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棋差一步(三)

    ——几小时前。

    花川狩野走向约定的仓库,随着不断地接近,所感知到的世界能量也越来越明确。

    毋庸置疑,在这间仓库内,存在着具有世界能量的人物。

    如果与世界剧情——羽田浩司案件相关,就必定会具有一定的世界能量。

    再联系到电视台打来的那通电话,不难猜想,在仓库中等待他的自称参加过美国比赛的棋手,应当便是拥有朗姆线索的人物。

    这是花川狩野独有的,用以判断对方是否拥有线索的方式。

    他的心中升出几分期待,在以前数次无功而返之后,这是他首次有机会,隐约碰触到十七年前那起事件的相关人物。

    如果可以通过线索推断出朗姆的身份,他们便距离击败组织更近一步。

    带着各种想法,他推开了仓库的大门,仓库内倒是没有多少灰尘,像是有人好好打扫过,他看向内部,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的,是一张棋桌,棋子已经在上面摆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人。

    一道深色的布帘隔开了仓库的另一半空间,花川狩野知晓,那团世界能量——那个找他来的人,就在布帘的后面。

    “花川狩野?”低沉的声音从布帘后传出,是男人的声音,不知为何,对方不肯露面。

    花川狩野想,对方可能是不希望自己的具体身份暴露,毕竟牵扯到那起谜一样的死亡事件。

    他反手将仓库门的关上并落锁,应道,“是的,我到了。”

    “想要知道什么,就先同我下一盘棋。”对方的声音压得很低,甚至因此有些听不清,花川狩野努力辨认着,听到对方继续说道,“等输了之后,只知道说大话的业余侦探,就回家好好磨练棋艺再说什么擅长将棋吧。”

    对方的语气暗含几分嘲讽,似乎笃定花川无法取得胜利。

    “那么,就请让我先试一下吧。”

    花川狩野在棋桌前坐好,虽然对方听起来并不是很好相处的人,但对他而言,将棋对弈起码比解答什么推理谜题更有把握。

    “——如果我可以赢的话,希望能将你所知道的告诉我。”

    战局算是胶着激烈,起码从花川狩野不断运算得到的获胜概率来看,一路起起伏伏,直至后面几步才逐渐稳定胜局。

    ——就这样进行下去的话,应该就是100%的胜利了。

    花川狩野移动好棋子,并快速向布帘一方说出自己的落子。隔着布帘的二人,只能通过下盲棋一般的方式来知晓对方的着手。

    这一次,对方没有回应。

    花川狩野感受到世界能量似乎忽然向仓库的一侧移动,这使他有些莫名。

    不过,一般人是无法看到布帘另一边的人的行动的。他停顿了一会儿,才试探地询问了几句,但同样没有得到回答。

    不安的情绪渐渐从心底蔓延而开,花川狩野焦虑地等到这一手的限制时间已过,他终于站起身,上前用力拉开了布帘。

    伴随着一侧杂物箱轰然砸落而下的纷乱声响,他看到了。

    ——布帘之后,吊于横梁上的,一位陌生男性的尸体。

    ——————————

    从回忆间回笼,黑羽季悟正缩在树影间,在另一边是他藏在这里的,属于“花川狩野”的成年人衣物。

    直到当初踏入仓库的那一刻,他都没有想过会是现在这样的结局。

    在变小之后,无论是饮用备用的草莓汁,还是直接服用大量草莓都没有任何反应。

    ——他维持在幼年的状态,怎么也变不回去了。

    即使“花川狩野”想要在警方面前露面,在目前也变成了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黑羽季悟推测,也许是很久之前在和侦探团寻宝的时候多次服用酒心巧克力变小,导致出现了某种不可逆的药效。

    再有另一种猜测,便是由于他现在处在感冒的状态,所以催化产生了负面效果。

    不管是哪一条,当下的他都处于非常不利的状况。

    因为重感冒的缘故,他的头上都是虚汗,易容和化妆不能有效地维持。

    在尝试过后,比起脸上一塌糊涂的妆容,黑羽季悟无奈地选择了不进行化妆,所幸他有口罩可以勉强遮挡住面部,可以避免直接以“木仓仁一”幼时的面容出现在其他人面前。

    此时应当担忧的事还不止这一条。

    在发现尸体之后,他便意识到了,仓库中的具有世界能量的人物,也许并非是与羽田浩司案有关。

    假使对方其实是新的世界剧情案件中的相关人物,又或者是组织中派来刺探“花川狩野”的成员,同样都会具有世界能量。

    而且,根据羽田秀吉所说,死去的人正是一位棋手。

    若死去的那人就是通过电视台联系上他,曾经参与过美国大赛并持有案件线索的棋手——更加存在被组织提前灭口的可能。

    现在他需要做的,便是极力避开具有世界能量的——可能是组织的人员,以及在警方认真追究花川狩野失踪之谜前,试着配合羽田秀吉将这起案件完美解决。

    这也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与羽田秀吉前往仓库的原因。

    那边正聚集着一群具有世界能量的案件相关人物,如果其中一人恰是组织派来的人,又通过他的面容联想起什么的话,可就遭了。

    黑羽季悟谨慎地思考着,他紧紧盯着仓库的方向,虽然有些担心,但目前只能借助羽田秀吉的帮忙。

    ——而且,这次事件的相关人物,身上的能量似乎……

    一刻之间,他忽然感受到了什么,他猛然转过头,那并非错觉,有一股庞大的世界能量进入了公园。

    ——是谁?会是……朗姆吗?

