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痛心

小说:啼娇 作者:鹿时眠
    鲜红的血珠子,瞬间染了绣绷上箍着的玉白色丝绢。

    顾妈妈大惊, 赶紧拿了帕子心疼的捂着沈青稚的手“姑娘, 你当心些。”

    沈青稚愣愣抬头,喉咙发干, 看向顾妈妈问“外头这消息可是真的”

    顾妈妈正要开口回答,闺房外头却是书客的声音传了进来“姑娘,世子来瞧姑娘了。”

    一听是沈言珩来了, 沈青稚根本顾不得手上的伤,她急急丢了绣绷起身, 提着裙摆便迎了上去。

    “大哥哥。”

    “你慢些。”沈言珩看着面带焦急向她跑来的姑娘, 眼中神色带着不忍。

    沈青稚焦急的扯着沈言珩的衣袖问“大哥哥,贺愠可真的是接了圣旨,年后要离京去镇守边疆”

    问这话时,她巴掌大的小脸神色苍白,语调发颤。

    沈言珩伸手, 轻轻的揉了揉姑娘家毛茸茸的脑袋, 他此刻眉头紧锁,瞧着沈青稚一字一顿道“是。”

    “为什么”沈青稚提了心, 不可置信,贺愠在朝中明明挂的不过是太子太傅这一份文官虚衔。

    自从贺愠受伤后, 也跟着消失数日的沈言珩,看着似乎清减不少。

    他静静的看着身前的姑娘, 眉眼间染上一丝无奈“我记得青稚曾与我说, 不如选一方权势栖身, 步步为营才好。”

    这话的确是她说的,但这与贺愠出征又有何联系,沈青稚想不透。

    沈言珩声音继续道“那青稚可曾想过,贺大人之上又是什么是皇族权威如今陛下年长,下头的皇子多已成年。”

    沈青稚一愣,极快的反应过来,她有些不可置信“难道是因为太子”

    沈言珩点头“是”

    “贺大人离京是为了换太子平安,皇后娘娘走得早,如今三皇子一脉贵妃日渐强盛,偏偏太子是各个皇子中最长的,虽然他母族不盛,但贺大人却是他的太傅”

    “所以无论丹阳长公主是否支持他,只要贺愠是他的太傅,又在京中,陛下便寝食难安。”

    沈青稚藏在袖中的手,指尖发紧,她哑了声音“若贺愠不去呢”

    沈言珩眼中寒色一闪“那去的便会是太子,若太子出京,贵妃一定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必是有去无回”

    沈青稚清冷的脸上带着愕然的神色,她有些不可思议呢喃“可是贺愠离京,贵妃难道就会放过他”

    沈言珩抬手轻轻点了点沈青稚的眉心,口中的话带着一股子风轻云淡“所以,你家大哥哥我,自然是会陪着贺大人一同离开京。”

    “我虽读书不是最好的那个,论武艺,放眼上京城却也找不出几个好得过我的。”

    “大哥哥”沈青稚瞳孔骤然一缩,惊了嗓音,“大哥哥你疯了不成明知这其中有诈,哥哥还陪着他一同去。”

    沈言珩却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大哥哥我可不是那般贪生怕死之人,既然妹妹替我选了贺愠,我总得替着妹妹护着他才是”

    听着沈言珩的话,沈青稚蓦地睁大了双眼辩解道“哥哥说的又是哪般糊话我与贺先生之间不过是份浅薄的师徒情谊。”

    沈言珩瞧着沈青稚微微发红的双颊,他眼中划过淡淡的宠溺“既然不过只是浅薄师徒情谊,又何须你记挂这般多年偏偏又矛盾的要与他撇清关系”

    “我”沈青稚死死的咬着唇瓣,直接语塞。

    “好了。”沈言珩再次揉了揉沈青稚的脑袋。

    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嫡亲妹妹,他是真心如宠着沈苓绾那般宠爱,“你与他之间的事的不多问,我也不知你当年也不过是稚子垂髫的年纪,他就是做了什么事,那般得罪你,至于你记到现在,对他还是又爱又恨。”

    沈言珩离去后,沈青稚把自己关在闺房里关了足足半日。

    等到晚间,夕阳余晖扫便雪色时,她握了一方绣帕,紧紧的抿着唇对着外头守着的顾妈妈道“麻烦妈妈吩咐下去备车,我要去丹阳大长公主府上一趟。”

    听着沈青稚这般吩咐,顾妈妈也不惊讶了,当即便转身安排下去。

    等到暮色四合时,沈青稚那辆青毡小油车悄悄出现在了丹阳大长公主府门前。

    得了消息,便一直在府前守着的郑嬷嬷,见得那辆熟悉的青毡小车赶紧迎了上去。

    沈青稚正要下车,郑嬷嬷却神色纠结的伸手悄悄拦了一下,悄声道“姑娘,前儿贺大人对老奴吩咐,姑娘若是来了,夜深露重,请姑娘回去才是。”

    车厢里,沈青稚听得顾妈妈的话也不恼,而是神色淡淡瞧着顾妈妈道“那青稚劳烦顾妈妈与大人说上一声,他若不见,我便一直在丹阳大长公主府门前等着,等到他见为止。”

