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炎在一处稍显偏僻的地带就把车停下了, 他下了车, 然后替沈殁打开车门，说：“要走过去。”
沈殁点头, 一边下车一边问：“沈鸢现在在哪？”
狄炎说：“应该在公司。”
沈殁愣了，问：“应该？”
“嗯。”狄炎顿了顿，道, “我没有多余的人手再去监视沈鸢。”
倒不是真的找不到这样的人，再危险的任务只要价钱出的够高, 也总有人愿意接。不过这次不一样,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脱离了金钱的衡量范围，几乎给每一个知道真相的人都盖上了“知道就会死”的印章。
然而是人就会怕死, 狄炎也不能免俗。
思及此, 狄炎眼中露出一丝悲凉，还未消散殆尽，就听身旁与沈居安长相如出一辙的人冷淡道：“所以你不能确定沈鸢现在是否正在沈居安的住处？”
狄炎握了握拳, 他不想承认, 这份可能性一旦被放大，所有的计划就都会被打乱, 狄炎道：“沈鸢今天下午有一个重要的会议，他不可能不参加。晚上他的助理订了酒席, 据我所知是沈氏合作过的一位客户, 至少十点之前他不会离开宴场，总之…他会在别墅的几率很小，非常小。”
狄炎解释完, 又笃定道：“不过就算沈鸢在，你也得……”
“我也得救沈居安出来。”沈殁笑了笑，道，“我知道，放心，我会去。另外还有件事我忘了说，麻烦你提醒一下谢枫，让他不要乱碰郗瑞。”
狄炎一怔：“什么？”
沈殁慢悠悠道：“郗瑞现在心情应该不太好，很可能会被气哭，这世界上他本来只被我气哭过，结果现在多了别人，如果让我知道这个人还胆敢随意碰他的话……”
沈殁看着狄炎，微微一笑，道：“我会想杀人。”
狄炎从小见过的恶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但从没有人能像沈殁这样，每说一句话都让人血液凝固。
从把沈殁抓过来到现在，沈殁这个人几乎没有反抗情绪，只在没能确定郗瑞安全的时候做出过一次看起来莽撞的极端行为，除此之外，从任何方面，都看不出沈殁是个正在被“绑架”的人。
相较之下，狄炎的情绪反倒是被沈殁掌握在手中。他有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今天的决定是个错误，他千方百计找来的这个人，也许根本不能帮他把沈居安救出来，沈居安在他心里是个宝，可在这对沈家兄弟眼里是个什么？
沈鸢不愿意让沈居安用自己的身份活着，沈殁就会愿意吗？
沈殁真会为了一个郗瑞，放这么大一个隐患逃跑吗？
狄炎不知道，不过他也没时间去深思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死是活都是他的命。
他只是心疼沈居安。
如果失败，沈居安就又要绝望一次了。
而那个时候，自己已经死了，这世界上唯一喜欢沈居安的人已经死了，再也没人会帮沈居安。
狄炎那双魅惑了千万粉丝的眼睛在夜空之下闪耀起异样的光芒，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目光一如他第一次见到沈居安一般决绝，狄炎停下脚步，对沈殁说：“你再答应我一件事。”
沈殁也停下，问：“什么事？”
“不要动居安。”狄炎淡淡然看着沈殁，他手上的伤口还在溢血，但面上却没有丝毫扭曲，仿佛那只受伤的手是别人的，只是暂时寄放在他身上。
沈殁不明一笑，问：“我动他什么？”
狄炎说：“命。如果你想泄愤，我的命给你，但不要伤害居安。”
“我知道你瞧不起我这种人，说实话，我也不怎么瞧得起我自己。我的命贱，但不代表它就好拿，从小到大想杀我的人多了，我能活到现在，自然有我的办法。”
沈殁是第一次仔细看狄炎的眼睛，他的瞳孔似乎比亚洲人浅上不少，琥珀之中带着一点碧绿，狄炎说到一半，忽然笑了一声，继续道：“我自己说这话可能不好，但是真的，沈总，我的命在国外还值点钱，我能这么把命给你，也不是件容易事，所以……”
“你好像是误会了。”沈殁抬手打断狄炎，然后揉了揉眉心，说，“你的命在其他人手里再值钱，在我手里也是一文不值，我对你是死是活没兴趣。”
狄炎道：“是，我知道，在你眼里只有郗瑞的命值钱，就像在我眼里，居安要比你强上十倍不止，如果当初被放弃的是你，你未必就会活的比他好。”
沈殁不予置评，实际上是无法否认，他从第一天知道或许有这么个人存在的时候，就想过，如果是他，大概在年少时就已经跟沈鸢同归于尽了。
什么卧薪尝胆，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沈殁是等不到的。
他想要谁的命，必须现在就要。
如果现在还没要，实际上……
实际上，是他还没那么想要。
