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殁坐在机舱内的驾驶位, 头上戴着耳机, 他熟练的检查了一遍键位，然后说：“可以了。”
狄炎穿着他事先为沈殁准备的滑翔翼, 坐在仅能容纳两人的机舱内，脸色看起来并不十分阴沉。
沈殁调整了一下话筒的位置，冲着狄炎伸出手：“手机。”
狄炎皱眉, 问：“你刚才不是说不用…”
“不是给郗瑞，我确认一下沈鸢的位置。”沈殁随意道, “你想听可以外放。”
沈殁没有半点正在被绑架的自觉, 在狄炎拿出手机后就直接接了过来，然后当着狄炎的面拨通号码, 并按下扩音键。
“沈鸢在哪？”沈殁用狄炎的号码, 也不自报家门，开口就问。
对方大概也已经习惯了沈殁的这种说话方式，听见沈殁的声音, 直接回答道：“在壹兰公馆, 陪同的只有沈鸢的助理，是私人聚会, 暂时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沈殁又问：“还有多久结束？”
对方说：“三十分钟之前刚来了一位客户，看情况一个小时之内不会结束。”
“好, 知道了。”沈殁也不多说, 挂断电话就把手机还给了狄炎。
狄炎接回手机，仍然不能放下所有戒备，他又确认了一遍刚刚沈殁拨出去的号码, 是他记忆中没有的一串数字，不过如果沈殁有心要瞒，想不让自己发现本就不是难事。
事已至此，狄炎觉得自己连怀疑都显得多余。
狄炎没有把手机收回，而是直接放在了飞机内的一处卡槽，他随后拿出了自己身上的所有电子设备，最后才对沈殁说：“沈殁，其实我不相信你。”
沈殁不置可否，狄炎又说：“但我又只能相信你，看在沈居安是你弟弟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吧。”
“最多一个小时，居安离开后，我会往这部手机上发一条短信。”狄炎拉上机舱的舱门，说，“我现在好像没什么能威胁你的了，我说的话你也未必相信…”
沈殁笑道：“你先说说看。”
狄炎看了眼沈殁，说：“我说居安其实一直很想见你，不是以敌人的身份，而是以弟弟的身份，你信吗？”
沈殁收起似笑非笑的嘴角，看了狄炎一会儿，然后淡淡道：“不信。”
狄炎低了下头，说：“我就知道。”
沈殁表情一收，视线再也不分给狄炎半分，沈殁说他恐高未必是真的，但沈殁说他会开直升机，却是货真价实的。
此刻直升机带着微微晃动悬停于空中，狄炎拉开舱门，半个身子探出机舱，螺旋翼的声音很大，狄炎已经摘了耳机，他回头的时候，只能通过沈殁的口型辨认出，他说的是：“跳吧，你没有退路了。”
狄炎勾了下嘴角，嘴唇上下动了两次，看样子是在说谢谢，随后他纵身一跃，朝着黑漆漆的夜空义无反顾的俯身冲了下去。
……
距离狄炎跳下直升机已经过了二十分钟，这期间沈殁已经将直升机平稳降落在一处树林，沈居安的别墅本来就地处偏僻，沈殁又故意将直升机偏离了原航线，此刻他脚下方圆五百米，除了草木，半个人影也看不见。
沈殁靠在直升机旁，一只手掐着烟，一只手拿着手机，他估算着时间，觉得电话差不多该响了。
果然，等沈殁再吸一口烟，他的手机屏幕就跳动着亮了起来，上面的数字正是他刚才当着狄炎的面拨出去的那一串。
“喂，殁哥。”沈殁眼含笑意的接通电话，听到的却是秦天乐的声音，沈殁的脸色瞬间一变，声音陡然沉下，问，“郗瑞呢？”
秦天乐说：“他没事，不过他说…”
沈殁一紧张，立刻问：“说什么？”
秦天乐轻咳一声，说：“他说既然你没事，就不急着打电话了，他说是…要先去处理自己的事……”
沈殁蹙了蹙眉，阴沉道：“什么事？”
秦天乐为难的朝郗瑞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说：“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看样子好像是在教训谢枫，殁哥，这人留不留？”
沈殁嘴角抖了抖，只说了一个字就挂断了电话，他刚想把烟头扔掉，又想起这是一片树林，无奈，沈殁只能回身，把烟头按在了直升机的舱门上。
秦天乐看着被挂断的电话，颇为不安的走到正在一手抓着谢枫脖领子的人面前，然后道：“你真不给殁哥打个电话？他好像不太高兴。”
“不打。”郗瑞依旧死死的掐着谢枫的衣领，谢枫憋的一张红脸，眼看就要喘不上去，秦天乐叹了口气，一把拉开没真用尽全身力气的郗瑞，说，“你不让我动他，是为了自己杀他？”
“老子懒得跟他废话！居然敢骗老子！”郗瑞说着就要一拳挥下去，谢枫一下闭上了眼睛，那副可怜劲儿就跟郗瑞第一次在网吧碰见他没什么两样，郗瑞心里一软，拳头一偏，一下砸到谢枫的耳朵旁边，谢枫等了半天，没感觉到疼痛，又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
