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我想要自由
二人四目相对, 祁褚脸上隐隐带着焦躁, 谢殒神色颇为沉郁。
谢殒将他圈在床上, 祁褚暂时下不去床, 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看了一会儿,祁褚知道眼下若是他不答应谢殒, 今天怕是走不了了。
他不知道谢殒是什么意思, 这么执着三番五次要找他谈谈,他以为他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
但他了解谢殒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 若是不答应他, 眼下他住在太师府,定然日日都要来骚扰他了, 不若他今日索性将一切同谢殒说清楚, 省的他日后来纠缠。
想到此处, 祁褚道:“若是我答应同你谈一次,你要答应我日后绝不再来纠缠我!”
谢殒沉默了。
祁褚偏过脸道:“既然你不答应, 那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谢殒暗自握了握自己袖笼里的拳头, 有些无措……他仿佛感觉那种幼年无能为力的感觉又回来了, 不,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更甚……毕竟幼年的无力他可以通过变强大来改变现状, 可如今他已经强大到足以将天下踩在脚下, 可却无法奈何眼前这个人……他一路披荆斩棘到今日,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强大到水火不侵,但眼前这个人,一个眼神就能让他感觉到痛苦、无能、委屈……所有他以为他绝不会有的多余情绪。
这两年日日夜夜的思念沉淀在他身上, 让他仿佛与他的陛下有了情绪共感,不然为什么眼前这个人难过不安的时候,他会加倍痛苦。
谢殒盯着祁褚的侧脸看了半晌,最终还是退步了,他抿了抿唇,低头道:“好,我答应你。”
祁褚转过脸来,道:“你想说什么今日便统统说个清楚。”
谢殒看着他冷漠的脸,心中一阵钝痛,眼神里带了些怅然,道:“陛下,我们之间的误会太深了。”
祁褚没搭理他。
谢殒又道:“下毒确实是我让闻霖去做的……但并不是为了至你于死地,而是意在太后。”
谢殒小心窥了一眼祁褚的脸,仿佛怕算计太后他生气一般。
见祁褚依旧冷冰冰的,便继续说道:“先前在那桃林里你言语间曾提及宁国侯玄绀,想必你已经知道那宁国侯并非柔嘉帝姬所生,而是太后和那凌霄道长生的孽子了?”
祁褚一言不发,谢殒也只当他默认了,因此继续解释道:“……下毒,并非想要你的命,让其他人取代你……”
他想说,没什么人能取代你。
可他心里明白,眼下他就算说出来,他的陛下根本不会相信,只会觉得他巧言令色。
谢殒让自己的话尽量不夹杂自己的个人感情,他道,“那段时日是太后的产期,让你中毒是为了我能以侍疾的名义名正言顺宿在宫中……”
他边说话边去看祁褚的眼神,见他眉头微微蹙着,似乎在思考他说的话是否可信。
谢殒继续解释道:“若是不在太后临盆那日抓她个人赃并获,她绝不能承认玄绀是她所出。”
他的陛下终于开口说话了:“太后和董家一直与你亲厚,你为何要反过来对付太后?”
谢殒冷笑,又突然想起什么似得看了祁褚一眼,瞬时收了笑,低眉顺眼耐心解释道:“你素来不喜欢管理朝政,自然也不知,董家与我不过是为了抗衡其他四名辅政大臣的表面盟友,四名辅政大臣相继离开朝堂之后,我和董家之间的裂痕便已经出现,博远公早就不满我高他一头,上次我在董府遇刺,便是他们勾结南朝妄图置我于死地……董家既然对我出手,我决计不能坐以待毙……董家不过是一群蠢货不足为惧,但他们背靠着太后,轻易动不得。为了顺利除掉董家,我只能挟持太后的儿子,这样等我对付董家的时候,太后自然投鼠忌器,不会多加干涉。”
“那孽子不过是用来我挟持太后的砝码,我从未想过让他取代你,更没想过自己取代你……”谢殒深深看了祁褚一眼,道,“或者说,从你出现后,我便没想过要取代你。”
祁褚心里一惊,谢殒话里的意思该不会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吧,他不禁抬头看了一眼谢殒。
谢殒了然道:“我早知道,你不是原来的陛下。”继而又道,“我是禹灵帝的启蒙老师,陪着他的时间只怕比太后和先皇还要多,他性格孤僻多疑、阴沉懦弱,就算他成了婚,性情也不可能变化那么大。”
祁褚道:“那你为什么不揭穿我?”
谢殒的目光深邃,微微垂首专注看着他,他黑色的瞳孔里似乎只盛了一个祁褚,沉声道:“起初是不知道你的来历,不敢轻举妄动,可后来……我便存了私心,想让你一直陪着我。那时我便想着你只要安心做无忧无虑的陛下就好了,你不喜欢的事情我都会替你做,从此你我携手重现文景盛世。”
祁褚唇角浮现出一丝嘲笑,他冷眼看着谢殒,道:“你不想要皇位了?”
