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瑞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身体先是僵硬了一会儿, 他防备的看着沈殁, 好一会儿，郗瑞才发现, 沈殁没有开玩笑。
他是认真的。
“你…”郗瑞的脑子里没有任何沈殁跟自己示弱的记忆，以至于这一瞬间，他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来安慰沈殁。
沈殁眼睛里那层保护膜在郗瑞犹豫的时间里又重新建立起来了, 它恢复的速度极快，仿佛下一瞬间就要把郗瑞隔绝在外, 郗瑞来不及多想, 一把回握住沈殁的掌心，眼睛里全是炽热和真诚：“我以后不跟别人去网吧了！”
沈殁闻言, 眼里正在重新建立的保护膜仿佛出了故障, 他的目光又忽而生动起来。
郗瑞攥着沈殁的掌心，保证道：“真的，我以后会准时回家。”
沈殁叹气, 抿了下唇, 说：“郗瑞，我没有要控制你的意思。”
“我知道, 是我贱。”郗瑞的话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你突然不找我了, 我就心慌。”
从小到大没人真真切切的管过郗瑞, 他全部的依赖都给了沈殁，他比任何人都更希望自己的恋人能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可这话他说不出来, 他怎么能跟沈殁说“我就是喜欢你管着我，我就是想让你随时随地看着我”呢。
他不能，沈殁也做不到。
沈殁听着郗瑞的话，沉默了很久，直到郗瑞的指尖都开始发凉，他才说：“今天沈鸢问我，知不知道疗养院的火是沈灵放的。”
郗瑞一惊，慌张地看了眼周围，提醒道：“这是警察局。”
沈殁毫不在意，继续道：“沈鸢问我，知不知道沈灵为什么放火。”
郗瑞蹙眉，问：“为什么？”
“沈先生。”丁警官正好走过来，看见沈殁和郗瑞都沉着一张脸，以为两个人是担心谢枫，便赶紧说，“你们别担心，大概率是要和解了。”
郗瑞一愣，尴尬的松了下手掌，结果沈殁用力太大，郗瑞并没能从沈殁手掌中脱离。
沈殁瞬间调整好情绪，脸上带着半分严肃，起身问：“对面也同意和解了？”
“应该说是谢枫同意了，和解是对面提出来的。”丁警官赶紧把详细经过跟两人说了一遍，“谢枫跟王冠是一个班的，谢枫成绩好，王冠看不上他，就总叫人欺负他。”
郗瑞瞥了不远处眉头紧锁的谢枫一眼，心道这他妈不就是校园暴力么。
“今天谢枫用胶水粘了王冠的板凳，王冠站起来的时候闹了笑话，晚上就叫了几个人来堵谢枫。”
郗瑞疑惑：“那他还同意和解！？”
“王冠那边说要是和解就不追究谢枫的医药费，谢枫家里条件…估计一般，也不想把事闹大，其实这种小孩子打闹的事没必要深究。”
郗瑞眼睛一瞪，怒道：“这他妈是小孩儿打闹吗？他们几个是强/奸未遂！”
丁警官被郗瑞吼的一愣，他以为沈殁的男朋友至少应该是跟他一样温文尔雅的，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发飙，丁警官有点尴尬，看了眼沈殁，说：“你先别急，这事我说也不好使，还得是谢枫自己考虑。”
郗瑞气的不轻，偏头看着那边以王冠为首窃笑的的几个人，又问：“我能不能跟谢枫说两句？”
丁警官点点头：“可以，不过我建议这件事最好就和解了，你想啊，就算现在不和解，谢枫是能占着点甜头，但一回学校该被欺负不还是被欺负么，咱谁也不能时时刻刻跟着他，所以…”
