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十天就是八月了,虫仍在鸣叫。
仿佛还听见夜露从树叶上滴落在另一些树叶上的嘀答声。
于是,信吾蓦地听见了山音。
没有风,月光晶莹,近于满月。在夜间潮湿的冷空气的笼罩下,山丘上树林子的轮廓变得朦胧,却没有在风中摇曳。
信吾所在的走廊下面,羊齿叶也纹丝不动。
夜间,在镰仓的所谓山涧深处,有时会听见波涛声。信吾疑是海浪声,其实是山音。
它很像远处的风声,但有一种地声般深沉的底力。信吾以为是耳鸣,摇了摇头。
声音停息。
声音停息之后,信吾陷入恐惧中。莫非预示着死期将至?
信吾不寒而栗。
本想冷静地确认一下是风声?涛声?还是耳鸣?可又觉得怎么会有这些声音呢。然而,他确实听见了山音,恍如魔鬼鸣山。】
“嗯,我最喜欢的一段。”
少年顺着手指位置的方向望去,赤瞳锁定书页上的几行铅字,眉眼不自觉地微微弯起。原本就隽秀的面颊认真至极,像是挟着漫天纷飞的洁白柳絮。
稍稍侧过脸拉开与他的距离,随后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应该说是一种即视感吗……山音这个喻体不仅仅指男主角孤独痛苦、爱欲死亡、恐惧悲哀的内心世界交织……”
无意间瞥见少年聚精会神的表情,以及他一眨不眨望过来的玫瑰色眼瞳,我偏移视线垂下眼帘,继而转向别处:“更是深层地表达战后现代化进程中日趋严重的社会病,人民生存状态的非理性,情感与道德的尖锐冲突,生死观的过渡与蜕变。”
自习室里的纸页摩擦声和私语阵阵,学生三三两两凑在一处,台上的看堂老师正撑着头发呆。
赤司征十郎点点头,随后用纤长的手指翻过这一页,他上挑的眼角熠熠生辉,有红色的流光自濡湿的眼中跃过:“那关于尾形信吾的九个梦境呢?”
“看过《梦的解析》吗?”我没有直接回答,反倒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初中时期读过,是弗洛伊德的代表作。”
“嗯,他认为梦的形成并非虚构,而是梦者日常生活和心理活动的表现方式,是人的潜意识抽象与变形。《山音》里面为了展现尾形信吾复杂的潜意识设置了九个梦境,通常出现在情节关键处,分为三大类:死亡、恋情、恐惧……”
我说得口干舌燥,有些光靠嘴巴解释不清楚的地方还特意画图来表达,比如人物关系谱。
“还有什么问题吗?”
少年摇摇头,勾起的唇角弧度温柔,压根看不出这家伙之前在学校里待人待物力求完美,潜心分毫,严苛要求自己的模样。
要不是因为这货听得异常认真,我都要怀疑他在故意刁难人。
#进行了一场文学性的深刻讨论
#探索宇宙的奥秘与知识的魅力
#学习使我快乐
“对了,早上的女生,是朋友?”
“嗯,她叫张昀目,高中同学。”
“高中啊……”
我阖上《山音》递还给他,没什么特别的表情,顺便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时间:“下一节体育课?”
“是啊,有篮球赛。”赤司自然地接过书,鼻梁笔直的脸庞上,那双仿佛总是蓄满夜景的眼眸清亮通透。
“……我能装病吗?”
赤发少年眨了眨眼睛,勾起嘴角,语尾的声音流入了微笑中:“不能。”
“队长!我突然想起来前几天被人打断腿的事情!太过分了,就因为奚哥太过酷炫,这是理直气壮打人的理由吗?!”
男生湿润明亮的赤瞳微微弯起,湛满无可奈何的色彩,他定定地看着我,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
“……那什么,话说,赤司同学啊,您就不能看着我刚刚说了一大堆的份上稍微通融通融呢?我的篮球超级差哦,分分钟能反弹进自家篮筐,刚上场就砸中脸连规则都不清不楚的那种哦!”
