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后半夜下了一场暴雨, 直到清晨才停。
雨后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怡人的香气,庭院里的草木吸饱了雨水,尽情舒展着枝叶, 青翠欲滴的叶片上挂着点点雨珠, 在阳光下晶莹剔透, 闪闪发光。
厚重的窗帘将日光阻挡在外面, 房间内一片昏暗,宁缈醒来时, 迷迷糊糊的还以为一觉睡到了天黑。
她下意识想翻个身,但是失败了。
半是因为浑身酸软无力,另一半则得怪那条横在她腰间的胳膊, 从身后将她牢牢地箍在怀里。
匀称绵长的呼吸显示他正处于熟睡中, 但她不过稍动了下,坚实手臂便又紧了紧,还不满地含糊嘟哝了句什么, 接着继续惬意地沉睡。
呵, 男人。
前一秒还摆出一脸关切的样子,下一秒,只要她一个邀请的眼神,立刻化身野兽……
她的主动更是不知道打开了什么开关,他就像个天降巨款一夜暴富的人,迫不及待尽情挥霍似的,大有不一口气挥霍到破产不罢休的架势……
还有不知道哪儿来的新毛病——
就……都准备好,箭在弦上了, 他突然停了下来,手掌遮挡住她的眼睛。
然后啪地一下把台灯打开了。
昏黄的灯光柔和,她的眼睛很快适应了光线,他的手随即移开,而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软绵绵的抗议,便被紧随而来的狂风暴雨淹没,直到她没有力气也顾不上再抗议……
以前明明都不开灯的,谁知道这男人吃错了什么药,突然多此一举……
平心而论,她和萧行言虽然感情谈不上和谐,但为数不多的夫妻生活,还算是合拍的。
与他亲密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他身上有股清冽好闻的气息,像是雨后雪松林的清新,总是干干净净的。从前就是,校服侧边的蓝条纹都洗得发白了——金堆玉砌长大的她,那时才第一次知道,原来衣服洗多了,竟然会褪色。
长相身材都没得挑,硬件条件么……咳,她没有别的经验可供比较,但应该,也是远超平均水准吧?
……太抬举他了!
凭他能睡到她这样的顶级仙女,他才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八百辈子修来的福气!
宁缈半边胳膊压得有点发麻,奈何却动弹不得。幸亏房间冷气够足,不然抱这么紧非热出痱子不可……话说他这是把她当抱枕用吗?
宁缈费劲地扭过头朝身后瞟,始作俑者一无所觉,阖着眼眸浓睫低垂,神情舒展餍足,睡得香甜不知今夕何夕。
……啊,真是让人莫名火大。
宁缈深吸一口气,曲起膝盖,朝后一脚用力踹在他的小腿胫骨上。
“……!”
男人猝然惊醒,迷迷瞪瞪似乎一时间还搞不清楚状况,宁缈趁机翻身挣脱了他的桎梏。
“……你踢我?”
他一头黑发睡得有些凌乱,俊脸上睡意朦胧,显得格外无辜,低哑的嗓音尤带着浓浓的鼻音,听起来倒像是委屈巴巴的控诉似的。
宁缈把为自己伸张了正义的jiojio藏到毯子底下,面不改色,“你少冤枉人啊!谁知道你梦见了什么就自己踢自己?算你走运没踢到我,不然告你家暴。”
萧行言:“……”
他是刚睡醒,又不是睡傻了。
他坐起身,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目光清淡瞥向她,剑眉微挑,“家暴?”