    得了沈青稚的话,顾妈妈赶紧回去复命。

    等顾妈妈离去后,恰巧这时,另一辆马车悄悄停在了丹阳大长公主府前,从车上下来一位瞧着二十多岁,眉目英俊,身穿月白色衣袍的青年公子。

    那人本只是随意扫了眼青毡小车,不想车辕上带的标记却是淮阴侯府的。

    “车中可是何人”那人神色微亮,桃花眼中泛着热切的神色。

    车厢里,沈青稚听得外头的声音,她眉头微不可查一拧,抿唇压低了声线道“叨扰公子,小女子是淮阴侯府三姑娘,今日特地来给殿下讲经。”

    淮阴侯府三姑娘

    那就是京城传言中,那个自小养在乡间野庙,粗鄙不堪的三姑娘

    男人正要上前的步伐一顿,他眼中厌色一闪而过,当即转身,带着身后的小厮头也不回的进了丹阳大长公主府中。

    过了会功夫,郑嬷嬷满头大汗从里头小跑出来“姑娘,你随老奴进来。”

    沈青稚下了马车,对着郑嬷嬷郑重感谢道“今日辛苦嬷嬷。”

    “不敢、不敢。”郑嬷嬷连忙摆手,一路上恭敬的带着沈青稚去了贺愠的院子。

    属于贺愠独有的小院,一如既往的清冷。

    松林翠竹,沈青稚脚步缓缓行到贺愠书房前,她抬手推开那道紧闭的房门,一阵墨香扑鼻而来。

    屋内只点了盏暖黄的青纱明灯,灯下摆了张紫藤书案,贺愠便静静坐于书案前,眸色平静盯着站在书房外头的沈青稚。

    “进来。”贺愠开口。

    沈青稚往里头夸了半步。

    她看着不远处清雅蕴藉的男人,他一如当年,浑身透着股子清冷疏离,修长有力的手指优雅的搭在书案上,一下一下轻轻瞧着。

    此刻他幽深的眸色,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坐。”贺愠指了指那紫藤书案前放着的蒲团。

    沈青稚敛了眼中渐浓的情绪,垂下眼眸,小心跪坐在贺愠身前。

    贺愠瞧着眼前已是几日未见的姑娘,他压着心中疯狂的念想,亲手给她斟了茶水,眼中神色淡漠“稚儿怎么又想起来瞧我了”

    沈青稚抿唇,半晌才道“我听哥哥说,他年后要与大人一同前往边陲,我想求大人多护着我家哥哥些。”

    贺愠伸手在书案上敲了敲,那木头清脆的响声,好似敲在了沈青稚的心头。

    沈青稚这话,男人的神色,似下一秒便能讥讽嗤笑出声。

    但贺愠也只是眸光淡淡,更显一种几乎刻在了他骨血深处的威严。

    许久,他抬眸紧紧盯着沈青稚道“理由。”

    贺愠声音继续冷厉道“姑娘如今与我间,如今非亲非故。”

    “初次救你兄长是因姑娘所求,再次救姑娘嫡姐,是因你我之前的情分。但半月前姑娘割袍断义,我便如姑娘所说,你我之间再无情分。”

    “如今姑娘开口所求,总要给我个理由才是。”

    沈青稚缩在袖中的手一揪,她死死的咬着唇瓣,双眸神色憋的通红,更是前所未有的委屈。

    贺愠此刻却是稍稍向后靠了靠身子,他随手从一旁的书架上,抽了本佛经,便闲适的翻了起来,声音疏离道“如今夜深,姑娘与我孤男寡女,姑娘若是想不到便想回吧。”

    这一刻,沈青稚心中如打翻了极苦的黄连汤,心口苦到喘息都外艰难。

    但她这一刻却死死咬牙忍着,撑着身前的青藤书案缓缓起身,而后向后退了三步,对着贺愠的方向突然直挺挺的跪了下去,行了个晚辈礼“这便当是青稚最后一次恳求先生。”

    贺愠手中握着的那一卷佛经,在沈青稚跪下瞬间,悄然被他握得稀碎,只见此刻他神色略略发狠,颌骨绷得死紧,神色又怒又气狠狠盯着跪在地上的姑娘。

    贺愠讥讽冷笑“哪怕是过了十年,果然青稚还是当年那个小青稚,你宁愿这般求我,也不愿说说上一句软话,我的一句怜惜,在你眼中就那般一文不值”

    沈青稚死死的抿着唇,双眸忍得通红,却并不反驳。

    “那行”贺愠起身,缓步走到沈青稚身前,他缓缓的蹲下身去。

    男人深处冷白细长的指尖,不见留情的掐着姑娘家娇嫩的下巴,强迫沈青稚抬眸对上他,冷厉得不带一丝感情的眸光。

    此刻贺愠声音缓缓道“青稚既然还是一如既往把我当做长辈,那我便好好的做一件,身为长辈该做的事。”

    沈青稚眸光一颤,连对上贺愠那双黑瞳的勇气都没了。

    就在这一刻,贺愠突然俯身,对着她粉白的耳垂轻轻吹了口气,声音沙哑得如夹了粗粝的冰碎“我青稚定了门好亲事,等我凯旋,青稚便乖乖嫁了如何”

    沈青稚简直不敢相信,她猛然睁大凤眸,泪水簌簌地落下,声音嘶哑质问“为何你为何要这般”

    为何

    他若不在上京,又谁能理所当然护着她总要有人替他先护着才是。

    贺愠深深闭眼,咽下因着隐忍咬破舌尖,溢得满口都是鲜血,声音冷厉无情“你若舍得兄长,你也可拒了这一番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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