“没关系,我教你。”
瞪着死鱼眼瘫在椅子上,我摆出失去梦想的脸,生无可恋地喊道:“……救命,这里有个人要强迫花季少女做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啊,他还让我在公共场所玩球啊喂——”
赤司征十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笑时露出的洁白牙齿映现了节能灯的光波,使他整个人看上去璀璨生辉。
“真的不能不去吗?”
“嗯。”
“真的真的不能请假吗?赤司同学?队长?会长?红发男神?小征?”
“……嗯。”
少年微怔,虽然只有一瞬,但还是被我机智地留意到了。可能是刚刚的某个字眼起了作用?
不过这家伙还真是软硬不吃啊。
我叹口气,重新趴在桌面上,懒懒散散地调整好姿势,挂着一副[啊,我已经无所谓了随便你们吧]的表情。
窗外清晰可见碧空流光、云朵竦立的天气。太阳从高旷的空中隔着云层放射出肉眼亦可直视的光环,绢丝一般断断续续的云环绕四周。
一个清爽宜人的春季。
说实话,关于研学学分的计算我是一无所知的。只知道这段时间跟着赤司混就绝对没问题,也懒得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而偏偏我的这位队长啊,他是个不服输且力求完美的人。所以对本人这种得过且过的糟糕家伙来说,简直就是灾难。
“好——累——啊——”拖长字眼,我伸直手臂趴在桌上滚来滚去,面瘫脸毫无波动。
忽然发顶被人按住,刘海被揉得炸起来,翘起数根呆毛。
“?”
见我疑惑的神情,红发少年挑眉无辜一笑:“别介意,顺手而已。”
……怎样的顺手能让你攻击范围这么广???
我抽抽嘴角,没搭理他,继续瘫在桌上发呆。
赤司征十郎端起自己的保温杯,无声地喝着水。他视线下移,将周边的谈话声隔离开外,盯着黑发少女因弯腰的动作衣服上移而露出的一小截腰肢,白白瘦瘦的。
没几秒,他挪开目光,同时,嬉闹般地踢了姑娘一脚。轻轻地一踢,也不疼,只是想引起她的注意罢了。
“赤司啊……你怎么像个小学生一样呢。”我耷拉着半月眼,抬起原本埋在胳膊肘里的脸,很是无语地望着他:“不让我请假就算了,还不能发呆吗?”
“昨天晚上的那个,前男友?”
“……”
话题转变得有点快啊我说?!
赤司放下水杯,深邃的眼瞳盯住《山音》的封面,上面的日系风格花纹纠缠不清,以绿为主色调的色泽清爽不花眼。
“算是吧……其实也只是一场有点奇怪的交易而已。”
注意到他的目光,我无奈地挠挠头,思考了一下措辞:“反正,相看两生厌,更像是宿敌这种关系,偶然遇到所以互怼了几句话。”
下课铃应声而响,恰到好处。
“快走快走,我要先去和篮球熟悉一下。”看出来少年还有未出口的话,我强行站起身转移话题,拽着他的胳膊就跑。
……
篮球场边缘长着一些树,大多是枫树。几块园石悠然点缀着周围的绿地,石旁开花的红瞿麦一副楚楚可怜的情态。草坪中央有一个墨绿色瓷凳,一看就知被晒得滚烫,顶上的青空,春云耸起明晃晃的肩。
两边半场,分别是黑色体恤和白色体恤,简称黑队白队。
我抱着篮球像模像样地拍了几下,扯了扯身上的黑衣服,调整手上的护腕,意气风发地叉腰放话:“哈哈哈,等会就打爆你们!”
“这么有信心?”距离最近的白队队员张昀目抽了抽眼角,难以置信地推出一只手。
“让赤司同学。”我淡然地说完剩下的话。
“拜托不要大喘气好不好!”
没错,今天下午的比赛,是美术学一班VS古典文学一班。而来H大研学的十人,就连体育课也会被隔开,五个小队分别编入五个班级,在这一个月期间全程跟随。
我和赤司便同古文一班一起上课,只是没想到今天打比赛的对手竟然有张昀目。
“孽缘啊孽缘。”
短发姑娘摇摇头,随手一挥,将手里的球丢给身后的男生,轻车熟路地嘱咐道:“等会我来防黑发的女生,这家伙如果上场绝对会出什么岔子。”
???
什么仇什么怨啊朋友,你就是这样胳膊肘往外拐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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