郗瑞冷笑一声，说：“怕什么？刚才是谁用枪指着我的？”
谢枫眨了眨眼，小声说：“……我。”
郗瑞听见这个回答，顿时火气更大，他一把推开谢枫，后退了两步，又做了两个深呼吸，然后才冲着秦天乐说：“借你车开一趟。”
秦天乐一愣，问：“现在？”
“嗯。”郗瑞咬咬牙，说，“我实在不想看见他了，我开你车回家，你那么多手下，随便叫个人来接你行不行？”
秦天乐点头：“可以是可以…”
“钥匙。”郗瑞也不等秦天乐说完，直接就摊开掌心，秦天乐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车钥匙扔了过去，然后问，“你确定是回家？”
郗瑞接过钥匙，坦然道：“不然呢？我眼睛睁不开了，明天还要直播，再不回去睡我真废了。”
“那他——”秦天乐指了指谢枫，说，“我处理了？”
“随你便。”郗瑞说完，一个眼神也不给谢枫，抬腿就走，头也不回。
秦天乐低了下眉，下一秒再看向谢枫的时候，就已经变了眼神，谢枫颤抖的看着秦天乐，他不认识秦天乐，但是觉得这个人应该跟沈殁一样不太好惹，如果可以选择，他还是更想让郗瑞揍他一顿。
谢枫问：“你、你要杀、杀我吗？”
“别跟我装了，我不吃那一套。”秦天乐冷漠的朝着谢枫迈开一步，谢枫吓的两腿发软，又赶紧说，“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个机会？”
秦天乐凝了下神，还没说话，饭厅的门就被刚出去的人一脚踹开，郗瑞顶着一张气成猪肝色的脸，吼道：“操！滚车上去！”
秦天乐一愣，回头朝着郗瑞一抬眉，问：“我？”
“我，我。”谢枫眼睛一亮，赶紧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站起来，然后一溜烟的跑到了郗瑞身后，秦天乐好笑的看着郗瑞，又问，“你要干嘛？带他回殁哥家？你确定吗？”
“当然不是。”郗瑞看着秦天乐，而后一挑眉，低声道，“是回你家。”
“……”秦天乐一愣，问，“你说什么？”
“上车。”郗瑞又踹了一脚门框，咣的一声，吓的谢枫又脚底抹油的往门口的车跑去，郗瑞看着秦天乐，说，“快点，老子不轻易给人当司机，便宜你了。”
被迫捡了便宜的秦天乐在车上总共问了三次“真的要去我家？”，而郗瑞无一例外，都只回答了一个字——对。
秦天乐笑着摇了下头：“郗瑞，就算我不杀他，我也没义务保他。”
“没让你保他，你先帮我看着他。”郗瑞说完，没给秦天乐反驳的机会，又继续道，“你要是还想见到骆斌，就帮我这个忙，他自己会找地方待，饭也不用你管，碍不着你的眼。”
秦天乐一听骆斌的名字，脸色明显的一变，他暗沉下脸色，说：“骆斌跟我没关系。”
“行，那就当我欠你个人情。”郗瑞说，“以后随时还。”
秦天乐张了张嘴，又看了眼谢枫，最终是没再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郗瑞刚一停车就叫两人赶紧下车，谢枫几乎是被郗瑞瞪下车的，郗瑞锁上车门，又说：“老实待这儿，再敢跑，老子废了你。”
谢枫慌张的点了下头，等郗瑞的车一离开，谢枫就立刻规矩了起来，模样跟威胁郗瑞的时候简直天差地别，谢枫偷偷看了眼秦天乐，感觉这人暂时没有要动自己的打算，才问：“他…回家了吗？”
秦天乐没回答，但心里却笑了一声。
回家？
郗瑞要是会乖乖回家，我秦天乐三个字倒着写！
午夜的小树林，一树一人一直升机。
“喂。”沈殁接起电话的时候距离刚才又过去了半个小时，郗瑞劈头盖脸的质问声直接传来，“你在哪？”
沈殁笑了笑，问：“处理完自己的事了？”
“滚！你管老子！快他妈说你在哪！”郗瑞气的要死，狠狠拍了下秦天乐无辜的方向盘。
“别来了，我现在走不开，再过十分钟我就回去。”沈殁说，“回家等我。”
郗瑞现在已经完全不吃沈殁连哄带骗这一套，他咬了咬牙，直接说：“你说不说！？不说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去楼下那家新开的gay bar！”
听不到听筒另一边的声音，郗瑞不甘心，又说：“喂？沈殁？我去了？我真去了？”
“你去吧。”沈殁沉默了许久，冷声道。
郗瑞一怔，听出沈殁语气里的不对劲，他咽了下口水，轻轻踩了脚刹车，说：“沈殁？”
沈殁低声应道：“嗯。”
郗瑞抿了下唇，然后又叹了口气，他整个人无力的趴在方向盘上，说：“你到底在哪，老子想见你。”
“现在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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