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嫣赶到关雎宫时,裕贵妃的生辰将将要开宴。
福昌公主本坐在朱皇后身侧,远远瞧见朱嫣打角门进来的一道影子,立即扭头打发了身旁的采芝:“去,将嫣儿接进来,问问她事情可办成了?”
采芝低身道了“是”,立即低着头,碎步朝外挪去。
未多久,采芝便笑脸盈人地回来了,偷偷摸将一件物什塞入公主袖中,以只有二人可闻的声音小声道:“事儿成了。嫣小姐与齐小公子的侍从打过了招呼,这是齐小公子拿来的荷包,权当做一会儿梅园相见的信物。”
福昌公主闻言,面有喜色,双腮飞起一片霞红。
她就知道,事儿交给朱嫣去做,一准没错。她从不会令自己失望。
朱皇后瞧见女儿面带羞色,不禁打趣道:“福昌,什么事情如此高兴?莫非是瞧见了什么有趣的?”
福昌公主抿着红唇,摇了摇头,小声道:“母后,我不过是热成这副模样罢了。”
福昌与皇后母女二人低头说着话,一副旁若无人模样。这场景落在裕贵妃眼中,自是不豫。今日是她生辰,也本当由她为主角。福昌穿得这样逾规,盖过了主人家的风头,多少叫裕贵妃打心眼儿里不高兴。
裕贵妃虽已不再青春,但依旧生的娇媚丰腴,眉眼生怜。他们齐家人都是一副白净秀丽的皮囊,齐小公子也是。此刻,齐知扬端端正正坐在席上,以箸击节,正乐悠悠地瞧着宫中的乐舞。
他确实生的秀气文静,颇有书卷之气,人又有才华,难怪福昌公主芳心暗许。
席面先后上了鸭丁焖海参、口蘑八宝豆腐、肘花钝粉等大菜,舞乐也流水似的,一曲换过一曲。眼瞧着莲花盏里的油灯越烧越短,福昌公主盘算着梅园之约的时间将到,便与朱嫣使个眼色,打算开溜。
“母后…”福昌捂着额头,忽然唉声蹙眉与朱皇后道,“我…我有些晕了头…想出去吹吹风…”
朱皇后闻言,眸中掠过一丝讶色。她正想说话,却瞧见一位宫婢急匆匆低头行来,径直朝裕贵妃走去。那宫婢俯身在裕贵妃耳畔说了些什么,贵妃那娇媚的面庞便微微一变。
朱皇后虽心有惑意,但到底惦记着自己的女儿,便道:“让采芝陪着你一道走走罢。若是晕劲儿还不散,便去太医院叫个医正给你瞧瞧。”
福昌眼底有喜色,但不敢表露,连忙作出晕头转向模样,搭着采芝的手,小心往外走。
此时,便听得裕贵妃娇声道:“陛下,臣妾的侄儿齐知扬,向来擅辞赋文墨。陛下若是不嫌弃,今晚就将他留在御前,为宫宴作诗赋词,也省得翰林院的大人们辛劳了。”
皇帝闻言,颇有兴致:“哦?贵妃的小侄儿,是齐家的知扬吧?朕确实是听过他的名气!既然今日人在这儿,那便叫你多费些文墨,将翰林的活儿都做了吧。”
齐知扬闻言,面有荣色,忙撩袍上前谢恩。
能为生辰宴做宫词诗赋,那便能在陛下面前露露脸,这可是莫大的荣幸事。
这边齐知扬谢罢了恩,外头的福昌公主却险些气歪了脸。
父皇也真是的,偏偏要留齐知扬下来作诗。这本是翰林的活儿,如今却分给了齐知扬。他倒是好,要留在裕贵妃眼皮子底下舞文弄墨的,可他与自己的梅园之约,又该怎么办?
福昌公主一恼,只顾着咬着嘴皮子在门外自己生气。却听一旁传来朱嫣嗓音:“殿下,那齐小公子怕是来不了了。”
福昌公主哼一声,埋怨上了裕贵妃:“真是坏运气!贵妃挑谁不好,非要挑齐知扬留下来作诗?”
朱嫣左右瞧了瞧,附耳到公主身旁,小声道:“也不怪贵妃娘娘。听闻贵妃娘娘的宫里头,有个小宫女儿想趁着今晚上齐小公子来关雎宫的机会靠上他呢。贵妃娘娘这不是气的?只得将小公子牢牢拘在眼前,省的自己宫里头的人犯了事儿,既丢脸面,又不好在娘家那里交代。”
福昌公主闻言,面有诧异,问道:“当真?”
