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侧门一般过了晚饭时间就关，本来空旷的操场一眼就能看到边缘，可偏偏现在天已经黑下来，不过去就根本没法确定对面到底有没有人，郗瑞一路冲动的跑到教学楼门口，却又在看见室外黑成浑然一片的操场后停下了脚步。
万一沈殁不在呢？
万一沈殁来了又走了呢？
郗瑞没挪步，在原地掏出手机重新看了一眼短信，发信时间是六点四十，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半小时，沈殁没理由等他到现在。
郗瑞低着头，眉头紧蹙的盯着沈殁的两条短信，微弱的屏幕光映出他小小的一片不甘心，没完没了的失望这件事还是挺招人烦的，郗瑞向来有话直说，他抬起手，正准备回条短信问问沈殁还在不在，屏幕上就忽然弹出一条新的信息。
沈殁（别惹）：过来，我看见你了。
郗瑞一惊，下意识抬头朝侧门看去，正好看见黑暗中有人用手机的光亮朝自己示意了一下。
郗瑞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穿过操场的，沈殁看着呼吸不稳的郗瑞，难得温柔的笑了一下，问：“跑什么呢？”
“你、你…咳咳咳…”郗瑞喘的快，又着急说话，一下呛得咳嗽了起来，沈殁隔着栅栏没法做什么，只能说，“慢点儿，急什么？”
郗瑞说不出话，只能一手撑着栏杆缓慢的做了两个深呼吸，等终于停下咳嗽，才哑着嗓子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给你发短信的时候。”沈殁如实道。
郗瑞的心情全写在脸上，这会儿带着点内疚和探寻的目光投向沈殁，沈殁也就大大方方的任人打量。
沈殁今天是骑摩托车来的，一身机车服下包裹着他完美的肌肉线条，郗瑞不自觉的吞了下口水，然后目光往后一瞥，问：“这是你车啊？”
“嗯。”沈殁应了一句，顺手透过栏杆把外套递还给郗瑞，说，“你放学再出来也行，我等着。”
郗瑞不知道沈殁这句话是真心还是反讽，但他确实有点不好意思，便也没接话，拿过外套穿在身上，说：“我刚才睡着了。”
见沈殁没说话，郗瑞又解释了一句：“真的，不是晾你。”
“知道。”沈殁脸上带着笑意，没有一点等人过后的不耐烦，他拍了下栅栏，说，“能翻出来吧，用我接你吗？”
郗瑞甩了沈殁一个白眼，就这陈放都翻的过去的高度，对他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所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脱手的，一个没注意，落地的时候真的滑了一跤。
郗瑞涨红着脸，硬说：“有冰。”
沈殁也不反驳，郗瑞说十月份的校门口有冰，那就是有吧。
郗瑞抖着灰从地上站起来，尴尬着问：“干什么，叫我出来就为了看我翻墙啊？”
“不是。”沈殁否认的极快，郗瑞闭了闭眼，猜测沈殁下句会是戳人脊梁骨的吐槽，没想到沈殁却没有一点戾气，只是抬手帮郗瑞摘掉挂在袖子上的树叶，然后说，“我来道歉的，给个机会吗？”
没等郗瑞说话，沈殁又回身把摩托车上的备用头盔拿起来扔了过去，说：“当你同意了，上来。”
郗瑞的心脏跳得极快，他跨上后座，保持着腰背僵直的姿势，发誓不跟沈殁发生任何身体接触，结果沈殁刚一踩油门，郗瑞就吓的把住了沈殁的后腰，头盔下的沈殁感受着后背小猫一样的触感，暗暗勾起了唇角。
郗瑞没坐过这种摩托，一路上难掩兴奋，直到沈殁停车了郗瑞都还不愿意从车上下来，沈殁摘了头盔，问：“没坐够？”
被问的不好意思的人这才恋恋不舍的迈开腿跨了下来，十七八岁的男孩子很难不被这种从上到下都透露着酷劲儿的东西吸引，郗瑞把头盔放回原位，又看了一眼车身，最后才不情愿的将目光转向沈殁。
被抢夺了注意力的沈殁有点哭笑不得，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说：“车丢不了，进来吧。”
郗瑞被看穿心思，尴尬的环顾了一圈四周，说：“我管你丢不丢，这什么地方？”
沈殁有点惊讶，他指了指跟昨天比起来没有任何改变的庭院，说：“你失忆了？”
郗瑞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这儿是自己昨天刚来过的地方，便无所谓的承认了句：“我不记路。”
沈殁接过郗瑞的头盔，说：“没事儿，记我就行了。”
郗瑞觉得沈殁今天的每句话都能让自己浑身不自在，他已经尽量不往多想，但还是控制不住皮肤的生理反应。
沈殁愣了愣，问：“你脸红了？”
“红你大爷！这是冻的！老子一天没穿外套就等着你送过来，结果你…”郗瑞胸口不平静的起伏了两下，而后憋屈道，“结果你他妈迟到了！”
“是，我迟到了。”沈殁看着郗瑞，大脑忽然就短路了一下，他伸手抓起郗瑞的胳膊，说，“进来，别跟丢了。”
“这么两步路谁他妈会丢…”郗瑞嘴上嘟嘟囔囔，但手上却一点没使劲，顶着一张“冻红”的脸生生被沈殁拽回了屋里。
