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金色星球高悬天空,带着清爽春季气息的微风吹了过来,太阳透过庭院稀稀拉拉的树冠枝叶在青石板上落了一地斑斑点点的光迹。
“啊,对了,鬼灯你看。”并拢双膝坐在鱼池边的黑发少女仰起脸看他,那张还带着一点稚气的脸上焕发的光彩让她的脸看起来像是在发光一般,“之前在地狱电视节目上的锦鲤就是这个样子的,还有没长在草上的金鱼,原来是用背鳍划水的——”
一手指着池中游得欢快的赤红鱼群,水面碧绿色的藻类无边无际地铺开,荡漾出波光粼粼的光泽。少女歪着头看黑发青年,如同黑水晶的瞳孔闪闪发亮。
“很漂亮是不是?”
“……啊啊。”
鬼灯脸颊两侧柔韧的黑色发丝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了晃,一只手仍旧按在自己身前的女生脑袋上。他看着那闪闪发亮地寻求自己认同的黑珍珠似的墨瞳,随意用眼角的余光瞥了鱼池一眼。
“确实,不过没你的眼睛好看。”他说得轻描淡写。
噗——
一口即将喷出的闷笑被须枝死死地捂在了嘴里。
他坐在地上瞄了眼那个仅仅是因为自己的话没得到认同就露出不开心表情的少女,将目光移回了某位地狱辅佐官身上。
说得如此光明正大理所当然,最强鬼神果然很可怕啊……几分钟前刚刚被暴打的橘发画家如此感慨着。
“须枝。”
“诶?”仍然坐在地面上的男生愣愣地应了一声,下意识朝着发声者望去。
“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有任何奇怪的行为。”地狱辅佐官的语气平和,那张似乎永远面无表情的脸对准他的方向停顿了几秒。
“……”
挂着瀑布汗的某人连连点头,就差右手握拳去捶心口发誓为其献出心脏了。他默默爬起来,掸了掸裤子上的灰尘,然后揉了揉自己的脸:“我先去大厅一趟,有事记得叫我。”
“哦,拜拜。”从面瘫鬼神身后探出头的姑娘还算很有良心地跟他挥手,没有因为见到监护人就忘记革命战友。那双黑亮的眼眸弯成了月牙形,脸上毫不遮掩地露出关切的情绪。
须枝突然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错觉,感动至极地吸了吸鼻子,难得看见自己的小助理这么亲昵,他也嘿嘿笑了两声。如果背后有一个毛绒绒的小尾巴的话,现在一定摇得正欢吧。
“小百里——”
咔哒。
那是鞋底以不轻力度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
“须枝。”
看起来只有现世人类二十多岁的年轻鬼神低沉的嗓音让橘发男生那张傻兮兮的笑脸瞬间僵硬。他转过身来,微微缩着肩膀,略显紧张地瞅着鬼灯的神色,视线在黑眸少女的脸与黑发青年的鞋之间来回游移。
三秒后,他小幅度地缩了一下脖子,然后拔腿就跑远了。
完全不明白发生啥事的百里姑娘:“……”
等到须枝一溜烟跑入正厅入口才开始暗暗感叹起自己的怂,他不禁眼角抽搐着捂脸,想要哀叹命运的不公。
——他只是想下意识地逗一逗小助理而已嘛,至于那么护食么。
“哟,这不是须枝吗?”从左侧传来阴恻恻的人声,那种发凉的错觉如蛇一般缠上了身体。他慢慢扭过头,甚至都能听见自己脖颈僵硬转动的咔嚓声。
只见某位前段时间刚刚举办草坪婚礼的短发女生正笑吟吟地望着他,不过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扭曲。须枝脑后瞬间挂下三排黑线,他默默后退半步:“……等,张昀目,你要干什么,你现在是有夫之妇,不要冲动!”
“正好那姑娘不在,我们要跟你好好聊聊。”女生咬牙切齿的语调清晰传来。
“我们?”橘发男生呆呆地重复了一句。
“因为还有我啊。”
他猛地扭过头,就看见另一位曾在婚礼上作为伴娘兼主持的粉发少女也笑得灿烂,圆圆的桃色眼睛睁得大大的,看起来又无辜又清纯。她抿着嘴唇,仿佛邻家的温柔小妹般,歪了歪脑袋:“不会对你做什么的,放心吧。”
……不是吧,这句话听起来就很有问题吧喂!
须枝脑后的黑线越来越多,他咽了咽口水,连忙推出一只手:“不不不,等一下,有话我们坐下好好说——”
两个女孩子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中看见加深的笑意。她们嘴角的笑容逐渐放大,一人架住橘发画家的一条胳膊,完全以一副强制性绑架的态度将其拖走了。
“不要挣扎哦。”
“……救命!”
“没人会来救你的,我已经让阿大把多余的闲杂人等赶走了。还有手冢也帮忙引开了赞助商哦,现在是我们的三人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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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完全不知道画展的另一边发生了什么,只是突然想到须枝画的那副画,马上跳起来抓着鬼灯的手就往前跑:“忘记带你参观啦,走起!”