宁缈靠在床头伸懒腰正伸到一半,高举在半空的小手僵住,一时无处安放。
他有副漂亮的骨架,后背上宽下窄,背部肌肉线条分明,皮肤很白,上面几道泛红的挠痕,就格外醒目……
宁缈若无其事地放下胳膊,拉起毯子把爪子也藏好,表情是一脸无辜。
这个东西我没办法跟你解释,因为我只是一只小猫咪.jpg
“咕叽——”
冷不防轻微的一声,自毯子底下传出来。
“……”宁缈按住肚子。
可惜镇压失败,扁扁的肚子紧接着发出一串抗议,“咕叽,咕叽咕叽。”
热意一点一点攀上脸颊。
萧行言倏地发出一声轻笑。
“……笑什么笑你?”宁缈羞恼得瞪圆了眼睛,顺手抓了个靠枕丢过去,“也不看看都几点了,正常人都饿坏了好吗!”
萧行言轻松地接住靠枕,目光扫过床头的时钟,这才发觉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了。
他记不得自己有多长时间没有一觉睡这么久了。
可能过了婴儿时期以后,就从来没有过吧。
这几日为了让卞鹏智尽快接手港通的事务,他几乎不眠不休,把胖子熬得叫苦连天,直嚷嚷自己都瘦了一大圈——瘦的实在太不明显,反正他是没看出来。
“……也是服气,就没见过像你这么能睡的,呼哧呼哧跟猪一样……”
宁缈嘟哝着起身下床,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他跟猪一样,那她四舍五入岂不是被猪拱了?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身后萧行言悠悠应道,“是我睡过头了,抱歉……猪太太。”
瞬间一个枕头横飞了过去——
“你才是猪!!”——不对,宁缈又抓起一个枕头,“你……你给我滚!”下一个是柱形靠枕,“滚滚滚!!”
萧行言毫不费力地把枕头一个个都接住,轻轻放回床上,然后大长腿步伐悠然,滚去了衣帽间。
宽大的飘窗透进来明亮的日光,上百平的衣帽间分成几个区域,如今里面多了不少东西,不再像之前那么空荡荡。
不少还没完全分门别类收好的衣物鞋帽盒子袋子堆在一旁,几乎所有的柜子架子都被初步占用,看样子,要填满不过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只有偏角里的一个细窄的衣柜,貌似是专门划给他的。
他为数不多的几件衣物挤在里面,在衣帽间满目琳琅的衬托下,宛如一群灰头土脸自惭形秽的难民。
挂衣服的金属横杆上,吸附着一个牌匾形的磁贴,蓝底红框烫金边的宫廷式样,上书:
【冷宫】
萧行言:“……”
修长的手指将磁贴揭了下来,微顿了顿,他轻哂,又重新贴了回去。
仅仅是打入冷宫,没直接拖出午门,该谢主隆恩了。
简单的洗漱完毕,萧行言不急不缓地跟在宁缈身后下楼。
这栋房子从装修完至今,主人在家的日子寥寥无几,男女主人齐聚更是罕见。今天一大早,厨师忙着去采购了大堆新鲜的食材,等来等去,夫妻俩可算是起床下楼来了。
餐桌旁是巨大的落地窗,盛夏正午阳光酷烈,白亮的光线迎面而来,宁缈微微眯了眯眼。
萧行言走到窗前,将薄纱窗帘放了下来,光线顿时不再那么刺眼。
“你今天很闲吗?”佣人们忙着将菜肴摆上餐桌,宁缈接过咖啡,瞥向在对面落座的男人。
他穿得很休闲,普通的衬衣裤子,穿在他身上,也别有一股清贵之气。衬衣扣子开着两颗,袖口随意地挽起,露出肌肉匀称的手臂,长腿伸展坐姿闲适,整个人显得非常放松。
让宁缈想起去非洲safari时,看到草原上的雄狮,在饱餐过一顿后,餍足地眯着眼趴在树荫下休憩,慵懒惬意。
“今天休息。”
话一出口,萧行言自己倒是微微一愣。
“休息”这个词,于他而言,陌生得近乎奢侈。
全年无休才是他的常态,少时是为了生存生计,近几年则是为他一手创立的子夜科技。
他很清楚,以徐安易为代表的部分下属常在背地里吐槽,怀疑他其实是个超仿生的高级人工智能,全天候高速运转,不需要度假休息。
他当然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只是他的时间太紧迫,逆水行舟,经不起任何浪费罢了。
满桌菜肴精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宁缈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饿过,提筷大快朵颐。
要是谭女士在,八成又要挑她吃得太快,嘴巴张得不够秀气……或者干脆就是呼吸了太多空气吧。
此刻这里的空气中谭女士含量为零,窗外花园绿意盎然,景致静谧怡人,隔桌对坐静静吃饭的男人更是赏心悦目。
这么看来,搬过来还真是搬对了……
宁缈吃到六七分饱,便放下了筷子,刚端起咖啡,对面萧行言也停了筷。
“昨晚……”
他嗓音温淡,仿佛没注意到她手一颤差点泼了咖啡,“是做噩梦了?”
