头调解就是了,只要不出人命,啥事都好说,闹就闹吧。
这个事,看关老头这心思,怕是难以善了。
因为关老头一向是个冲动的性格,这一次却这么冷静,比上一次还要冷静,现在这眼神跟淬了冰似的,叫人心里玄着呢。
韩长生便也不劝了,只要不打死人,咋都行。这老头还是比较善于文行,而不是武打的。不然搁关开涵那样拎着扁担去斗打,那他肯定是真急了。
反正现在事已这样了,他便也不劝了。
他更不好问是丢了啥东西,只知道是要紧东西就行了,便道“行,用不得上我的地方,只管说”
邓智林对他倒是又感谢又有歉意的很,拍了拍他的手臂,道“多谢,也辛苦你了,我家里的这些破事,全是你操心。这一次玉和也是,我替他多谢你。”
“应该的。”韩长生道“关叔说这话就外道了。左邻右居的都关心着呢,哪里能真的不管的”
古代虽然邻居之间那是真的没有半点隐私,但说到底,这份亲热,真的就是华夏人的传承,很多时候,都是能靠得住的。远亲不如近邻这句话是真的没错的。虽然很多时候,邻居们也会因为一点小事吵个上天的那种,那这,就是市井小民的生活。真正遇到事的时候,是真的靠得住。
“邻居们的心意我全看在眼里,等后面空出手来,再一一道谢,现在事情都靠后,主要是要以照顾玉和为主,”邓智林道“里长叫乡邻们都先散了吧,玉和要多休息。”
“哎,行。”韩长生是真的服气关兴的,就这沉稳,稳重的性格,半点不急的心态。这个事,反而越不会善了。
这性急的人,反而好对付,这种耐着性子要慢慢来的人,那才真是老辣。且有的磨呢。
韩长生道“外面的事你甭操心,我去与邻居们说。你先照顾病患要紧。玉和没事,我们所有人都安心了。”
说罢便出去与乡邻们说了,众人也都理解,便一一的散了。不过有很多人还是端了些自家的吃食过来,说是关兴与关开涵刚回来,家里乱着也来不及做饭,现在就这么先吃点,左邻右舍的也不计较那些个。
邓智林心中一暖,都没拒绝,一一受了。
还有十岁出头的男娃跑过来的,说了要是有换洗衣服的,叫他带回家,他家里妇人帮着洗上一洗,怕关家忙不过来,邓智林一一谢了,却没好意思把衣服给人家洗。男娃们又说了赵玉和这几天的伤口和布巾啥的,本来说要给他换洗的,赵玉和却倔,打死不肯受人恩,更不肯麻烦别人,因此就是不肯。
邓智林一一道了谢,此时倒有点后悔没在府城买点糕点回来,此时想用点啥谢他们,都没有能出手的。
男娃们说了事,又回去了。
又有老汉几个送了烧好的开水过来,说是怕他来不及烧,弄点开水给他对付着喝啥的。
邓智林心里暖的很,一一谢过了。
他开始有点喜欢这里了。虽知平时这巷子里吵嚷,也乱,也有骂咧的,但是都是好人。
邓智林给赵玉和倒了热水喝,又将他头上换下来的布巾给洗了,因血渍难洗,想找肥皂洗,哪里还有一块他心里冷笑一声,便将布巾使劲的捶洗,仿佛捶的是关开富的脑瓜子
好洗歹洗的,总算是洗干净了,晾到院子里。
赵玉和人实在疲惫至极,因为人心里的紧张也放松下来了,因此便沉沉的睡过去了。
但他对于被邓智林照顾这事,还是不安的很。
关开涵回来了,一言不发。
邓智林扫他一眼,见他低着头去看了一眼小凡和赵玉和,便将东西拎到了厨房,将从别的屠户那买来的猪大骨倒热水去血水,然后再加料,炖骨汤。
又将新买的药罐给清洗了,倒药进去,剪参,加水,小火炖上了。
关开涵过来接过柴去烧。坐在那闷闷的。
邓智林道“可想通了这个事要怎么做”
“不仁不义不孝不亲不敬国法之徒,”关开涵冷静的道“自有治之道。”
“你这样想就对了,”邓智林道“人行事,不能只凭冲动。冲动虽不是坏事,但更多时候,它不仅不能解决问题,还会产生新的问题但你能这么生气,我还是很高兴。这说明你没读书读傻了。”
关开涵道“你心里有章程了吗”
邓智林道“读书明理,也是用来解决理的问题的。若是有朝一日,你没了父亲,你可也想过,要怎么对付这种打上门的兄弟”
关开涵一怔,没了邓智林,他
一想到这个问题,仿佛都恍了一下神。似乎没想过父亲会如何。