    他的脑中下意识冒出这个代号,在与羽田浩司案件纠缠不清的这起杀人事件中,只有这一位最与之相配。

    黑羽季悟停在树上没有动弹,他渐渐感觉到,那个拥有庞大世界能量的人,并未走向仓库,反而在向他所在的位置靠近。

    ——……是被发现了吗?

    黑羽季悟调整好姿势,展露出准备攻击的姿态,虽然他现在是完全不适合战斗的幼年状态,但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与之对抗了。

    对方一步一步靠近,黑羽季悟透过树叶的间隙向那个方向望着,心中默默估算着那个人抵达树下的距离。

    ——三步,两步,还有一步……

    终于,对方的面容从树影间准确无误地传入黑羽季悟的眼睛,在认出对方的一刻,他愣住了。

    充斥他脑海的,只有不可思议。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

    浅褐色头发的男人再度查看了一遍手机上的讯息,确认对方所写的地点就是这里没错。

    然而,与讯息不符的是,这里并没有在此等待的某个孩子。

    ——是独自跑掉了吧。

    男人想着,也许所谓的目击犯人的言论都是说谎,所以在羽田秀吉离开后,便偷偷溜走了。

    他没有将此放在心上,有案件在面前,他暂时不想花费功夫在寻找玩闹的孩子上面。

    手机再度收到了羽田秀吉传来的消息,说是警方找到了目击证人,证明曾见过疑似红色侦探的人物进入仓库,而且直到一个小时后她离开公园的时候,也未见到有人从仓库出来。

    ——这样发展的话,花川狩野的嫌疑就更加增大了。

    男人正思考着什么,他的头顶蓦地响起了一个声音。

    “——请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声音很稚嫩,一听就是来自于小孩子。

    ——原来是躲在树上了吗?

    浅褐色头发的男人——冲矢昴向上望去,但隐约只能辨见人影,他放缓语调向着上方说道,“你认得羽田名人吗?他那边有事抽不开身,所以拜托我过来找你。我是他的朋友。”

    “原来是这样……”

    树上回应了一声,不一会儿,便有一道身影从上面自树干滑下,最终稳稳落地。

    出现在冲矢昴面前的,是一个大概小学生个头的男孩,衣着也与讯息中描述的相符,正是羽田秀吉委托给他的任务之一。

    ——他需要先将自称曾与犯人对视的这个孩子,送去附近的警局。

    无论对方是否在说谎,还是先联系上他的家人,告知这个孩子的行踪会比较妥当。

    冲矢昴暗自思索着该如何开口,他看着少年转过身来,二人对视上目光。

    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异感涌上心头,冲矢昴定定地看着眼前少年的容貌,对方的下半张脸被口罩死死地遮住,但露出的上半面容仍然让他产生了些许熟悉之感。

    ——他一定曾经在哪里,见过这个孩子。

    冲矢昴在脑中搜寻了一圈,但可惜他并没有羽田秀吉那样过目不忘的天赋,最终并没有回想起什么,甚至连那一瞬熟悉是否是错觉都无法确定。

    他暂时放弃回忆,继续说出原本计划好的台词,“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我先带你去附近的警局吧?那里的人会好好保护你的。”

    “但是……我还不想走。”

    少年很快拒绝了冲矢昴的提议,他坚持着表达道,“我一定要帮忙抓住犯人才行!如果犯人没有被抓到的话,我一直都会很危险吧!”

    少年不肯离开的态度也如羽田秀吉所描述的一样,冲矢昴双手抱臂,他盯着少年看了一会儿。

    那股莫名的熟悉感仍然存在,夹杂着由此生出的些许困惑,他开口了。

    “既然这样的话……”

    冲矢昴微微俯下身,对面前的少年说道。

    “不如跟我一起,试着来破解这起仍未解开的杀人案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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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说目击者是花川侦探的粉丝,所以想等他离开的时候询问签名……”

    高木警官描述着目击者的情况,“结果一个小时过去,没有人从仓库内出来,她也因为有事而离开了。”

    目暮警部点点头,开口问道,“那么,联系上花川狩野了吗?”