宁缈打从醒来,就在防备他问起她昨夜突如其来的热情,噩梦当然是最合理的解释——
“是啊是啊,可吓人了!”宁缈猛点头。
萧行言记得,当初他讲完题,问她会了没,她也是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会了会了太简单了!”
然后一做就废。
“梦到什么了?”萧行言问。
宁缈垂下眼睫。
不过是一点往事罢了。
谭女士那一耳光抽得真心实意,她的脸火辣辣的,很快就肿了起来。她冲回了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好几天,不愿意见任何人。
待到她脸上终于褪去了红肿的痕迹,姚昙惜刚在医院做完手部手术,据说不能再弹钢琴了。
据说不论被谁问起,姚昙惜都只是低垂着头,怯怯地重复,是自己不小心摔下了楼梯。
宁家上下对外统一口径,事情顺利地被定性为一场“失足意外”。
……然而谁真的信呢?
姚昙惜一遍又一遍的承认,看在所有人眼里,不过是寄人篱下的识大体,不过是惧怕跋扈大小姐的忍让罢了。
这样“识趣”的“受害人”,有的人满意,有的人心疼。
更多的人同情——天可怜见,为了替大小姐遮掩,被“失足意外”了呢。
那个时候,宁缈才恍悟:原来如此,在姚昙惜颤抖着说是她自己不小心的那一瞬间,她任何关于事实真相的辩解,都成了谎言。
那个时候宁缈才明白,什么叫做百口莫辩,什么叫做有力使不出的憋屈。
就连爸爸心里,恐怕也觉得是她一时失手吧。他只是不在意这点小事,无条件袒护她而已。否则他也不会问也不问就下了封口令,让这件事成为不可说。
多可笑啊……上了法庭的被告尚且可以为自己喊冤叫屈,不服判决还可以上诉,可她连喊一句“不是我”的机会都没有——
因为根本没人说是她,连提都没人敢提啊。
至于萧行言……
那之后宁缈就被送去了英国过暑假,两个月后她归来时,风波早已平息。
她再没有提起过那件事,反正信与不信,她都无法辨别——哪怕萧行言说他相信她,谁又能保证他不是也像其他所有人一样,早已在心中认定了她是罪魁祸首呢?
姚昙惜的这一步棋,走得真是妙啊。
不过妙又如何——
你敢来梦里恶心我,我偏睡你心心念念的男人,略略略。
宁缈放下咖啡杯,随意撩了撩长发,单手搁在桌上支着下巴,“我梦见,我身边的人都变成了鬼,只剩下我一个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哦不,是所有鬼,都说我才是恶鬼——恐怖吧?”
……这么多鬼,所以需要阳气?
“那我呢?”
宁缈的脑海中,又闪过他被姚昙惜攥着衣角,站在担架旁的背影。
那时她冲上楼把自己锁进了房间,不许管家放任何人上来,补课这种小事自然不了了之。
她不清楚萧行言接下来的去向,不过看姚昙惜哭得那么楚楚可怜,想来他是陪着姚昙惜去医院了吧。
“你?”宁缈用眼梢睨着他,轻哼一声,“你是个背面鬼,只长背面没有正面,丑得吓人的新品种。”
萧行言没说话。
须臾他点了点头,“可以理解。”
宁缈:“……?”理解什么了你就理解?