“父母,兄弟啊,有时候就是摆不脱,又神烦的存在。不是所有的兄弟姐妹都和睦的。”邓智林道“父母在,若偏心,得忍着。若是父母没了,孝道尽了,与兄弟姐妹当陌路。似乎也可行。然而在这个时代,却是不可行的。因为这里讲礼法家族,同气连枝,生俱荣,损俱损”
邓智林道“你以为将来你考上了功名,你与他们断交了,就真的断了交了不会,他们会以你的怅名在家乡为非作歹,欺乡霸邻时,你到底是无辜还是不无辜,你的断交,就真的是对的吗”
关开涵是真正的怔住了。他以前没想过这个问题。
“哪怕你心里当他们比陌生人还不如,可是事实就是,你还得管束他们”邓智林道“断不了的筋骨与亲情。就是这样。”
以礼法治天下的这个时候,想要断了这个,还是不要妄想。
事实上,连邓智林都恨不得把这四个儿子给扔了不管。
然而,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既是如此,就得管束。
若是不服,打也打服。
不管,将来去祸害别人,或是闯更大的祸吗
今天能砸关家门打看家护院的人,将来,一有点钱,再仗点势,那能上天
古代就是这么操淡,所以才说古人,其实很受家族约束,是真的半点不差,特别特别的无奈。
在现代却是好的多,真狠下心断亲了,断了联系啥的,真的电视台找上门来,不认就是了,再闹,再怎么,还能有警去管,再不济还有法院啥的,父母不仁的,顶多法院判点最基本的擅养费,兄弟姐妹的,国法也不管,断就断了。
可是古代是不一样的,这种事在现代都可以拘刑了,先关起来再说。
但是这里,只要不死人,家事嘛,和稀泥得了呗。衙门也不爱管。
反正家财真被抢了,反正也是肥水不落外人田,只要不是外人抢的,父子兄弟间再抢,还是自家人嘛。真不会管。
邓智林与关开涵说这些,是要提点他的意思。
将来,他若死了,他这个五弟,哪怕与前面四个兄弟一点感情也没有,也得管束他们。
这就是现实,就是无奈,可是,不管也得管。若是兄弟都管不住,官肯定做不好。别人想要弄他,只要说一句家不治,何以治民,就足够黑他的了。
而治家,可不止是只是小家这个概念,古人的家与现代人的家,是有显著的区别的。现代的人的家,是小家,一家三口,再不济加上两个老人就得了。
可是这古代不是,父母兄弟姐妹的,甚至乡邻,家乡都是家这个家,就是大的概念。那真是七大姑八大姨的八竿子打不着的,全能扯上关系,甚至同宗以内的,都算
那可真是,只要都姓关的,全算是。
所以,哪怕不愿意接受现实,关开涵就必须要接受这个观念,不得不接受。
就算将来不为官,只是应个举人,他对这些,也照样有约束的义务的。不然以后他们只要犯了事,全算他身上。真闯大了祸,革了功名,也是有的事。
所以想要把这四个怎么,只要不能打死扔了,就得管。
关开涵吸了一口气,明白过来了,道“我明白了。爹”
邓智林知道他心情复杂,道“人生就是忍耐啊。现在还有我在,你瞧我的。”
关开涵知道,现在他能指望邓智林,但将来,这个担子,他也是要担起来的。
“不管是现在的生意上的好处,还是将来你的功名给与乡邻兄弟的庇护好处,他们,都是需要付出相应的被约束的枷锁的,可是显然他们还不明白这一点。”邓智林道“如果不明白,只能分宗了。虽说有家严在,不分宗的传统。可是,我是他们的老子,我坚持要分宗,他们也无可奈何。分宗,除五服,他们以后生死荣辱,都与你不再相干。”
关开涵吃了一惊,道“爹真的要这么做只怕饱受非议。”
“也不是非这么做不可,只是借这个告诉他们四个,他们若是不乖乖的,就只能分宗。”邓智林道“不以此要胁,怎么收拾他们这一次,不把他们治出血来,我还真是白活了这些年。其实,我不过是给他们一个选择。不想出血付责任也可以,也好。只要以后不占好处就行。我也就罢了。分宗就行。”
所以,是分宗,还是出血负责任,交由这四个兄弟去选择的意思了
这一招,真是釜底抽薪了。真狠
关开涵道“既是家事,只怕衙门还是那副德性,也不爱管”
“那是以前,”邓智林笑了一下,道“凡事避不过一个利字。我叫张广才传话去与他们三个了。肥皂是什么,将来有多少利,他们不会不明白。既是明白,我的家事,就不是咱们的家事了,也是他们的事。别说我坚持要分宗,便是把这四个狼心狗肺的王八儿子赶出留谷县去,也不会有二话的。这就是利字当头。”