郗瑞以为沈殁的道歉就算是结束了，其实看见沈殁的那一瞬间他就已经不生气了，可没想到，沈殁的诚意远比他想象中的足。
“我姐昨晚要割脉，没人控制的住她的情绪，我必须得过去。”沈殁平静的说着折腾了他整整一夜的事，郗瑞一怔，惊讶的看着沈殁，半天没说出话。
“怎么…割脉呢，那她现在…”
“没事了，发现的及时，没有生命危险。”沈殁说，“她住的有点远，我卡着限速回来的，结果还是迟到了。”
沈殁一歪头，似笑非笑的问：“怎么办，我这么说你能原谅我吗？”
郗瑞喘着粗气胡噜了一下脑袋，他是没谈过恋爱，但也不至于不知道沈殁现在是在干什么，不过要说沈殁是想干点什么，那也太快了。
他跟沈殁认认真真说话的次数算上今天才是第三次，郗瑞感觉自己有点供血不足，大脑笨拙的没有及时对接下来要说出的话发出暂停指令。
郗瑞放下刚才沈殁给他倒的水，忽然说：“他们说你和秦天乐是一对儿。”
沈殁从小在沈家长大，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但偏偏就在郗瑞这条小河上翻了船，他是怎么也没想到郗瑞能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
沈殁呛了一句，反问：“什么？”
郗瑞一条道走到黑，既然问了就要问明白，他攥着拳头，又问了一遍：“是不是。”
沈殁缓过神，主动迎上郗瑞那道探寻的目光，然后笃定道：“不是。”
郗瑞的脸又继续绷了三秒，三秒钟之后，郗瑞彻底松了口气，转过脸小声说：“那我就原谅你了。”
沈殁面上没有变化，心里却悄然掀起一片惊涛骇浪，他往后一靠，微微扬了下唇角，然后说：“谢谢。”
郗瑞不服输，硬要接话：“不客气。”
“做饭去吧。”
“做就做！”郗瑞嘴快之后，又反应过来，“……沈殁你大爷的！”
郗瑞嘴上挂了不少个脏字，可一个小时后，他还是给沈殁摆上了一桌好菜，沈殁颇为得意的品尝着某位“厨娘”的手艺，说：“怎么像是你给我道歉。”
郗瑞摘了围裙坐下，他不知道沈殁这个闹鬼的别墅哪来的这么齐全的材料，不过他也没问，只是一边吃一边说：“谢谢你。”
沈殁的小船第二次遭遇了危机，他放下筷子，看着郗瑞问：“郗瑞，你说话前能给我点线索么，谢我什么？”
“谢你没多问。”郗瑞低头扒饭，不看沈殁，“骆斌的事。”
郗瑞后来想明白了，骆斌是沈殁生日宴的客人，沈殁又是冲着救自己去的骆斌家，那沈殁就根本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和骆斌的那点破事。
沈殁有点意外的挑了下眉，没再继续装不知道，只说：“跟我没关系，他不是什么好人，少跟他接触。”
“我不跟他接触。”郗瑞干巴巴的顶着嘴，“我又不是跟谁都接触，我很挑人的…”
郗瑞说这话的时候整颗脑袋都快要埋进饭碗里，沈殁不忍心看着这人憋死，只好开口说了句：“行了，不说了，吃饭吧。”
然后郗瑞就闷头吃完了三碗饭，一天没吃饭加上误会解除导致郗瑞胃口大开，没浪费那晚的任何一个菜叶。
那晚郗瑞是在沈殁家睡的，沈殁没说让郗瑞留下，只是在郗瑞跟陈放打电话的时候拿了套睡衣下来，郗瑞挂断电话，盯着衣服看了一会儿，片刻后就红着脸拿着睡衣上楼了。
郗瑞一整晚都忘记了沈殁说这别墅会闹鬼的事，一整晚睡的极其安稳，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感觉到一丝异样。
沈殁不见了。
整个别墅都找不见，短信不回，电话也关机，郗瑞穿着睡衣叮叮当当的跑下楼，叫了几声没人回应之后，便推开大门冲到了别墅外临近的街道上。
空旷的街道上带着一丝陌生的熟悉感，郗瑞觉得头晕目眩，忽然一阵轰鸣声响起，郗瑞猛地一回头，是沈殁正骑着摩托车向自己开来。
“沈殁！”郗瑞兴奋的蹦起来朝沈殁挥了下手，结果下一秒摩托没有减速，而是笔直的朝郗瑞冲了过来，郗瑞一怔，浑身的血液反复都凝固住了。
而后轰的一声，郗瑞的面前犹如白昼，伴随着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郗瑞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郗瑞！看着我！”不知道用什么打碎了车窗的沈殁此刻正气喘吁吁的盯着郗瑞，他伸手穿过破碎的车窗打开车门，并试图让郗瑞离开车厢。
忽然嗅到新鲜空气的郗瑞眼皮动了动，他听得到外界的声音，但暂时没力气做出反应，沈殁费力的把郗瑞从车里抱了出来，郗瑞半闭着眼睛在平地上喘了好一会儿，等终于恢复一丝神智的时候，一睁眼，沈殁还在。
郗瑞忽然就笑了，他无力的抓住半跪在自己面前的人的衣角，半带威胁道：“沈殁，有本事你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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