“其实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表现。”萧行言语气悠淡,“谁让太太的Siri出bug时,聚焦的是我的……背面呢。这种罕见的bug,连我都是第一次见到,难怪太太会印象深刻,念念不忘。”
“……”
宁缈只觉得一股热气自脚底涌向头顶,火烧一样从脸上燃过,粉嫩小脸以肉眼可见速度迅速涨红:“谁念念不忘了!你不要太自信了!!”
萧行言眉梢微扬,随即轻叹一声,像是做了莫大的让步。
“好吧,太太说没有就没有。”
宁缈:“……”
啊啊啊过不下去了!
跟这小心眼的狗男人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
下午宁缈约了瑜伽私教上门。做完一个小时的瑜伽出来,她擦了擦汗,接过佣人递过来的水,倚在吧台上小口抿着。
余光随意环顾一圈,发现某人连人影都不见了。
呵呵,躲得倒挺干净。
之前说塑料夫妻都不准确,更确切点,倒不如说是塑料炮l友,下了床相看两相厌……
“——缈缈。”
冷不防淡淡的一声从楼上传来,宁缈耳尖动了动,头也不抬,只当是野猫在叫。
“缈缈。”
“上来一下。”
“……太太?”
没完没了了啊!
宁缈仰脸瞪了过去,只见萧行言高高立在楼梯上头,一只手搭在栏杆上,微微俯视着她。
可恶,就算是这样的死亡角度,他那张脸依然清雅隽逸,帅得出尘。宁缈原本要冲出口的恶声恶气都不自觉软了几分,“……什么事嘛?”
“上来。”
“……”你叫我上去我就上去?
宁缈岿然不动。
萧行言语气清淡,“不来的话,衣帽间,我就按我的想法来收拾了。”
话落他转身,长腿迈步不疾不徐,颀长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宁缈的视线里。
宁缈愣了愣。
随即想起来,她把他的衣服都打入冷宫了……这小心眼该不会是想动她的衣服包包,妄图找回场子吧?
宁缈这下子坐不住了,放下杯子蹬蹬蹬跑上楼,火急火燎地冲进衣帽间,“你不许乱动我——”
男人长身挺拔,站在一团混乱的衣物堆间,将一条酒红色的长裙拎在眼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弄着裙子胸口凌乱打结的流苏。
……的衣服。
呃,好像不用他乱动,这里也不能更乱了……
“我没动你。”萧行言扫了眼她站在门口和自己之间的距离,表示自己清清白白。
宁缈:“……我是说衣服,衣服!”
萧行言哦了一声,“衣服,应该怎么收拾?”
“收拾?你?”宁缈的眼神透着怀疑。
“不是收拾我,是我来收拾。”萧行言瞥向她,“不是说过,等我回来帮你收?”
宁缈当然记得他说过这话,只是,就像爸爸说会去看她的芭蕾汇演、马术比赛、毕业典礼……却总是太忙而错过一样,她就没指望过会兑现。
“你不是说今天休息吗,就没别的事情可以做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宁缈总觉得有诈。
“休息日应该做什么?”萧行言问。
“你平时休息日都做什么?”宁缈理所当然的反问。
“我没有过休息日。”
“……”
这话若是换作任何一个别的人来说,宁缈连个白眼都懒得给——卖什么惨呢听你丫鬼扯。
但是由他,由萧行言这样轻轻淡淡平铺直叙地说出来,宁缈知道,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她想起当初补课的时候,时间都排在周末或是晚上,时常在这边结束后,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奔忙。
说起来,给她补课这件事在姚昙惜眼里,就是她在缠着萧行言,压榨占用他宝贵的时间,影响他做更重要的事情。
而宁缈付酬劳给他,更是“施舍的嘴脸”,是“仗着有几个臭钱侮辱人”。
“第一,按劳取酬天经地义,跟施舍没有半毛钱关系——”
当时宁缈漫不经心地吹着刚涂好的指甲,连个眼风也懒得施舍给姚昙惜,“第二嘛……不然你养着他,好让他心无旁骛地去做‘更重要的事’?”