丁警官话还没说完，郗瑞已经甩开沈殁的手朝谢枫走了过去，丁警官脸色不太好看，尴尬道：“咳…真没看出来哈，您这男朋友脾气挺大的。”
沈殁确定郗瑞没去找茬，真的是去找谢枫后，冷冷道：“他脾气很好。”
丁警官一愣，本以为沈殁会在这时候打个圆场说个抱歉，没想到沈殁居然一秒也不考虑的站到了郗瑞那边，并丝毫不顾及情面道：“况且就算不好，也没有外人说的份。”
丁警官脸色越来越差，忙解释道：“您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丁警官，假如我在狱中也对你弟弟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着就算救了一次也还有下一次，他现在已经被不知道多少人上过了。”沈殁的目光透出一道寒光，他说，“你可以不帮忙，但不要阻拦有人想帮忙。”
丁警官面如土色，半个字也吭不出来，只能继续听沈殁说：“我能力不大，但还护得住郗瑞的这份正义，这件事不可能和解，就不麻烦你了。”
沈殁说完没给丁警官回话的机会，直接就走向郗瑞，丁警官眼睁睁的看着刚才还惶恐不安想要隐忍和解的人眼睛里一下有了光芒，沈殁盯着这个给郗瑞惹来了麻烦的学生，不耐烦道：“医药费我负责。”
郗瑞睫毛一抖，闪烁着目光惊讶的看向沈殁，沈殁又说：“但你要是和解…”
“不，我不和解了！”谢枫赶紧摇头，“瑞哥跟我说了，我要是和解他就揍我，我知道瑞哥的身手，两个我也打不过的。”
“……”沈殁抿了下唇，果然是“郗瑞式”的威胁，虽然粗鲁，但十分管用。
郗瑞一看沈殁也站在自己这边了，自信感顿时提升了一倍，他拍着谢枫的肩膀，郑重其事道：“听见了么，这个叔叔是有钱人，他说会帮你就是会帮你，你只管告，别担心其他的！”
沈殁抿唇，眯了眯眼睛看着郗瑞问：“谁是叔叔？”
“咳，你别打断老子！”郗瑞耳朵尖有点染红，继续道，“把你手机给我，记住我手机号，有事给我打电话。”
谢枫连连点头：“知道了哥。”
……
？
沈殁表情不太好看，虽然他不是很在意外貌，不过满打满算大了不到半岁，郗瑞是哥哥，自己却是叔叔？
谢枫记完电话号，又起身朝沈殁鞠了一躬，感动道：“谢谢你，金叔。”
郗瑞看看沈殁，又看看谢枫：“谁告诉你他姓金的？”
谢枫朝郗瑞挤了挤眼睛，然后避开沈殁，凑近郗瑞的耳朵小声道：“哥，你不是说这是你金主么，我懂，放心，我不往外说。”
郗瑞面色一僵，自己挖的坑自己跳，他要不坏一把沈殁，不说他是叔叔，估计谢枫还不能真往那儿想，现在好了，自己是彻底坐实“被金主包养的金丝雀”这个身份了。
不过…
郗瑞心虚的扫了沈殁的一眼，想想两人之间的关系，忽然觉得这个形容好像也没错。
沈殁叔叔实在不想再受打击，直接道：“行了，先去告诉他们拒绝和解，然后去验伤。”
郗瑞点点头，附和道：“对，得验，又不是光他们挨打了。”
“还有你，一起验。”沈殁看了郗瑞一眼，说，“我一会儿好好看看你伤哪了。”
郗瑞哥哥小脸一红，沈殁叔叔勾起唇角，谢枫同学识相的挪开目光，去找警察拒绝和解了。
医院内，沈殁疲惫的靠在走廊长椅上休息，偶尔有路过的脚步都没能打扰到他浅眠，直到郗瑞的脚步声出现。
郗瑞双手攥着片子，说：“看完了，挫伤。”
沈殁抬眼，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位，问：“谢枫呢。”
“他比我伤的重多了，还得一会儿，而且有几个检查晚上做不了。”郗瑞乖乖的坐到沈殁旁边，看着沈殁的倦容，不忍心道，“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带钱了，应该够。”