谢殒微微错开眼睛,他不想看小陛下用这种眼神看着他,他看着被子上的绣纹,低声道,“其实一开始我并不想做皇帝,我只是一心变得强大,后来我以为这世上只有天子才能真正实现自己心中的理想……再后来啊,你走了……”
他说到你走了三个字时,声音轻得仿佛一声叹息,神色郁郁继续道,“皇位唾手可得……可我心中的失落大于开心,不,根本没有开心……也许,正是你的离开让我终于认识到了你对我的意义……”
“这两年,我时时想起你……今次我本来可以不来南朝,但是这两年遍寻大禹也没有得到你的消息,周博深说你可能来了南朝,我便来南朝寻你了……”
“那天在南朝的宴会上在人群中我一眼就看到了你,只觉得心中一阵翻江倒海的狂喜……” 谢殒对着他笑了,仿佛真的很开心,“你埋头吃东西的模样,让我顿时十分怀念从前我们一起吃饭的那些日子。”
祁褚道:“我来南朝没两天,你最心腹的下属和光便来行刺我了,我要如何相信这一切不是你的授意呢?”
谢殒苦笑道:“这都是命运弄人,原本我让和光追踪你,但他办事不利搞出个大乌龙来……我便罚他来南朝建康接管这里的暗桩,哪里想到他竟能在这里遇到你……和光追杀你的事并不是出于我的授意,但……我不杀伯仁,和光却的的确确是为了我才刺杀你的。如今,他已经自裁了。”
祁褚笑道:“和光跟了你那么多年,你为了我这么个外人,说杀就杀?”
一瞬间,谢殒曾想过,是否要就着小皇帝的话头,骗他说些好听的:“伤你如伤我自己,和光罪该万死。”
但他想起那日和光自裁时灼热的目光,他虽然自作主张,但从头到尾都是忠于他的。一个忠诚的下属不应该成为他讨好别人的工具。
谢殒最终选择了坦白:“我必须要承认,如果他单单只是刺杀你,我并不会杀他,和光是我一手培植起来的,但……我需要的是一个听话的下属,而不是一个擅自为主人做决定的僭越者,若是他擅自做决定打乱我的计划,时候一句为了我就可以推卸责任,久而久之,大家都效仿于他,我的指令如何有效贯彻?”
谢殒见祁褚没说话,以为他觉得自己过于残忍,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宽严相济方为御下之术,有的错可以原谅,但有些错一旦犯了,便绝不能姑息。”
祁褚点点头,道:“太师如何驭下自然不是我能置喙的。只是……”他道,“和光以为你好的名义做了你不能原谅的事情,可你又何尝不是呢?”
他抬头看着谢殒,目光灼灼:“你口口声声说要与我共享江山,但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想法?收起你的自我感动吧!江山对我来说并不值得留恋。何况我这个皇帝不过是个傀儡,臣强主弱,若是有一日你不想和我共享江山了,到时候我该如何自处,太师熟读诗书,可曾见过改朝换代之后前朝的帝王能得善终的?况且,我并不稀罕当皇帝,我只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
谢殒抿了抿唇,道:“等我们回了北朝,你若是想出去游玩也可以去……”突然,他看到祁褚笑了,是那种很无奈的笑容,便顿住了话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祁褚看着他道:“你还不明白吗?自由不是在别人的允许下自由出入或者游玩,而是我的人生由我自己做主,比如我不想做皇帝就可以不做。”
谢殒似乎有些颓丧,苦笑道:“陛下,那我该怎么办?”
祁褚道:“你也是自由的,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如果你今天是为了下毒道歉的,那我接受你的道歉了,以后我们就全当做不认识吧。”
谢殒站起来,垂眸看了祁褚一会儿,他的眼神充满了不舍和痛苦,但终于还是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
祁褚看着他出去的背影,一时间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各中滋味。
从此之后,他和谢殒便桥归桥,路归路了吧……
谢殒走了没多久,唐宁便走了进来,看祁褚懒懒地躺在床上,道:“怎么,又和谢殒吵架了?”
祁褚摇摇头,道:“没有,他答应不再来纠缠我了……”
唐宁失笑道:“这不是喜事一件,那你为什么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祁褚翻了个身朝着里面躺了,背对着唐宁道:“没有。”
元宝从来都是一副万事不挂心头的样子,以前被谢殒手下追杀的时候,也是该吃吃,该玩玩,从来不委屈自己,怎么眼下却是一副索然无味生无可恋的模样?
这段日子,唐宁将谢殒对他的敌意和对元宝的占有欲看在眼里,原以为元宝对谢殒并无此意,但眼下看他这副颓丧的样子,便知道谢殒在他心里也并不是全无分量……
见此情形,唐宁对自己要撮合谢殒和祁褚这件事顿时没有那么深的负罪感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玖生太太的地雷包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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