这一句可不小心戳爆了姚昙惜敏感的肺管子——谁让她自己还是被宁家养着的呢?
姚昙惜流着两行委屈的清泪,收拾东西坚持要搬回自己家。
赶回来的谭女士把宁缈训斥了一顿,不知道怎么安抚住了姚昙惜,这场争执才暂时告一段落。
……
思绪从陈年旧事中抽离,宁缈侧眸睇了萧行言一眼,“这还不简单?”
“先按款式,上衣、下装、连衣裙、外衣等等这些,都有划分好不同的区域。然后再细分——”
“比如裙子要分长袖半袖泡泡袖无袖吊带斜肩一字肩抹胸,长度基本上可以分为ni、di、xi,日常休闲款和鸡尾酒裙和正式的晚宴裙都有专属的空间……”
“不同衣料材质也要分门别类,丝绸要分开放,然后是按色系分区,同色系下,再按照颜色的深浅……”
萧行言听着,不时点头。
然而直到宁缈说完,又等了半天,一直等到他非常耐心地将交缠成团的流苏一根一根,理得整整齐齐,又将那条不规则设计、形状奇怪的裙子翻来覆去的研究。
却迟迟没有把裙子挂进任何一个衣柜的行动。
宁缈:“……其实你根本没听懂吧?”
萧行言淡然的俊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秒的空白。
“我只是,对于划分的标准,略有疑问——”
他慢吞吞地扯起自己好不容易确定,是裙子仅有的半边袖子,“这条裙子,只有一条左袖,那么是该以这条袖子为判断标准,将它归为长袖,还是应该取平均值0.5,算作半袖?”
宁缈:“……”神他喵的取平均值。
后知后觉的,她终于意识到了一个世纪难题——
要怎么跟一个纯技术直男,解释清楚女人衣服的复杂讲究?
“……算了,”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宁缈果断放弃,从他手中抽走裙子扔到一边,“这些还是交给我的衣橱管理师,让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吧,过几天她就休完产假回来了,真是没她不行……”
宁缈一伸手指:“看见那边那一堆了吗?”
衣帽间的一侧,堆积着大量没拆封的礼盒礼袋。
萧行言随手拿起一个扎着银灰色丝带蝴蝶结的白盒子,打开来,是一套造型别致的瓶瓶罐罐。
盒子正中央嵌着一张巴掌大的心形卡片,浮雕镂空的纹样精致,萧行言记得在卧室的梳妆台上见过这个牌子。
心形的卡片展开,形成了两颗相连的心。他与宁缈的名字并排而列,正中写着:
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原来是结婚礼物。
萧行言扫了眼身边这一堆,猜测可能都是结婚礼物。当初婚讯传出时,很多人都挖空心思送了礼。但显然,他的太太没有兴趣一个个拆开,一直堆积着懒于问津。
毕竟收到礼物对她来说,是太过稀松平常的事情。
“什么东西啊?”宁缈凑过来瞟了眼,皱起了小脸,“天啊,这是埋了多久挖出来的古董啊?我还当这边这堆是我最近买的呢……”
她随便拿了一瓶翻看底部,“咦,保质期还挺久的嘛!我问问鸭鸭要不要。”
她忙着用手机拍照发给阮季雅,萧行言不动声色把手里的卡片收进了衣兜里。沙发上都堆得满满当当,他将扶手上搭的一摞衣服挪开,坐下继续拆起其他的盒子。
宁缈的手机震个不停,阮季雅的熊猫头表情包不断刷屏——
【哎呀使不得使不得.gif】
【谢谢金主爸爸.jpg】
【你能包养我吗我不想努力了.jpg】
【手中抓住了未来.jpg】
……
宁缈冷酷地甩给她一个:【《怎样投胎》作者:仙女喵.jpg】
她眼梢的余光里,萧行言倚坐在沙发扶手上,两条长腿随意地伸展着,专注着手上的工作。
拆出来的东西被他大致分了类,空的包装则另叠成一堆,整整齐齐,干净利落。
按劳取酬算什么,姚昙惜怎么也想不到吧,现在就算是分文不给,这男人还不是得为她干活儿?