沈殁揉了揉眉心，说：“真当我是为他来的了？”
郗瑞把自己的验伤证明对折后收好，说：“当然不是。”
沈殁欣慰的嘴角刚扬起一半，就听郗瑞说：“你是为了在这儿脱我衣服。”
沈殁：“……”
郗瑞终于抓到沈殁一次错愕的把柄，立刻得意道：“傻逼，我当然知道你是为了我。”
沈殁的笑容重新舒展开来，郗瑞说：“你刚才让丁警官太没面子了吧？不过休想让老子给他道歉，不可能。”
“你跟我道歉我都舍不得，还让你给他道歉？”沈殁冷笑了一声，“他配吗？”
郗瑞听到这个回答才算满意，他看了眼时间，感觉谢枫还得等一会儿才能出来，便道：“刚才说到哪了，沈灵放的火？”
沈殁也不觉得突兀，他本就是准备继续这个话题的，沈殁又靠着墙壁重新闭上眼睛，说：“火是沈灵放的。”
“去救她这件事是不能提前告诉她的，一是怕她的精神状态不稳定，二是怕她走漏风声。”沈殁说，“沈灵不知道要带她走的人是我，她以为江夜要抛弃她。”
“……什么？”
“她喜欢江夜，她受不了江夜离开。”沈殁说，“沈灵知道如果江夜要走她是留不住的，所以她放了一把火，准备跟江夜一起死。”
郗瑞惊了，忙问：“这都是沈鸢告诉你的？”
“嗯。”沈殁点头，过了一会儿，他睁开眼，看着仍然错愕的郗瑞，问，“知道沈鸢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吗？”
沈殁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他说：“为了告诉我，沈家的每个人，每一个人，都是变态。”
“只要身体里还流着沈正鹤的血，就谁也别想独善其身。”沈殁看着郗瑞，忽然收了笑容，脸色苍白道，“包括我。”
郗瑞一下就愣住了，他仿佛忽然明白了沈殁这一天所谓的“情绪”，根本不单单是回到家后见不到自己的空虚，而是一种伴随着强烈自我怀疑的不安。
沈殁想要联系郗瑞，可又怕成为跟沈灵一样的控制狂，他压抑着自己，想要给郗瑞足够的私人空间，他忍耐着，直到忍耐不住了，才偷偷给冷敖发了微信，问郗瑞是不是还跟他们在一起。
沈殁上了游戏，他当时太不安了，他亲眼目睹过那天疗养院的大火，漫天的火光染红了那天寂静夜里的一片天际，是两个人最近在一起的时间太长，沈殁忘记了自己刚出狱时的模样。
他想要报复。
如果郗瑞不爱他，如果郗瑞背叛他，虽然几率很小，但万一这万分之一可能性的想法成真，沈殁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此刻的沈殁看起来十分无力，他抬手捏了下郗瑞的脸颊，轻声道：“郗瑞，我是真的不想伤害你。”
“你怎么会伤害我，你…”郗瑞情急，嘴巴却跟不上脑袋，他想要用最快的办法安抚沈殁，他能感受到沈殁的不安。
“你跟我过来！”郗瑞忽然起身，拉着沈殁的胳膊就把人往起拽，沈殁没有反抗，跟着站起来，问，“去哪？”
“闭嘴！别废话！”郗瑞像做贼似的一路左顾右盼，然后伸手从沈殁兜里掏出车钥匙，最后一把将沈殁推进车里。
沈殁被推了个措手不及，以为郗瑞是要逼自己先回家，没想到郗瑞却看了眼沈殁，然后自己从另一边车门绕了进来。
“你从现在开始，别说话。”郗瑞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然后眼睛一闭，忽然拉开自己的衣领，红着耳根道，“你不是要看我伤哪了吗，你现在……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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