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二百五轻轻蹭了蹭我的胳膊,比起普通的兔子,它的眼睛混着红与紫,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脸,一动不动。
紫色的瞳孔深处倒映出我黑黢黢的眼眸,还有陌生又熟悉的脸,它往前靠了一下,窝在怀中显得很平静。
在我们一行人结束赏樱后,张昀目和桃井五月莫名其妙地就拽着两个男生走掉了,临走之前还冲我和夏目两个人挤眉弄眼的,看着很是欠抽。
我头顶滴下一滴大汗:“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喂……”
再一看,身侧的浅发青年耳根微红,视线飘忽,有些羞赧地垂着脑袋,一副小媳妇的模样:“我们把它放回竹林吧。”
“啊,也对。”我寻思了一下,“就这么带着也不好,毕竟看上去是野生的。”
走到刚才的竹林入口,把兔子放下来,看着它立在草地里目送我们远去,距离渐远,小小的身形愈发模糊。过了半晌,忽然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回头一看,却见它依旧跟着我们。
我与夏目对视一眼,面面相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本以为走到人行道上它就会回去了,结果继续紧追不舍,穿过人多的地段时还险些被人群踩到,迈着小短腿拼命蹦着,看起来傻兮兮的。
没办法,我只得重新蹲下身将它从地上抱起来,搂在怀里。
我原先给这只兔子起了个很不负责任的名字:兔二百五,现在想来总是二百五二百五地叫,影响多不好。
“那就改名吧,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风能使者二号了!”我大声宣布。
肉眼可见的,兔子脑袋上顿时滑下两排黑线。它从臂弯里探出头看我,瞪着圆溜溜的紫色眼睛,似乎是不太满意的样子。
“对不起,二号,你没有选择的权利。”
我大概笑得很贱,导致夏目都默默捂住脸不语。
因为凭白无故捡了一只兔子,所以导致我的心情持续高涨,一人一兔玩得十分开心。
从夏目的角度来看,黑发黑眸的少女将手掌中的灰团子高高举起,她轻轻地抓着兔子的小爪子,用指腹磨着耳朵尖,在看到某只兔子猛甩耳朵之后马上摸摸它的头顶。随后又开始玩起了“抛高高”,一边欢呼一边准确地接住毛茸茸的一团。
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我单手抱着兔子接了电话,发现是须枝:“你最好有个完美的理由。”
电话那头的青年哽了一下:“呃,小助理啊……”
“先说好不加班不跑腿不会帮你交钱。”我警惕道。
对面沉默了三秒:“突然有公司说要赞助我们,那边的项目总监指定要你来对接。”
“诶?谁啊?”
“不认识。”
“……要你何用?”
“总之五点半开会啊你快点过来要来不及了我挂了!”青年一溜烟说完后就立马挂断了。
留下我叉腰瞪着死鱼眼:“……”
怀里的兔子仰头对上视线,我冷笑一声,手腕一抖,随手将口袋里之前买的黑色宽发绳套在了它头上,恰好遮住眼睛,牢牢固定,怎么都甩不下来。
被套住命运之眼的灰兔子像是喝醉了酒,蹲在胳膊上茫然地原地转了好几圈,然后咣叽一头撞上了我的手臂,脑袋顶立刻出现了具现化的小星星与圆圈。
我:“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好蠢啊!”
夏目贵志:“……”这个人怎么这么幼稚???
挥别了满头黑线的夏目先生,我抱着兔子连跑带蹿地冲进了须枝的公司大楼,在一楼前台小姐姐们的迷之微笑注视下,坐上了去顶层的电梯。
须枝大概是刚刚坐车从外地出差回来的时候晕车了,我一推开会议室的大门就看见他趴在红木桌上捂着嘴脸色发青:“小助理你终于呕——”
我嫌弃地皱起脸:“还能不能保持会议室的卫生和整洁了?看见你这个样子我等会的晚饭都吃不下了。”
“没关系,你可以先吃点东西再和我一起吐。”橘色头发的青年一只手捂住嘴轻轻啜泣,“可是怎么办啊,这破地方连外卖都没有。”他一边哭一边从桌子下面掏出来一个汉堡吃。
“混蛋你这不是在吃吗!”我嘴角一抽,看着这个人一边恶心想吐一边还在往自己嘴里塞汉堡,顿时无比鄙夷:“够了如果有咖啡我一定要泼在你脸上,然后用超级贵的皮包砸你的头,怪不得到现在还是单身,古人诚不欺我,三岛由纪夫说「边吐边吃的男人最恶心」果然是对的!”
“单身怎么啦!明明大家从妈妈肚子里出来的时候都是单身,所以我也和大家一样是单身啊!”
不知道被戳中了什么点,须枝一个猛子蹦起来举着汉堡口齿不清地嚷嚷:“还有三岛由纪夫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
“你又知道三岛由纪夫的什么啊!不要擅自揣测别人的想法好吗,请尊重文学巨匠!”我现在特别想把平底锅拍在他脸上。
“究竟是谁在不尊重文学巨匠啊,话说你怎么抱着兔子来了,公司不允许烧烤。”须枝忽然正经起来。
“我烧烤你个头啊,除了吃你还知道什么啊摔——”
“咳咳……”
从会议室的另一边倏忽传来了第三者的咳嗽声,我浑身一僵,顺着发声处望去,橙发紫眸的青年顿时映入眼帘。
——也就是说刚刚那一系列丢脸的吐槽这个人全都看见了!我现在重新进来一遍还来得及吗?全都怪须枝这个蠢货!