    “不……花川侦探的哥哥似乎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高木警官无奈地说道,他们一直希望花川狩野能够露面并说明当时的状况,但对方却完全处于失踪的状态。

    丸山先生的死亡时间推算为10时至11时30分,而花川被目击进入仓库的时间恰好为10时50分左右,非常具有嫌疑。

    “是……畏罪潜逃了吧?”几位棋手中的相川国彦不安地说道,“一定是那姓花川的侦探,和丸山见面后失手杀掉了对方,后来发现事情隐瞒不过,就慌忙离开了。”

    站在羽田秀吉身旁的胜又力也点点头,“如果他进入仓库的时候,丸山已经死了,他应该会马上报警才对,而不是在仓库内待了一个小时。那么,只有可能是那个侦探进仓库时,丸山还活着。要么是犯人在他的面前杀了丸山,要么就是他本身就是犯人……是这样对吧。”

    “就是说啊,”江口隆一摊开手,大声说道,“在我看,现在你们应该马上去追查那个侦探的下落,纠结于我们根本不会有什么收获啊。我们又没有理由对丸山下手。”

    在几人争论之间,羽田秀吉正悄悄观察着仓库内的摆设。

    两张相对摆放的棋桌,中间的梁木上垂着被拉开的布帘。在仓库的一侧堆着大大小小的杂物箱,其中已经有一部分不知为何倾倒在了地上。

    散落在仓库地面上的,还有一些花瓶的碎片,也许是原本装在杂物箱内的东西。

    他扫了一眼仓库内侧的那张棋桌,从部分没有被倒下的杂物箱扰乱的棋子来看,与外侧棋桌上的布局是一样的。

    ——那些杂物箱……

    羽田秀吉想要进一步观察,但可惜在目暮警部等人的注视下并不方便。

    他只好先将注意力转回到几人的讨论之中,便听到江口隆一不满地正说着什么。

    “我们的时间也很宝贵啊,已经想回去休息了。”

    在江口的带头下,另外的棋手也跟着表示不想继续掺和这起杀人案件,毕竟对于声誉等也会有很大影响。

    更何况,目前已经出现更为明确的、颇具嫌疑的某位嫌疑人了。

    ——在案件没有弄清之前,还不能就这样让大家离开,真是抱歉了。

    羽田秀吉歉意地想着,他上前一步,开口说道,“可是,那具尸体的状态有些奇怪吧?”

    “尸体的状态?”

    众人有些不解地望向他,目暮警部也疑惑地询问道,“请问羽田名人,你是想说丸山先生并非是被勒死的吗?”

    “不,我指的是,丸山先生的尸体被吊起来这件事。”

    羽田秀吉认真地分析道,“花川先生身为侦探,一定对验尸相关的知识也有所了解。如果是他的话,应该会知道被勒死的尸体,即使用绳子吊起来也不会被当成自杀。既然是完全没有意义、甚至可能留下线索的事情,他又为何要费力去做呢?”

    “所以我想,犯人也许其实是并不懂这些的人。该不会是这样……”

    羽田秀吉摸了摸下巴,推理道,“花川侦探进入仓库后,被潜藏在旁边的犯人击晕,因此一直无法出来。而犯人将丸山先生杀害后,又利用某种手段布置了密室,带着昏迷的花川离开。所以花川侦探才一直不知所踪,尸体被并不专业地吊起来——这一条也可以得到解释。”

    “你,你的意思是……”

    江口隆一问道,“你是想说,我们几个才是犯人吗?!”

    “啊……不是……”羽田秀吉连忙摆摆手,解释道,“我只是想说,存在着这样的可能性。不如大家再详细说明一下当时自己做的事情怎么样?也许能有什么还没想到的点,可以直接证明自己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仓库。如果能直接排除掉大家的话,不就更加轻松了吗?”

    “确实有些道理。”

    胜又力点点头,应和道,“我刚刚也恰好想到了,可以证明我不在场证明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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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失踪的花川狩野外,具有嫌疑的三位棋手都提出了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啊。”

    冲矢昴与黑羽季悟寻了长椅坐下,手机被举在二人之间供以查看。

    “最先发现尸体的胜又力先生说,他一直在公园观看即兴魔术表演,表演者穿着黑色与绿色相间的衣服,先后表演了纸牌魔术、鸽子魔术以及变物魔术,这位表演者在以前棋手活动的时候并未在公园出现过。如果他中途进入仓库的话,就不会完整地知道他都表演了什么,因此可以作为不在场证明。”

    黑羽季悟说道,“这个的话,只需要询问一下公园里其他看到表演的人,就可以清楚了。”

    冲矢昴点点头,他继续将消息向下滑动,“后来来到公园的相川国彦先生说,他的棋桌靠近房间的推拉门,在旅社内经过的人也许可以通过纸门看到他正在下棋的影子,证实他一直在房间内,没有离开。而后他去到公园的时候,已经是众人发现尸体的时候了。同样不可能作案。”

    “最后是一直待在旅社的江口隆一先生,他说自己吃光了很多食物,餐碟都是空的,另外还可以说出电视上球赛的结果。如果他其实是去杀人的话,是不可能那么快把东西全部吃光的。”

    黑羽季悟看着讯息的末尾,有些无奈地说道,“这个……真的可以算作不在场证明吗?”

    “能不能成为决定性的不在场证明,就由我们去一一求证吧。”冲矢昴确认讯息已经读完,他将手机屏幕按灭,然后从长椅上站起身。

    黑羽季悟应了一声,也起身跟到他的旁边。冲矢昴侧头看向这位少年,对方正在低头思考着,倒是让他联想起某位小侦探的身影。

    “说起来……”

    冲矢昴仿佛不经意地询问道,“我们曾经有见过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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