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你)不会管我了……真好……”
青年黯淡的眼睛被室内吸顶灯散发的白光折射出了无机质的光晕,睫毛在他眼睑上落下阴影。他摩挲着掌心内少女手腕内部纤细的皮肤,能碰到鼓动的脉搏,然后安静地数了一会。
——真好,她的脉搏加快了,因为我。
“抱歉。”红发青年又一次道歉,闭上眼睛靠在一举一动都怕伤害到他的女生身上,“接下来可能要麻烦你一段时间了,你会走掉吗?”
我看着对方柔软的眼神和全心全意依靠的表情,想到他刚才的话,心里不禁脑补出一个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可怜形象。该不会是从来没有人关心过他的生活吧……确实挺可怜的,生病了都不愿去医院。
完全不知道自己踏入了一条错误的道路,我蹲在沙发旁边天真地帮他塞好被子许诺着:“我不会走的。”
而赤司征十郎神情恍惚地又重复了一遍:“啊,你不会走。”
——他在想,都是她的错。
百里奚什么也不知道,她害怕伤害他,不顾他快要失控的躯体和沸腾的大脑,就对他再次展现了全然的信任。
暮色和加大的雨势一起到来,赤司看见少女拿起手机不知道给谁发了消息,然后又打了几个电话。他迷迷糊糊地,身体受到退烧药的影响,眼皮不自觉地即将黏在一块,映在瞳孔中的人影逐渐消失——
他用尽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生怕下一秒这个人就像五年前那样连句再见也没说就丢下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放下手机又看了一眼沙发上的人,他躺在那里,就像一个精致名贵的等身人偶。视线相撞,我愣了愣,马上重新蹲下来,担忧地望着他:“睡不着吗?”
说着,我把手掌轻轻地盖在他的眼睛上方,强迫他闭上眼睛:“都说了我不会走了。”
赤司温顺地不动,任由摆弄。感觉到他的眼睫轻轻扫过掌心,再然后就真的乖巧地闭上眼睛了。对方呼吸平缓,只是脸颊依旧滚烫,我看了一眼刚刚测的体温:38℃。
抽回手,我直接坐在沙发旁边的地毯上,听着厨房里炉子上炖着的粥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叹了口气。窗外是磅礴的大雨,合着风声不断呼啸着,空调吹出的热气慢慢在房内散开,窗户上氤氲出洁白的雾气。
茶几上是一本崭新的《白夜行》,我总觉得自己一定看过它很多遍,不然也不会熟练到能说出所有的剧情与人物。
耳边人的呼吸声悠长平静——他应该是睡着了,完美秀气的脸颊呈现出极度疲倦的影子。
而赤司征十郎也确实睡着了,并不是在依靠演技欺骗那个黑发少女。他甚至做了个梦——
【征十郎,你不能失败】
他感到恶心,为自己竟然还受到父亲的影响。梦里出现的男人高高在上,说他是第一继承人,必须要学会所有的东西,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懦弱。然后梦见母亲还在的时候,百里奚也在,她迈着小短腿到他家里来找他玩,托着下巴听他拉小提琴,站在小板凳上看母亲做料理。
后来母亲死了,再后来她也死了。
于是他的时间静止在生命中最重要两个人的离世上,心脏一次闭合一半,最终失去跳跃的气力。他从一片窒息的溺海中醒来,呼吸急促,紧张地四处张望,接着看见那姑娘就坐在旁边的地上,膝盖上瘫着一本厚厚的书。
她似乎被他吓到了,茫然地抬头看他,惺忪地睁着黑瞿瞿的眸子,是一种纱一样的温润质感。她担忧地站起身来,抚摸他的额头和脸颊,放轻声音怕惊扰他:“赤司先生?你还好吗?”
“是不是有哪里难受?要去医院吗?”语气很焦急。
随着她的动作,那本厚厚的书也坠落地面,哗啦哗啦地阖上,露出白色的封面——《白夜行》
他迟钝地看着她半晌,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的心一瞬间很空旷,为之前的梦境,为失而复得的人。却也不难过,也不愤怒,只是像什么人洞穿了他的胸口,又仿佛冷风在心口来回地攒动回响。
他如同是在思索回忆,顿了一下说:“……如果他像桐原亮司那样化作圣诞节的血红雾气的话,在看见处刑之刃时,我会不会和唐泽雪穗一样,因太阳的消逝带走灵魂,从而失去足以骗过任何人的表演欲望,追随他投身黑夜呢?”
“诶?”
