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嫣委屈了一个晚上, 心底还是记恨李络。到了福昌殿下跟前,难免也流露出气恼之色。福昌公主便问她“怎么一副生气的样子谁惹了你”
福昌殿下还是好哄的, 朱嫣随口道“过三日, 陛下便要为大殿下赐婚了, 我听家里来信说, 最后定下的人是我家四房的堂妹朱婵。我这个堂妹相貌虽好,但配大殿下还是有些不足, 我是在替大殿下恼呢。”
秦元君听了, 嗤笑一声, 翻个白眼儿道“人家再不行,那也是来日的大皇子侧妃;皇后娘娘都不嫌弃, 你瞎操心什么呢”
福昌公主却和她很是同仇敌忾“嫣儿, 没想到你与我是一般看法你家那个堂妹, 我是见都没见过的, 谁知道她生的几只眼睛,几个鼻子且我从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她也配得上我大皇兄”说完,便一副酸酸的样子。
朱嫣见糊弄过去了,总算松了口气。
祭天大典前家中来信, 说大皇子的两门亲事都说好了,只得陛下赐婚。等大殿下娶了罗凝霜为正妻,那整个儿通政史家只怕是都会巴着岐阳宫转, 也不知道李络还能不能应对这两日李络已开始领差事了, 万一通政史在前朝上给他添乱子, 岂不麻烦
她越这么想,眉间便越有凝重色。秦元君在旁看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这朱嫣不能嫁给大殿下,便整日里摆着一张怨妇似的脸,给谁看啊
过了好一阵子,朱嫣从福昌公主的赏瑞堂里出来,迎面便瞧见朱皇后施施然地过来了。
“见过皇后娘娘。”朱嫣连忙请安。
“嫣儿没事了吧”皇后打量着朱嫣的神情,语气柔和,“之前你面色不好,回去又一直闭门不出,本宫颇是担心。”
“嫣儿没事,不过是被秋姑姑吓到了。”朱嫣摇头,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秋姑姑的病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我觉得她有些疯疯癫癫的。”
“她没事儿。”朱皇后的语气淡下来了,“只不过本宫还是怕她的病会过给旁人,把人迁出去了,你以后不必怕她冲撞了你。”
皇后心里冷哼一声这秋荻不听话,那便没什么用处了。早点弄出去就算完事儿了。
朱嫣忙低头道“娘娘仁厚。”
她的模样极是乖顺,皇后再三打量她,也不曾瞧出什么端倪来。最终,皇后只是冷眼道“嫣儿,你可是本宫的亲侄女儿。这宫里头这样波云诡谲,本宫无论如何都会护着你,你放心。区区一个秋荻,害不了你。你明白了”
皇后说罢,眼底有半缕寒芒。
既然秋荻没有按照她的吩咐去敲打朱嫣,那就只能由她亲自来与朱嫣说了。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朱嫣一定懂。她能护她在岐阳宫周全,自然也能叫她翻身不得。一切就看这小侄女儿懂不懂事了。
她若乖巧些,那自个儿当然会为她找个好婆家。就算嫁不得李淳,那还有李淳手下的幕僚可以嫁。若是不乖巧,那朱嫣会嫁给什么玩意儿,可就不好说了。
想罢,皇后又展露出关切之色,道“你若缺什么,记得和姑母说。姑母与你血脉相同,把你当半个女儿对待。”
朱嫣闻言,流露出感激之意,忙道“谢过皇后娘娘,嫣儿没什么欠缺的。”
过了三日,就到了陛下赐婚的日子。
依照本朝惯例,但凡赐婚皇子公主,皆要到章德门的城楼上宣旨。章德紧挨着朱雀街,百姓爱凑热闹,凡有宣旨皆会涌过来一听御音。京城人都说,这京城最热闹的地方不外三处,砍头的刑场,东西的两市,余下一个便是宣旨的章德门了。
福昌公主也喜欢看这热闹的场景,尤是今日宣旨赐婚的还是她的哥哥,她自是不能错过,领着两个伴读便蹑手蹑脚地往章德门钻去了。
“我早先叫采芝向谨姑姑打听过了,只要咱们不到城楼的最高处去,母后便瞧不见咱们了。”福昌公主笑嘻嘻地,一路奔得飞快。这章德门上下三层,一道石阶曲折往上,周遭搭了一道红瓦绿柱的宫廊。福昌便打从这宫廊上飞奔而过,在石阶下头停住了,气喘吁吁道,“瞧,母后与皇兄在上头呢”
朱嫣也跑的累了,停下来歇脚,顺道抬头一张望。