至于他难得一个休息日,驱使他劳动人道不人道的问题……哼,是他主动请缨的,怪她咯?
宁缈悄悄打开摄像头,若无其事地偷偷对着萧行言拍了张照。
打开P图软件,裁剪了一下图片,把他的脸裁掉,只露出一抹清隽分明的下颌线。
画面中,阳光从一侧照进来,淡淡的金色光晕被撕成丝丝缕缕,洒落在男人身上,让他看起来仿佛在发光,居家的模样,透着一股岁月静好的味道。
宁缈发了个圈,配文案:
【有的人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其实连衣橱都要靠老公整理[心]】
她偶尔会发个秀恩爱的圈,毕竟结了婚了,盯着她的眼睛向来不少,她如果长时间绝口不提老公,马上就会有碎嘴八婆猜测她是不是婚姻危机了。
……再说万一有好事的人转给姚昙惜,一不小心把姚昙惜气死了呢?连吃个糖都有可能噎死人,这种好事也不是没可能发生对不对。
宁缈的圈子里最不缺富贵闲人,无论她什么时候发圈,都捧场者众。
其中有阮季雅一贯的画风私敲:
【大白天你俩就窝在衣帽间里热火朝天的搞了起来?】
【我是说整理[doge]】
其他评论都是一水的各种羡慕嫉妒的鸡汤彩虹屁:
“太幸福了吧!我又相信爱情了[心]”
“嫁给爱情的模样[玫瑰][玫瑰][玫瑰]”
“这是什么神仙老公!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
……塑料炮l友配谈个毛线的爱情。
宁缈抚了抚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抽空抬眼朝萧行言瞟了一眼。
他正在拆一个淡粉色的盒子,骨节优美的手指挑开黑色纱带绑的蝴蝶结,然后掀开了盒盖。
宁缈的目光落在盒盖上花体的「Agent Provocateur」上,心头突然有股不太妙的预感。
与此同时,萧行言看着盒子里的东西,眸光微凝。
下一秒,他扬起眉梢,长指勾着两条细细的丝带,将那团黑色的蕾丝布料拎了起来,举在眼前——
“——啊!”宁缈瞬时发出一声土拨鼠的尖叫,下意识扑了过去,“什么鬼东西!这不是我买的!!”
“哦?”萧行言站起身,仗着身高优势轻松避过她的爪子,将这件轻飘飘没多少布料,遮盖面比男人的巴掌大不了多少的“衣服”,高高拎起。
蝉翼般的薄纱透明缥缈,朵朵蔷薇刺绣精致,点缀着钻石的绑带交织,几条细得危险的吊袜带垂落……
华美精心的设计,将欲遮还掩的风情演绎到了极致。只消想象衬着婀娜曲线与凝脂雪肤,会是何等惊心动魄、令人血脉偾张的诱人风情……
宁缈也要喷血,是冤的:“真不是我买的!”
“我信。”
“……”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宁缈才不信他真的信了——狗男人脸大如盆,心里指不定脑补了什么,有多暗爽呢!
