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棉花糖

    江辰收到照片, 把照片存进图库里。

    正要把手机收回去,一个低沉的声音忽然在他耳畔响起“手机壁纸怎么换了”

    “想换就换了,不好看吗”江辰回头看见来人是韩烈, 便调侃道,“他长得很帅啊, 拿来当壁纸多养眼。”

    韩烈淡淡地嗯了一声, 不置可否。

    江辰等待片刻, 韩烈都没有出声, 还以为韩烈只是随便问问“那我先去工作了”

    “不急, 收拾一下,跟我去个地方。”韩烈说。

    江辰疑惑道“有什么新的项目吗或者调研什么的”

    韩烈看了他一眼, 摇摇头说“和工作无关。”

    江辰目送韩烈离开,心下有些犹疑。韩烈一向尽忠职守,很少在上班时间溜号,这一次喊他一起出门,肯定不是为了摸鱼。

    事出反常必有妖,江辰提高了警惕, 暗道断不能出什么差错。

    说是准备, 江辰回到办公室,还真不知道要准备什么。

    踌躇间,韩烈走进来,给了他一套运动服“你这身不太适合走路, 换上吧。”

    “要走很远”江辰随口问。

    韩烈颔首“而且路不好走, 你不想去的话, 现在可以告诉我。”

    尽管韩烈这么说,可他的眼神看上去可不像这么回事。江辰有理由怀疑,如果他不去的话,韩烈会当场押着他去。

    出于对上司的尊重,江辰息事宁人地说“好,我陪你去。”

    韩烈满意地点点头“我在车上等你。”而后他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可能要下午才能回来,你的儿子有人照顾吗”

    江辰“邻居会帮我照顾小宇。”

    “那就好。”韩烈说完扬长而去。

    江辰默默换上这身运动服,试着做了几个伸展动作。别说,韩烈给的运动服还挺合身的。

    换好衣服,他给刘姐打了个电话,把自己中午加班的事情告诉她,让她帮忙做点吃的给江少宇吃,而后江辰上了韩烈的车。

    韩烈看了江辰一眼,确认江辰系上安全带后发动了引擎。

    和韩烈一起坐车,对普通人而言,无疑是一种煎熬。

    对方沉默且气场强大,饶是安静地开车,也能把气氛逼到冷凝。换了其他人,多半会想办法找他搭话,然后被对方酷似敷衍的嗯啊哦逼得无话可说。

    江辰却相反,他巴不得韩烈不要说话,少说少错,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挺好。

    一路无话,江辰就在同城网上看了一路的家政信息。

    两个小时后。

    韩烈把车开到一处荒郊,然后对江辰说“下车。”

    “在这里下车”江辰狐疑地往窗外望,“没路了吧”

    “有。”韩烈也不多言,自己开车门下车。

    江辰只好跟上。

    韩烈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来几袋礼盒,然后把一条登山仗递给江辰“拿着。”

    江辰接过手杖“要不要这么夸张”

    “山路不太好走,岔路很多。待会儿你跟紧我,跟丢了会迷路。”韩烈沉声说道。

    江辰“好。”

    韩烈的步伐很大,江辰的体能很好,但要跟上他还是略显吃力。这路也正如韩烈说的那样,崎岖不平、分岔路也多。好几次,韩烈每隔几步就要回头看一眼江辰跟上没有,若他没跟上,韩烈还会在原地等上一时半刻。

    “抱歉,是我拖后腿了。”江辰歉然。

    “你已经很不错了,”韩烈递给他一瓶拧开盖子的矿泉水,“你让院长来,他可能现在已经趴在地上,死皮赖脸求我背他。”

    江辰想起那个老不正经的院长大人,不由得微微一笑。他接过矿泉水灌了一口,随口问道“你还有背人的力气”

    韩烈看向江辰,眼底深邃如渊“想试试”

    “我开个玩笑,你别当真。”江辰忙道。

    韩烈似乎有些遗憾,往前又走了一段路,恰逢一处陡坡。他回头朝江辰伸出手“来。”

    江辰迟疑片刻,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伸手搭上他的胳膊。

    韩烈一使劲把他拉了上来。

    爬上这道坡,远远能看见一座村庄。和钢筋水泥、高楼耸立的城市不同,这里多得是低矮的平房,最豪华的不过一两栋两层小洋楼。

    江辰跟着韩烈来到村头,村前立着一块简陋的木制牌坊,上书张家村。

    “跟我来。”韩烈偏头对江辰说。

    江辰快步跟上“我们要找的人就住在这”

    “嗯。”韩烈颔首,“不需要你做什么,你陪我去就行了。”

    “哦。”江辰眼观鼻鼻关心,决定做一个安静的小跟班。

    绕过弯弯曲曲的小路,韩烈带着江辰来到一处民房。

    房子看上去和这个村子一样,十分简陋。墙上的腻子不知道多久没有翻新,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韩烈面色肃然,他放慢了脚步走到房屋门前,抬手敲了两下。

    里面传来一个苍老的女人声音“谁啊”

    “张婶,是我,韩烈。”韩烈一贯冰冷的语气多了几分温柔。

    很快门被打开,中年女人走了出来“是小韩啊,快请进来”

