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一个人的眼睛真的可以发光。
他看上去有些冷漠,不爱说话,又孤僻阴沉,仿佛一盏灰扑扑的灯。然后在望向我的瞬间,却突然被拉下闸,灯丝燃出火花,整个人温柔地亮着。
“你终于——肯对我笑了吗。”
他平静的话如同一颗透入湖面的石子,溅起小小的水花,泛起无边涟漪,层层叠叠一直扩散到岸边,又撞上石坻,漾出抖动的波纹。
……这话说得就像我真对他做过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渣女吗?所以百里奚的人设就是拔吊无情的渣渣吗?!
我脸上的笑僵住了,眼角开始不着痕迹地抽搐:“能不能……别表达得这么有异议?”
粉发青年插在裤兜里的手指紧了又松,他看着远处辽阔的天空,随后慢慢移开目光,垂下眼眸。半阖的紫色瞳仁就像微风吹过水面,晃动起轻轻的涟漪,他长久地沉默,没有说话。
——齐木楠雄想,少女的发顶就俯在自己的斜下方,只要他稍稍低头,侧脸就能碰到……当然,真要这么干她就会被吓跑了。所以他只是轻轻抬起手,缓缓地,将女生垂至脸边的黑发挽到她耳后,散落的长发滑过他的手指,在昏黄的光线下划出阴影。
暧昧的动作被做的过分自然了。
像是经过千百遍的练习,没有一丝一毫的违和感。
并不知道对方正在以欣赏异性的目光不断流连于我的眉眼以及下颚柔和的弧度,但小动物般敏锐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人,这个视线,很危险。
“……齐木先生,你说点什么吧,我现在是在对你提出建议,你不说点什么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尤其是这种被和善目光注视的感觉,太糟糕了。
他动了动指尖,终于挪开视线,不再落到我身上:“抱歉。”
又道歉了。
忍不住皱眉,我发现最近认识的这些人特别喜欢自说自话,作为被蒙在鼓里的当事人,心情简直不能更复杂。
“随便你吧。”
我叹口气,伸手在上衣口袋里摸了半天,最后找出来两颗水果糖。透明的塑料纸散发着光晕,路灯打在上面,增添了几分闪闪烁烁的错觉。
摊开手心,我把两颗糖放在上面问他:
“喜欢百香果还是葡萄?”
青年先是愣了一下,而后静静地看着我:“你呢?”
“我推荐百香果味!新出的!超甜!”我还没意识到这句话代表什么意思,只是高兴地举手推荐。
“诶——是么——”
他刻意拖长了声调,嗓音依旧压得很低,原本和赤司征十郎相似的声音愣是被弄出明显的区别。
然后没等我反应过来,这个人就自然而然拿起百香果味的硬糖,撕开包装纸,塞进自己嘴里,紧接着极具侵略性地低下头,迅速向我靠近。
???
……等,等等等一下?!
我整个人都懵了,下意识一步步后退着,直到背部嘭地撞上了来自花园亭台的圆柱石壁,冰凉冰凉的触感激得人浑身一抖。
他停住逼近的脚步,一手撑在石柱上,俯身从容不迫地凑过来,如同精心计算般不轻不重压下,微微歪着脑袋,避开鼻梁相撞的角度,睫羽轻颤。
光影交织在发顶,我眯起眼睛,看见黄色的灯线落在他的粉色发丝,像镀上一层金边。
呼吸声清晰可闻,温度洒在脸上。
清香的果味顺着口腔传来,圆圆小小的硬糖被人用舌尖推过来,随后又被抢走,对方似乎乐此不疲。我靠着圆柱石壁,脑袋昏昏沉沉,睁着双眸看着他半阖的眼帘,注意到紫色的流光明明灭灭,不由想起晦暗的藤花,攀着架子欺上。
我用力推开了他。
青年湿润的口唇散发着盈盈的亮光,他似是毫不在意地用手指抹了一下,继而笑起来。
“确实很甜。”
齐木楠雄难得勾起唇角,露出愉悦的神情。
#######
名为世界的房间里挂满了胶卷。
从她离开之后,这个房间的门倒下变成了墙。
他独自一个人,和名为记忆的东西生活在这个房间里。他尝试对自己说,向前走吧,人生必须要前进的,向着某一个方向前进吧。
结果走了好久才发现,他依然在房间中。
一步都没有踏出去。
……
在她还活着的时候他并不会认为人生会是这么无法分离的。他也不知道未来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不知道人们是受到什么吸引才会活着,想把那样显眼的自己变得不再是特别的存在才活着。
但并非是因为他被赋予了能力。
无往不利与无所不能碎落满地。
他只是和什么都分不开罢了。
齐木楠雄始终不明白很多事情,但他知道有些事情没必要明白。
那孩子曾问他:“到底是靠什么维系关系的呢?有人说是荷尔蒙也有人说是欲念,我已经搞不懂了。”
她非常非常的迷惑。
于是在那时便看出女孩子的感情缺失。
他反问:“你认为是什么?”