关开涵想一想也是,只怕他们还巴不得那四个不与他们分利益呢,哪怕最终可能分给这四个所谓兄长的只一点蝇头小利,他们也巴不得不给。
但是分宗真的好吗
是畅快,然而,将来关兴也少了很多的助力,若是压不住很多东西,迟早要被这些人和雷哥反噬
所以,关开涵明白了这件事的利害。
顺势利导,然而,分宗只是压服,约束他们四个兄长与亲家听话的利器,但未必就一定得打出来这张牌。
这其中的长远的害处,也是有的。
也许人生就是这样复杂吧
关开涵全想明白了,道“我明白了,我听爹的。我不冲动。只会在一边好好看着爹怎么操作。”
“好。”邓智林道“将来你会为一家之主,一方主宰,有些事也得自己作主,自己处理,就得考虑各个方面的所有事,不能只凭冲动与意气,这就是人生与无奈啊。”
锅里开了,邓智林将骨汤翻了翻,又切了点空间种的菜蔬啥的进去,然后小火慢炖出来。直到炖的酥烂了,才盛出来,去给赵玉和吃。
小凡也缓过来了,见到好吃的,吃的不抬头。
关开涵摸了摸他的头,道“吃完了,洗洗就睡一会。”
小凡点头,到底年纪小,一路累的很,回来又哭的厉害,也确实是疲乏了。
赵玉和将汤吃了,又吃了点米饭,人的精神还是不济,道“瞧我,倒叫关叔一直照顾我的。”
“说这些客气什么”邓智林道“安心养伤,其它别想。刚吃了饭,稍等一会就吃药。”饭与药之间还是要间隔一会的。
赵玉和强撑着精神点了点头。
“最近你不能吃萝卜了,”邓智林道“萝卜与参犯冲。”
赵玉和郑重点头。
“明儿我看看邻居哪家有鸡,弄几只老母鸡来,炖参汤给你喝,”邓智林笑道“得要养了两年的鸡,炖出来的汤才香,家里的鸡太小了。我算了,这根参光吃药也吃不完,还有一半不喝也浪费,干脆炖汤喝。”
一切入药也就两片,有的剪呢,也剪不完。
“关叔也喝,”赵玉和道。
“嗯。”邓智林见时间差不多了,叫他喝了药,就叫他睡下了。
赵玉和人头还晕着,也没什么精神,特别嗜睡,便给睡了。
天色也渐渐昏黄了。
邓智林这才有空给自己和关开涵弄吃的,小凡吃过也睡了。家里倒也安静。
父子二人吃了饭,说了书院里山长的事,山长说了,秋考就先等等,关开涵听着便心里有数了。
正说着呢。外面轰动起来。
原来是关开富,和冯安民来了,他们听说邓智林回来了,小心翼翼的在家里候着,就怕邓智林打上门去呢。结果左等右等的就不来,他们又不安极了。
这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都得挨,因此便拎了赔礼啥的,战战兢兢的过来了,要给邓智林道歉。
二人站门口不进门,此时也是都怂了。主要也是心里害怕关兴这老头儿不知道有多生气,怕触这个霉头。
说到这个事,冯安民也确实是冤枉,这个事真不是他怂恿的,是关开富做了这个事,他才知道的,也是有心要添补过错,来过一次,碰了鼻子灰,只能回去了,此时前来,也是迫不得已。
怕的倒也不是打了下人啥的,而是关于那个未知的东西,他怕是触了关兴的霉头了。
也就是说,打了赵玉和,他心里是没啥歉意的,毕竟是下人,寻思着给点医药费也就算了,亲家也不好太追究,主要能来,是为了那个事,不然他这个亲家也拉不下这个脸面,会这样跟着来。
邓智林心里是一清二楚。
他们当然不会说那个肥皂的事,只说来赔罪,给赵玉和赔罪啥的。
邓智林能叫他们进门吗
进了门,绕到赵玉和身上,又说是下人,在这古代的尿性,也就最多给点钱,不了了之了。
人命就是贱,尤其是下人的命更贱。这也是邓智林最为愤怒的地方。
可是解决事情,却不能围绕着赵玉和的事来解决。这才是最操淡的地方。
他最愤怒的事,却得升级到高大的方向去解决,而不能为赵玉和讨个公道,这才是,古代制度最可怕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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