“给我!!”宁缈气得小脸通红,几乎要跳脚。
“我相信这不是太太买的,”萧行言不住地扭身闪避她伸长的爪子,“但太太又这么急着抢,”他手中那件性感爆棚的内衣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飘摇,俨然如同一根逗猫棒——
宁缈仰着小脸,眼睛睁得大大的紧盯他的手,围着他团团打着转,追逐着扑腾了半天,累得气喘吁吁,却连根吊袜带都没抓到。
萧行言气定神闲游刃有余,“那这件衣服,太太到底是想要还是不想要?”
“……我扔掉!”
“可这是礼物。”
“……哈?”
“盒子里有卡片。”
“……”
宁缈低头,果然在盒子里找到一张卡片,粉色的十分精致,上面写着恭贺新婚百年好合,来自Agent Provocateur品牌的御用主设计师。
性感内衣品牌送的结婚礼物,当然是性感内衣,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这套更是特别为宁缈设计,全手工刺绣。仔细看的话,内内的后腰处还绣着她的姓名字母缩写,N.M.。
M的尾部向上勾起,俨然如一条骄傲得高高翘起的小猫尾巴。
……也是很用心了。
萧行言用指腹抚过那条小猫尾,“确定要扔掉?万一被人捡了去……”
“……!”
绣着她名字的内衣被别人碰一下……宁缈成功的被膈应到了。
“装回去装回去,”她把盒子胡乱塞回给他,“找找找个犄角旮旯收起来……反正这辈子都不会穿的。”
萧行言扬着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始叠那件衣服。
没两块布料的东西,也不知道有毛好叠的,他还叠得那么认真,修长白皙的手在轻薄脆弱的黑色蕾丝上轻缓地划过……
宁缈移开眼神,脸颊没来由的有点热。
正好这时她的手机“叮”了一声,是宁董的秘书发消息来,告诉她宁董回来了。
宁缈昨天吩咐过秘书,要是爸爸回来了让他通知她一声。她立马一跃而起,冲到收拾过的几个衣柜前挑起了衣服。
象牙白色的真丝衬衫搭配包臀鱼尾裙,简约优雅,再化个干练的妆,换上细高跟红底鞋,气场强大,又美又飒,大杀四方的冷艳女强人范儿。
宁缈对这一身效果非常满意,特意在萧行言面前转了一圈,“怎么样?”
萧行言:“好看。”
宁缈等了几秒,意识到这两个字就是他的全部评价了,“……就这?”
萧行言微顿,“美?”
很好,索性缩减到一个字了。
这男人就只有在跟她抬杠的时候,能言善辩气死人不偿命,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给自己写了个阿基米德智能抬杠程序。想听句好话,他就惜字如金起来了。
当年就是这样,除非她成绩进步非常大,能得到一句夸奖,其他时间他都在变着花样拿新题折磨她。偏偏她为了那一句夸奖,还真的认认真真学习起来了……
往事不堪回首。
宁缈决定大度的不跟他计较,拎起包包,翩然转身就要出去。
“你去哪儿?”萧行言叫住她,眉心微微拢起。
“上班!”宁缈答得潇洒。
“……”
萧行言抬腕看了眼时间。这个点,正常的上班族再过一个多小时就该下班了。况且——
“你哪来的工作?”
……这问题怎么听着这么瞧不起人呢?
宁缈虽然从来没有正儿八经的工作过,可她名下有信托有房产,有各种投资项目,钱滚钱利生利,她的资产每一秒都在增加,工不工作也就是缺了个事业的名头而已。
连姚昙惜那个全靠谭幼仪找名人教授推荐才进了顶级艺术学院,半路出家的什么鬼画家,居然都能捧成艺术界的一颗冉冉新星,她堂堂宁大小姐,美貌与智慧并重的顶级仙女,却被人说成空虚浅薄……没天理了!
宁缈走到萧行言身前,伸出白嫩的爪子按在他的脸上,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反正呢,我去上班了,你乖乖在家里好好收拾,我回来要检查的哟~”
直到坐进车里,回想起萧行言那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宁缈还要忍不住乐出声。
从前他每次布置完习题,都要加一句“下回要检查”,风水轮流转,总算轮到她说这句话了!