我的脸色不太好,须枝因为晕车脸色也不太好,我们两个一起齐刷刷盯着那个青年看了数秒,然后就听见对方缓缓开口:“其实……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说着他便十分绅士地做了个请继续的手势。
——完全被当做奇怪的人了!这摆明了就是人家被吓到不知所措然后故意这么说给我们面子的啊,真是个善良的成年人我都要落泪了。
须枝抬起手随便晃晃,一脸恶心想吐的表情:“那真是太好了,我先去卫生间吐一会,小助理全都交给你了!”
我目送着他夺门而逃,这家伙不忘带上自己吃了一半的汉堡,还从我怀里抢走灰兔子拎着跑了,果然他就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点外卖吃晚饭吧!
我愤愤地挪开视线,换上平静且礼貌的微笑:“对不起,让您见笑了。”
“没关系。”橙发青年不在意地点点头,他拿起自己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收拾收拾坐到我右边的位置上,轻车熟路打开投影仪,“那就请助理小姐继续未完的工作吧。”
突然一下子接近的距离让我有点不太适应,沉默了一会,我稍微挪了挪,也打开了自己面前的电脑,同投影连接起来:“请问先生怎么称呼?”
他原本翻看资料纸页的动作猛地一顿,然后不着痕迹地抿了一下嘴唇:“浅野学秀。”
“好的,浅野先生。”我笑了笑。
接下来就是一段各自噼里啪啦敲字的时间,大概过了半小时吧,名为浅野的青年突然又开口了:“你的名字呢?”
“嗯……叫我小黑吧。”
“小黑。”他轻轻笑了一下,声音挺好听的,语气有点居高临下的意味,“之前在美术馆见过面。”
我按住无线鼠标的手顿了顿,偏过头看了一眼他的侧脸,橙色的碎发搭在额前,青年紫色的眼瞳中反射着电脑屏幕盈盈的亮光,他没有转头,语调平平:“认错人了,我把你当成那个家伙。”
“……啊。”我愣愣地应声,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他随意问道。
“我在外国读的大学,没什么名气。”
根据鬼灯给的信息表,我照本宣读,直接开始胡扯。
“知道赤司征十郎吗?”
“……见过几面。”气氛有点古怪,我斟酌半晌决定说一半留一半。
闻言,浅野学秀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有点像幸灾乐祸,又有种诡异的嘲讽感:“哈,那家伙大概疯了吧。”
我接不上话,默默把文档的页面格式调好,选择打印。打印机立即开始工作,刷刷刷吐出四张纸。
“交换联系方式吧。”他瞥一眼A4纸上满满当当的铅字,似乎只是随口一提,“以后工作方面还会有必要的交流。”
“好啊。”我没想那么多,直接把手机递给他了。
他抬眸平静地看我一眼,仿佛是在忖度什么,随即接过手机,轻而易举输入锁屏密码。我才想起来昨天刚刚设置了PIN,张嘴正准备提醒就见这人已经在添加联系人了。
青年的语气还有点嫌弃:“看样子他已经下手了啊,真油腻。”
“油,油腻?”
“没什么。”
他重新把手机丢给我,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朋友挺多,不错。”
“啊,哦,谢谢。”我一头雾水。
等到把负责的所有合约弄完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抬头一看浅野学秀还在打字,于是我挪开视线开始盯着窗外的霓虹灯发呆。
没一会突然有人戳了戳我的胳膊,那种小心翼翼的感觉没得到回应,立刻变成了粗暴的拍打,肩膀被猛砸了一下,我迅速回过神来。
房间内的场景一切都和之前毫无区别,除了那个正瞪着我的男人。他还保持着一个伸手的姿势,看起来刚才是这样抽打我的么。
我瞪着死鱼眼回望他,昂起脑袋:“明明我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浅野先生,接下来全是你的事情,所以我连发呆的权利都没有吗?”
“你呼吸的声音太吵了。”他若无其事抽回手。
“……”
我抽了抽嘴角:“那什么,我能先出去买点夜宵吗?”
“嗯?”
“夏目漱石曾经说过「人饿了就要吃」,所以我会记得给你也带的。”我许下诺言。
橙发青年看着竖起大拇指对准自己脸的黑发少女,不知为何偏偏嗓子眼挤不出一个字音。他看了我一会,随后垂下头噢了一声,默默开口:“……夏目漱石没说过这样的话。”
“……”
我顶着几滴大汗跑出了公司大门,楼下就有一家24小时超市,而且还卖咖啡和面包。我跑到最后一排抱起几包薯片,然后抬起头看见上方货架摆放的可乐罐,想了想便踮起脚去拿——
在手指即将触碰到饮料罐的瞬间同另一人的指尖相遇了,对方修长的手指停滞在半空,我惊了一下,马上侧身去看,正好撞上他居高临下的视线。
黑发青年肩上披着一件西装外套,里面的白衬衫袖口卷了几道,此时他的眼神里充斥着十分复杂的感情,深沉的几乎能吞下一切。
我终于知道这份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的了,这家伙不就是上次在小巷里遇到的打架不良么,还给了他一瓶养乐多来着。
心中暗道不妙,但面上依旧无动于衷,我抽回手,自信一笑:“先生你好,这就是命运的相遇啊。”
原以为对方应该不会搭理我,谁知道他居然挑起眉尾,面无表情的脸上倏然绽开极浅的笑意,黑眸半阖,目光安静而专注。
稍纵即逝的笑容过去后,青年的语调低沉:“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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