黑发鬼神也不挣扎,仍由我拽着他,顺势就跟在后面,而且还微微弯下腰方便动作。绕过假山和小桥,在踏上廊檐下的刹那,却忽然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顿了顿脚步,我无意识捏紧了掌心中人的手指,朝着走廊另一头的人影望去。隐匿在半边黑影中的青年有着显眼又好认的银头发,他身边还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初中生模样的孩子。
“是认识的人吗?”鬼灯突然开口。
“诶?”我愣了一下,摇摇头,“不认识哦。”
穿着和服的银发青年大概是听到了对话,握拳的手紧了紧。他往前走了一步,那双赤红的眼睛暴露于光线下,然后直直射向了我旁边的地狱辅佐官。
我侧过头,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鬼灯面不改色地回望过去,视线只在他身上停留了几秒,随即挪开了。
“走吧。”黑发青年重新把目光落在前方。
“哦。”
我点点头,虽然有点不解,但还是乖乖地牵着他的手往前走去。只不过没忍住回头又看了一眼,恰好同那个银色自然卷的青年有一瞬的视线交汇,那人瞳孔似乎微微瑟缩了片刻,神情复杂。
真奇怪。
说不定又是以前认识的人吧。
这么想着,我干脆朝他礼貌性的笑了一下,接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说起来,你在现世的身份证还没办吧。”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嗯,是哦。”
“想叫什么名字?”
“唔……是这个问题吗,能随便选?那我叫胡萝卜青菜之类的名字也行?”
黑发青年的步伐未变,只是平静地扭过头看了我一眼:“确定了吗,胡萝卜青菜?”
“啊!不要真的这样喊啊!”我捂住脸,耳根都滚烫起来,“那是个假设啦!”
“我知道。”
“那就别用这么一本正经的语调开玩笑啊——”
我放下捂脸的手,有点不好意思地放轻嗓音:“是不是不能叫生前的名字?”
“理论上是这样,不过能改生日和序列号,所以对外只用说是同名就可以,只要你不觉得麻烦。”鬼灯解释道,“比如很多找上门的熟人,你得装作不知情。”
“啊啊,反正本来也不知情啊。”
我耸耸肩,认真想了一会:“那就还是原来的名字吧,听起来比较熟悉。”
“好。”他简单地应着。
正事告一段落了,我的心情好了不少。只不过在转过走廊拐角的时候由于速度过快,不小心撞上了另一边走来的人。我迈出的步子仍踏在空中,就被对面冲来的像是小炮弹的家伙撞得猛地向后仰去——
“嘭——”
身后的人习惯性地扶住我的肩膀,见怪不怪地敲了一下我的脑袋:“小心点。”
“……哦。”
我随口回答着,目光移到对面那个被力的作用撞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的小姑娘身上。她背着黄色的小兔熊书包,穿着红色外套,俨然是十几分钟前在鱼池旁边遇见的小家伙。
大概是被撞疼了,小姑娘瘪瘪嘴巴,马上就嚎啕大哭起来,捂着擦破皮的手指,看起来特别委屈。
“对不起。”我连忙蹲下身,把她扶起来,顺便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创口贴帮她贴好伤口。看见小女孩依旧是一副眼泪汪汪的样子,我想了想便咧嘴朝她笑起来,摆出一个绝对看起来又傻又蠢的表情逗她玩:“痛痛都飞走啦!”
红衣服的小姑娘愣了一下,马上破涕为笑,还伸手捏了捏我的脸:“姐姐你好好玩啊。”
……实在不太想被小孩子说是好玩。
头顶滑下一滴大汗,我默默望天冷静了几秒:“下次小心点哦,拐角的地方不要跑得太快。”
“嗯,我知道啦姐姐。”女孩点点头,视线突然偏向下方:“你的手链真好看。”
我顺着她的目光移到手腕上用黑线串起来的蓝水晶,它之前的链子有一次差点被地狱的业火烧断,所以就让鬼灯帮忙找了最结实的绳子重新串上了。
低头看着手腕上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水晶,数秒后重新抬起头,我笑了一下:“我也很喜欢它。”
“总觉得姐姐和我在哪里见过……”小姑娘鼓着脸颊陷入沉思,努力回忆起来。
“如果你不是小孩子,我就要怀疑这是个套路了。”
我忍不住吐槽了一句,伸手掸掉她背后沾上的灰尘。突然头顶被笼罩阴影,黑压压的影子伴随着脚步声到来,眼前出现了一双普通的板鞋,是那种哪里都能见到的男款。
来人慢慢走到跟前,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我仰起头,顺着他的长裤和白衬衫向上,率先映入眼帘的即是晃目的金色光点,像是小太阳寄宿在眼中。
不适应地挪开视线,然后再移回去才看见画面的全部。
青年有着一双偏金色的猫瞳,他的浅色头发被风微微吹动,柔软得倒映出日光的火花,那张清秀的脸下巴尖尖的。在目光相互碰撞的瞬间,他的瞳孔宛如经过精准校对的天秤,恰达好处地闪了一下,不平衡的两端很快又恢复常态。
他的视线不着痕迹路过我的手腕,眼睛看起来非常漂亮。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溢出的日光折射到视网膜内,映出眼前摇曳的春景,纤长的睫毛落下浅浅的影子。
“啧,还蹲在那干什么呢。”
就在我整个脑子彻底当机的时候,一个低沉且不耐烦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莫名其妙对危险的敏锐度让我果断回忆起了在地狱时因为得罪了某人而总是被整得很惨的桃源乡白泽。
某人的声线平静毫无起伏,但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出那副嫌弃又不屑一顾的模样。花费很长时间给自己做了心理辅导,我犹犹豫豫地抬起头,看见那张逆着光漆黑一片的脸。
“……”眼角不由地抽搐起来,我马上蹦起来,退了好几步回到鬼灯旁边,和那位男生拉开了距离。
“做得很好。”
一如既往保持着冷峻脸色的地狱鬼神轻描淡写地哼了一声,那点零星的愉悦之意被深深地掩埋在冷淡的语气下,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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