    江辰注意到,她的眼睛毫无神采,一直只看着前方。

    他不由得看向韩烈,韩烈向他点了点头,他瞬间会意原来女人是个瞎子,她什么都看不见。

    韩烈提着礼品走进房门,江辰也跟着走了进去。本就不大的屋子顿时显得更加狭窄,江辰几乎没地方落脚,不得不贴着韩烈站着。

    他的动静很快引起了张婶的注意“小韩还带了朋友来吗”

    “嗯,”韩烈把礼品盒放在桌上,“他是我的下属。”

    张婶呵呵一笑“干嘛说得那么冷冰冰的,下属怎么了,下属就不能是朋友了来,你们快坐,我给你们倒水喝。”

    “谢谢阿姨。”江辰道谢。

    张婶的动作霎时顿住了“你,你是小江这么多年都没看到你,阿姨还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

    江辰微微蹙眉“阿姨,您认错人了,我不是江辰。”

    “认错人了”张婶茫然地看着前方,“我认错人了怎么会呢”

    韩烈拍了拍张婶的肩膀“他叫魏明成,是我刚聘请不久的顾问。”

    “这样啊,那,那小江呢他都好久没来了”张婶的语气难掩失落。

    “他啊”韩烈看着江辰,“会来的,总有一天他会回来见您的。”

    韩烈不善言辞,张婶总爱问他找对象生孩子了没,他每次都嗯嗯啊啊地敷衍过去。

    这次也一样,没寒暄几句,他就挽起袖子去门外拔杂草去了。

    “阿姨,”江辰见韩烈离开,趁机询问,“您是韩烈和江辰的什么人”

    张婶慈祥地笑笑“他们是我儿子的战友,他们都是好孩子。小韩虽然嘴上不说,可阿姨看得出来他喜欢小江。小江呢,性情温和,对待别人又谦逊有礼,赤诚热心。可惜,几年前小江就不见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小韩不肯找别人,阿姨实在不忍心看他这么孤身一个人,和他谈过好几次,每一次都不欢而散。”

    江辰环顾四周“您说您的儿子和他们是战友,那他人呢”

    张婶指了指门外“他就在那棵杏树下。”

    江辰喉头一哽,他现在才明白,原来阿姨的儿子已经去世了。韩烈和他会来,是为了照顾战友的母亲。

    “我想去看看他可以吗”江辰问。

    张婶点点头“去吧,他老是待在那,肯定也很想见见别人。”

    江辰起身走向杏树,在杏树旁看到了一方矮矮的墓碑,上面写着“爱子张啸元之墓。”

    “他很爱笑,也很喜欢和别人说笑话,是我们团公认的开心果。他比较胖,笑起来嘴角有两个梨涡,江辰最喜欢在他笑的时候戳他的酒窝,然后两个人一起哈哈大笑。”

    韩烈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和他隔着一层薄膜。他的脑海中似乎闪过一个人的模样,可很快又随着潮水流向不可追溯的远方。

    好半晌,江辰才回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问“他是怎么死的”

    “我跟江辰还在当兵的时候,遇上了一次洪灾,我们这些人全都去了抗洪一线。当时,堤坝被冲毁,必须用大量沙袋配合推土机对溃堤决口的急流进行阻截。”韩烈用它独有的声线描绘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抢险救灾,“没有犹豫,我们所有人扛上沙包就往河里冲。水流湍急,人力根本无法阻止,我们被水流逼退数次,不得不退回岸上。”

    “初步定下的方案是必须先组成人墙,给后面人打桩固定、充填沙袋争取时间。圆圆说他吨位最重,自己扛了四个沙包冲进去当前锋,我们没拦住他。但他的确凭一己之力,为他身后的战友们生生开辟出一条通道。但他自己也精疲力尽,没能扛住急流,被水流冲走。”韩烈哑着嗓,“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不行了。”

    江辰心旌摇曳,急忙问“他算是烈士吧,不是应该有抚恤金吗为什么烈士的家人却住在这么破旧的地方”

    韩烈解释道“张婶把抚恤金捐给了救灾基金会,她说这是她能为圆圆做的最后一件事了。我来过许多次,张家村的民风淳朴,张婶人缘也极好,我打点过了,让村长和其他村民多多照看她。逢年过节我会过来看一看,我嘴笨,不会说话,倒是江辰很能哄张婶开心。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了,张婶还对江辰念念不忘。”

    江辰听罢,心底发酸。

    他可以想象得到,张啸元的死给张婶带来了多大的痛苦。

    “她的眼睛”江辰看向韩烈。

    “是哭瞎的。”韩烈说。

    有那么一瞬间,江辰鼻头酸涩,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从他心底涌上来。

    他咬牙忍住了泪意,故作轻松地问“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究竟想做什么”

    韩烈拍掉手里的草屑“我一直怀疑你就是江辰,但就在刚才,我确认你不是他。”

    “为什么”

    “如果是他,就算再恨我,再有不得已的苦衷,也不会狠得下心对张婶说谎。”韩烈苦笑,“江辰这个人,你看他仿佛无所不能,刀枪不入。可实际上,他的心跟棉花糖似的,又甜又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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