少女一无所知地露出好奇与惊讶的表情,好像对此不知情,也毫无关联。可这就是她曾经写的读书笔记,他在她的书和本子上看见过,并且牢牢记在心里。
他当时想问,句子里的[他]究竟是指谁,不过后来仔细想想也知道了,大概不过就是齐木楠雄之流吧。如果她没有去世……算了,还是不要做无用的猜测,总之这次他已经抢先了,绝对不会再出现之前的情况。
他反过来抚摸着她的脸,被子一角从沙发上掉下来垂在半空,在两人之间不安地晃荡。他俯身靠近自己的爱人,低语着请求:“我做噩梦了,我想抱抱你。”
他知道自己看起来一定可恶又可怜。
那个少女一下子变得无措又为难,她下意识同他拉开距离,却又因为该死的善良靠近,像是豁出去一般,朝他张开怀抱:“……好。”
他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内敛微笑,却又在心中暗暗愤恨起卑劣的自己与毫无防备的姑娘。他死死抱住了这具温暖的躯体,努力冷却着快要沸腾的大脑,他掀起眼皮,都能想象到这家伙会脑补出什么离奇的画面。无非就是缺爱的公司老总,需要帮助的弱势群体,不能丢下他一个人之类的,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要她来拯救,连他的病都是她负责的范围之内。
多余的善良和温柔。
这种人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没有脑子,无私到了恐怖的地步。这姑娘过去自虐式的生存方法他也看得明明白白,所以对比起来,其实现在已经好了很多。
感谢有机可乘。
他闻到了她身上身体乳的柚子香气,他贴在她后背的手掌热到发烫。少女懵懵懂懂地顺势抱住他的背部,被移至腰间的手掌弄得浑身僵直,有些惊慌。
糟糕,他想吻她。
——都是她的错。
她不该……她不该对他露出笑意,不该答应魔鬼的要求,不该温柔地为他盖上被子,不该任由他进门……不该再遇见他。
他垂下手臂,等着她拉开距离后,认真地盯着她的脸:“你好像有点被我传染感冒,我想看一下你的舌根颜色。”
女生蔷薇般艳红且楚楚动人的唇瓣蠕动着,看起来就像是能经过按压产生汁液的可食用玫瑰。他伸手摸了一下她的嘴唇,语气毫无变化:“唇红的变化是疾病的标志,包括舌头。”
也许是由于他的语调太过正经了,对于这种面不改色扯谎的家伙,对面的姑娘大概也没有全信,只是将信将疑地吐出了一个小小的舌尖。
——她看上去随时要拨腿逃跑,这个小蠢货什么都会答应的吗?
他放在她唇上的手移到后脑,不动声色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然后轻轻压下来——
赤司征十郎把他无数次夜里梦回誓要得到的人抵在沙发的小角落里,外面是淅淅啦啦的雨声,他凝视着警觉的少女,忽然笑了一下。
“不要紧张,我不会做什么的。”
他安然地安抚着这个想要溜走的家伙,平静解释道:“都是成年人了,这种身体接触不算什么的。”
不出意料的,那姑娘似乎是没有完全理解为人处世的法则,一副天真又单纯的样子。听他这样说,竟然就相信了,还不好意思地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赤司意味不明地扫了一眼被他倒过来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你能想通真是太好了。”
他俯下身,轻轻吻上了那个刚刚就窥伺上的可食用玫瑰,轻轻扫过才确认过的可爱舌尖,听见她发出了轻微的像小猫一样的哼声才稍稍放出能让对方呼吸的空隙。
黑发少女的脸比他还红,心脏跳动得极快,仿若下一秒就要蹦出胸膛。漆黑的眼睛像是宝石一般透亮见底,她脸颊上蒸腾的热气透出皮肤渗出来,通过空气传递。
骤然传递到神经末梢的灼热,赤司征十郎估计这姑娘大概两性知识为零,甚至连接吻是什么也不太清楚。她的了解匮乏到了极致,也许只有最简单的[男女之间可以结婚]这样的概念。
——不知道是谁在保护她,不过帮了大忙了。
而不具备任何男女交往知识的后果就是,在遭受突然袭击的时候,她会一脸手足无措地呆在原地。
亲吻了少女嘴唇的青年松开她的腰,保持着俯身的姿势,隽秀的脸离得极近。他一本正经地低声喑哑道:“这就是普通的晚安吻而已。”
“那么,回礼呢?”
“诶?!”
少女睁大黑色的眼眸吃惊地诶了一声,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他的意思,并且皱着眉头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他。她眼底露出踌躇的神色,脸上惊讶的表情愈发明显。
总觉哪里不对。
赤司看她大概是做了很久的心情准备,好半天才犹犹豫豫地抬起头,将脸凑近,终于一咬牙对准他的脸颊就向上靠近——
在她接近的瞬间,他极快地转过脸,正好再次吻到她的嘴唇。因为过度紧张和用力,在她退开的刹那还发出了极其轻微的声音,而那意料之外的声响让少女的脸再次因不知所措而燃烧起来。
“好奇怪啊。”
他勾了一下唇角,让人恍惚的句子从少女不断张合的嘴唇中散出来,通过空气传入耳蜗。
“我感觉好像不是这样……”
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细碎的红色短发垂落下去,赤司征十郎再一次俯下身,他用力堵住了少女微微张开的粉色唇瓣,重重压了下去。
……
……
……
被红发青年设置为静音的手机此刻正亮着,界面停留在通话当中,时间显示已经长达十分多钟了,也不知道这通无人应答的电话为什么没被挂断,那头的人不知处于何种心情仍在听着——
【通话时间: 00:11:37】
【通话联系人:齐木楠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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