朱嫣答:“是听贵妃身旁的宫女闲话说的,兴许是假的。”
福昌却笃定道:“定然是真的!齐知扬那般翩翩如玉的,哪个女儿瞧了不动心?”这会子,她已把怨气从贵妃身上转挪到那个妄图勾搭齐知扬的小宫女身上了,恨恨道,“贵妃干得好,若是让那小贱人得逞了,那可真是气坏我了!”
朱嫣笑笑,说:“只是可惜了殿下,不能赴那梅园之约了。如今出了这档子事,纵是为了殿下的名节,小公子也不可能再提起这梅园之约了。”
福昌脑袋一转,沮丧地认为朱嫣说的对。
若是齐知扬再去梅园,不小心被人撞见了,保不齐她堂堂福昌公主就会成为传言中那下贱的小宫女儿了。若是齐知扬懂事,就该装作这事儿不曾发生过。
“殿下也不必伤心。殿下美貌出众,人又体贴知意,何必紧在这一时?”朱嫣劝她。
福昌公主叹了口气,拢一拢披帛,道:“既然去不了梅园,那我们便回母后身旁去吧。”
她身后的采芝应声道:“是。”
福昌公主带着采芝进去了,朱嫣目送她的背影进去,悄悄地松了口气。
约齐知扬去梅园的这件事儿,总算是过去了。
夜风轻寒,她撩了下耳旁发丝,忽听得一道朗澈英气的男声:“嫣表妹,你怎么在这里?外头冷,小心伤风了。”
朱嫣心知是大殿下李淳来了,她眼底露出微微惊喜之意,低身行礼道:“见过大殿下。”
李淳见她面有惊喜,心底便觉得舒心。
“不在人前,何必这么客气?你我本是表兄妹,只喊我‘表哥’便是。”李淳拢着袖口,语气很是亲和,“这偌大宫里,谁不知我们是一家来的?”
这话有些太过逾越了,朱嫣腼腆笑笑,不敢接下。
“大殿下,嫣儿可不敢逾越。”
她这般略带青涩的笑,李淳也爱看。肤色莹白如月的美人儿,眼如含着千秋星波,妩中带着艳。如今她是年纪还轻,算不得颠倒众生。等长开了,定是名冠京城。
李淳越看着她,便越觉得心底痒痒的。想起母后对自己的允诺,他觉得娶到朱嫣已是十拿九稳之事,她迟早会是自己的人,语气也略略放肆了些,不再有人前的拘谨。
“嫣表妹,你也将及笄了。舅舅可曾替你相看一二?”李淳问道。
朱嫣闻言,心底有些惊诧。
两人虽是表兄妹,但张口就问这些男婚女嫁之事,未免有些唐突。
不过,越是如此,便越代表大皇子妃之位近在咫尺。
朱嫣摇摇头,低声道:“男婚女嫁之事,爹娘未曾与我提起,只说我年龄尚小。”
“那嫣表妹可有心仪之人?”李淳又迫切地追问。
朱嫣侧过了头,并不直说,只闷闷道:“大殿下,这些事儿可不能乱讲。”
她越是不肯直言,李淳就越是急迫好奇。虽朱嫣将来的分位只是个侧妃,但侧妃也得对他死心塌地的才行。
可无论李淳如何追问,朱嫣只是摇头不语。
李淳心底难受,脸上也藏不住,满眼底都是迫切色。朱嫣瞧在眼里,只在心底轻轻地笑。
这正是她想要的了。
她迟早会做大皇子妃,然后便是太子妃,最终成为皇后姑姑那样的人。她想要的,是象征至高无上的凤簪宝印,还有那独立九重宫阙的独一无二。
虽如今还在一步一步地走着,但她迟早会走到那儿的。
李络竟敢说这样的她可怜?
真真是笑话。
等她达成了那个梦,瞧瞧李络可否还敢说她可怜!
“嫣表妹,你当真有心仪之人了?是怎样的?”这边,李淳又开始追问。
朱嫣正想回答,走廊转角处忽而传来一阵轮椅的轻响。旋即,便听到李络的嗓音幽幽传来。
“这不是朱二小姐?齐家小公子送你的荷包,你还戴在身上吧?”
这清清淡淡的一句话,就叫李淳和朱嫣的面色都陡然一变。
李淳蹙眉,喃喃道:“齐…齐知扬送了荷包给你?”
朱嫣扭头,望见李络的身影,心底登时有些恨得牙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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