狄炎深吸一口气，沉重道：“沈总，你的实力我知道，但我的实力你不知道，如果你不肯放过居安，真拼起命来，我们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沈殁听着狄炎的话，笑了笑，道：“没那个必要，我的命在国外不值钱，跟我换命，你亏了。”
狄炎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在沈殁身上发现跟沈居安的相似点，他从前说不过沈居安，现在也说不过沈殁，狄炎垂了下眸，露出他不知是天生还是因为疲惫而更加凹陷的眼眶，狄炎转过头，道：“我就当你答应了，居安离开之后，想要我的命，你随时来拿。”
沈殁眯了眯眼睛，问：“你不跟他一起走？”
“我走不了。”狄炎一语带过，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问，“忘了问，你会用滑翔翼吗？”
狄炎把一部提前存好视频的手机递给沈殁，说：“这种。”
狄炎进入的是一栋看起来已经废弃许久的办公楼，估摸着有二十多层，没想到电梯还能运作。
沈殁跟狄炎进了电梯，然后点开视频，随着电梯的缓缓上升，沈殁的脸色也在逐渐变化，他看着视频中从直升机一跃而下的人，眉尖微微抖动了一下，然后问： “你让我我从这上面跳下去？”
狄炎应了一声，低声说：“没有别的办法，其他动力源都会被沈鸢的雷达覆盖区捕捉到。”
狄炎不给沈殁反悔的机会，直接拿出一张地图，指着上面被修改过无数次的红线，说：“你记一下路线，我只能开到这儿，你要从这儿跳下去，然后飘到这儿——”
狄炎的手指又移像另一个已经快要被他画破的区域，那是一栋房子，上面有一颗水性笔画的小小的爱心。
沈殁暂时认可，继续问：“然后呢？”
“然后你落下之后，从别墅的这一侧——”狄炎又把图纸翻了个面，指着别墅的透视图说，“这边是唯一能通向居安房间的水管，你想想办法…爬上去。”
沈殁笑着低了下头：“沈鸢肯定想不到，他花大价钱弄来的最新设备和仪器，最后要被这种原始方法打败。”
“进屋之后，你就能看见居安了，他脚腕上有追踪器，你用这个可以让它的信号消失半分钟，然后你要…”狄炎把干扰器拿出来后，不安的看了眼沈殁，沈殁了然道，“我要带上？”
“嗯。”狄炎降低声音，干巴巴道，“你别忘了，郗瑞还在…”
“好。”沈殁直接答应，“继续。”
“咳，那……带上之后，你的活动范围就不能离开别墅了，一旦你离开沈鸢的控制范围，他会立刻追踪你的位置。”狄炎说，“居安知道路线，他安全离开之后，我会通知你的人来救你，到时候就算是沈鸢发现了，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伴随着狄炎的话音落下，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了顶层，狄炎收回图纸，对沈殁说：“你要再给郗瑞打个电话吗？”
沈殁摇摇头：“不用了，又不是去死，还留什么遗言。”
狄炎说：“那你记住路线了吗？这个图纸你不能带进去。”
“嗯。”沈殁迈出电梯，说，“不过还有个问题。”
狄炎一紧张，忙问：“什么问题？”
沈殁说：“我恐高，不能跳伞。”
狄炎：“……你说什么？”
沈殁耸了耸肩，说：“跳到一半我会昏迷，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狄炎的目光一下阴暗下来，他咬牙道：“你别忘了郗瑞还在我手里。”
“我知道，所以我替你想了另一个办法。”沈殁迈上通往天台的最后一节台阶，拿过狄炎手中的钥匙咔哒一声开了铁门，开门的瞬间，一阵风忽然吹向了两人，狄炎略长的刘海扎进眼睛，他用手拨了下头发，惊慌失措的看着一脸平静的沈殁。
沈殁看着天台上停着的直升机，微微勾了下唇角，道：“唯一的办法是，我来开飞机，你去救人。”
狄炎厉声道：“开什么玩笑！如果沈鸢今晚回来…”
“那就让他回不来。”沈殁说，“你带着干扰器，把追踪仪换到你身上，只要沈鸢不来，谁在别墅都一样。”
“我当然知道！你以为我是怕死才不去替他么！只要能拖够居安离开的时间，沈鸢发布发现我我根本不在乎，问题是…”
“狄炎，我现在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给你提供唯一的可行方案。”沈殁漫不经心道，“你应该庆幸至少我会开这种飞机。”
“你…你确定不跳？”狄炎看着沈殁，喃喃道，“郗瑞还在…”
“郗瑞还在你手里，我知道。我当然也想救他，不过万一让他知道我为了他去做赌命的事，事情会比现在更麻烦。”沈殁拉开直升机的侧门，从里面拿出一副耳机挂在指尖，轻轻道，“所以，狄炎，我的底线就在这了，跳不跳，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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