下午四点十分,宁缈走进蓝海集团大厦。
没像往常一样走董事长专用的直达电梯,她走到员工电梯前,按下按钮,等待电梯下行。
面板上的数字缓缓往下跳,有人走过来,在她身后站定。
光滑干净的电梯门映照出他的样貌,四五十岁年纪,中等身材,头发用发胶抹得很光滑,眼角鱼尾纹深刻。
也将他频频低斜着视线,贼眉鼠眼朝着某个方向——或者说某个部位瞄的动作,照得一清二楚。
“——看哪儿呢死变态?”
宁缈沉下脸,猝然转过身,美眸喷火,“信不信我用鞋跟把你那对下流的眼珠子挖出来?”
“我……”
“你什么你?”她绝对没看错,这老流氓就是一直在偷瞄她的屁股!“你妈是学不会垃圾分类,才把你放出来了吗?半截身子入土的有害垃圾,还是出门火葬场直走吧!”
“这位小姐,”老男人手伸向她,“你……”
“脏手敢碰我一下试试!”
宁缈朝后退了几步,杏眸圆瞪。她这条包臀裙尽显曲线,老流氓色胆包天还敢动手——
“保安!”她扬声喊道,“把这个变态给我抓起来——”
“你的裙子后面黏了东西。”
老男人貌似无奈地说,怕她不信般又加了句,“真的。”
“……”
宁缈半信半疑,伸手在身后摸了摸。
然后在鱼尾的皱褶处,摸到了半块芒果干。
……空气突然安静。
宁缈攥紧芒果干,一时间尴尬得头皮发麻。她在路上吃了半袋零食……
保安小跑过来,正要开口,她飞速抢在他之前:“没什么散了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然后脚步哒哒飞一样逃了。
……
蓝海集团这么大,景城这么大,世界这么大,反正这老……大叔也不认识她,虽然她跑得太快忘记道歉了,但反正估计一辈子也不会再碰到了吧。
稳住,别慌,问题不大!
宁缈改乘董事长专用电梯,上了顶层。
“爸爸!”她走进宁海泽的办公室,照例先撒了会儿娇,正要提正事,被宁海泽打断。
“先等一会儿,爸爸有个会要开。”
他望向门外,笑着扬声招呼,“宗总!快请进。”
宁缈回过头,随即瞬间石化。
进来的人中等身材,发胶光滑。看着相当眼熟,毕竟,她刚刚才指着鼻子把人家臭骂了一通……
“这是我女儿缈缈。”宁海泽揽着宁缈介绍,“缈缈,这是威荣海工的宗玉山宗总。”
“……幸会。”宁缈笑容僵硬。
宗玉山似笑非笑,眼神若有似无地扫过她脚下的红底细高跟,“有这么如花似玉的千金,宁董真是好福气。”
宁缈异常乖觉地先退出去了。
在外间晃了一圈,她忍不住向秘书打探:“爸爸跟这个宗总,是要谈什么?”
“是关于海上风电场的租约。”秘书解释道,“我们集团的可再生能源业务里,有近半的风电机组在外海上,海域是从威荣转租的。之前已经谈妥,以每年一亿的价格续租十年,就差签字了。”
只是续租啊,这倒是简单。
果然会议持续的很短,宁缈不过去了下盥洗室,出来时那位宗总已经离开了。
宁缈推开董事长办公室的门,一眼瞥见宁海泽脸色不虞。
“怎么了爸爸?”她疑惑地问道。
宁海泽沉着脸冷笑。
“宗玉山坐地起价,要求租金翻倍。”
“什么?”宁缈杏眸愕然张大。“不是说谈妥了吗,怎么会突然——”
她戛然顿住。
眼神飘忽。
作者有话要说:甜甜的大肥章来啦~感谢金主仙女们订阅支持o(* ̄3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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