“钱吧……一般来说。”
“那我们呢?也是因为钱吗?”
她答不出来了。
#######
“你先站在那别动。”我指着最近的路灯。
粉发青年面上流出极为简疏的笑,隐隐约约提起的唇角一直都没放下,显然是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他顺从地站过去,背靠路灯杆而立,一本正经回望过来:“好。”
“请你解释一下刚才的行为,这位先生。”
我还算冷静,又问出了这句经典台词,等等……为什么要用“又”???
……噢,想起来了,之前路上遇到云雀恭弥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
耷拉着死鱼眼,我面无表情地捂住额头,满脸“脑壳痛勿扰”的模样:“算了,你别解释了,我也不想听。”
“我不需要解释。”他冷不丁开口。
我一听就笑了,头一次见到这种清纯不做作理直气壮的家伙,男人,你引起了我的冲动。
打人的冲动。
“这么说吧。”我无可奈何推出一只手,“首先,我和你还不是太熟,据说这样的行为是只能和关系亲密的人做的,已经有人给我科普过了。”
说着说着我的语气变得谜之自豪起来:“感谢科学,感谢鬼灯。”
“……”
“其次,这位朋友,我不管你是认识百里奚也好,或者从谁那里得到了什么虚假信息也好,统统自行解决,别来找我。”
“……”
“最后,如果还有下次,我就会揍你了,是真的揍人哦,很痛的。”
我说完了,默默摆了个pose靠在墙上,感觉自己真他妈帅。
青年低头突然笑了两声,跟电视剧里的终极反派大BOSS似的,吓得我差点从墙上滑出去。他大概是笑够了,才慢吞吞直起腰,眼里依旧夹杂着显而易见的笑意,以疑似调侃的声调开口:“可是我喜欢你啊,怎么可能不接近呢。”
What!the!f*ck!
我差点就信了。
“因为你是我最喜欢的人,所以想在你面前保持小仙女的形象,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他指了指自己柔软的粉色发顶,还是忍不住地笑,“现在已经能很好地控制了,护目镜和抑制器什么的其实不需要了。”
“为了你摘掉的。”他又一遍强调。
我的头有点痛,虽然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但总有种一切都似曾相识的错觉:“那……谢谢?”
头疼。
想溜。
“我喜欢你。”
别说了。
“不想变成陌生人,不想再也见不到面,至少我认为这段孽缘可以持续个一辈子都没问题。”
他果然是……
……
我揉了揉太阳穴,沉默半晌才开口:“原来之前查监控怎么也找不到的那个放箱子的人是你啊,齐木先生。”
他没有否认。
“还看了那孩子的日记。”我捂住眼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会生气的吧。”
“……对不起。”
他说。
#######
——“到底是靠什么维系关系的呢?有人说是荷尔蒙也有人说是欲念,我已经搞不懂了。”
“你认为是什么?”
“钱吧……一般来说。”
“那我们呢?也是因为钱吗?”
“……”
“唉。我们之间的关系啊,听清楚了,是靠这里,而不是其他任何地方。”
那时候,有着玫粉色发丝的少年站在光里,他向阴影迈出脚步,同时按住了自己的心脏,然后微微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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