章德楼的最高处修着一处殿宇,“风调雨顺”的滚金匾额悬在正中央。白玉石栏将高楼重叠围起,皇后、皇帝早到了,正顺着堇紫华盖而立。
孔雀羽扇轻摇,朱皇后心满意足地立在皇帝身旁,目光扫过一旁宣旨太监手中早先准备好的明黄御旨。因通政使罗家与右司朱家都是一品要员,这赐婚的御旨也是玉轴金蚕,品阶为下赐朝臣中最高的。
这段时日,她好似倒了大霉,诸事皆不顺得很;不仅平白冒出一个李络给她添麻烦,自家的侄女儿似乎也不大安分,更别提这后宫里的诸多妃嫔每日都在想方设法地惹事了。
今日里,总算有一桩好事要尘埃落定,叫她放了一点心下来。
她千辛万苦地给李淳挑的这两门亲事,那自然是极好的正妃罗氏,她家中与朱家一般地位,在朝野颇有权势,日后定会好好辅佐李淳;而朱家的侧室朱婵,那也是相貌姣好,颇有美名。
这朱婵自身不出众也没事儿,只要她嫁进来了,朱家便势必会继续扶持李淳。淳儿得了太子之位,她便是将来的太后。就算那李络有心争夺太子之位,可他势单力薄,又如何与朱家、罗家这两个权倾朝野的家族相抗衡
这样一想,朱皇后止不住脸上宽慰的笑意。
不过,仅仅是这两门婚事还是不够的。若想要淳儿稳坐太子之位,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朱皇后想得远,早就替李淳相起了幕僚,如今已看中了几个登科新秀。其中恰巧有几个没娶妻的,恰好能用朱家女儿笼络了。
朱嫣美名冠绝京城,哪个男子不想娶便是为了抱得美人归,料想那些个殿上新臣也会争先恐后地加入淳儿麾下。
朱皇后正这么想着,便听得前头的太监扯开了嗓子,喊了一声尖尖细细的“宣旨”。章德楼下早有百姓聚集,这种皇亲国戚赐婚嫁娶的事儿,向来是百姓最热衷的,此刻都凑了过来扣头聆听。
“天授子勖,必俟贤媛;以资内助。允归冠族。诏曰通政使罗常建之女,表质娴幽,门庭章华;美传邦国,四海咸闻,可为二皇子正妃;少詹事朱敬豫之女,温惠宅心,柔嘉维则;素恭笃于内赋,勤雅化于闺掖,可为二皇子侧妃。今仰昭圣太后慈命,虔告于天地,衷知于社稷,所司皆备礼册。钦此”
天子赐亲,皇恩浩荡,章德楼下的臣子与百姓皆扣首。可立在章德楼上的皇后,却愣住了神。
什么她的耳朵没听错吧
这圣旨上的内容,竟是将罗凝霜与朱婵都赐给二皇子李固做妃嫔
这怎么可能
朱皇后张了张口,从极度的自我怀疑中回过神来,立即满脸恼怒地向宣旨的苗公公怒斥道“苗公公,你真是老糊涂了这赐婚圣旨黑纸白字的,你也能念错这可是陛下的赐婚谕旨,出了这样大的谬误,你有几个脑袋够你掉的”
朱后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好端端的圣旨,苗公公竟然给念错了这一回,要如何与群臣百姓解释皇室天家的颜面,又要往哪里搁
且不说圣旨都能念错,陛下的脸都给丢光了;单说裕贵妃知道这事儿,恐怕也会幸灾乐祸,日后又多个理由来膈应她
朱皇后正在心底恼着裕贵妃,却听得苗公公笑眯眯道“娘娘息怒,小的确确实实是照着圣旨念的。陛下有旨,小的哪敢粗心大意对待”
朱后闻言,表情一愣“这又如何可能这两桩亲事可是本宫亲自定下的”说罢,她劈手夺过了苗公公手中的两道圣旨,目光定睛向其上落去
通政使罗常建之女,表质娴幽,门庭华章可为二皇子正妃;少詹事朱敬豫之女,温惠宅心,柔嘉维则可为二皇子侧妃。
确确实实,几个大字显得一清二楚。罗凝霜与朱婵,嫁的都是二皇子李固,而非大皇子李淳。
朱皇后睁大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起来。她颤着双手捧着圣旨,转身尖声对皇帝道“陛下这是怎么回事这两桩亲事都是臣妾与罗家、朱家商定好的,您怎可您怎可将凝霜与朱婵都许配给二皇子便是您不想听臣妾的话,那也该听听罗家与朱家的话呀陛下”
说到最后,朱皇后的脸已隐隐发青。
皇帝云淡风轻地站着,道“朕确实是与两位爱卿商量了一番,才这般决定的。罗爱卿觉得固儿资质不错,朱爱卿亦是答应了将朱家的姑娘许给固儿。既然裕贵妃与罗家、朱家都不曾有什么意见,皇后何必这么见怪”
朱皇后的面色,刷然变得惨白。
“这这又怎么可能”朱后的身子颤起来,她将谕旨丢回苗公公手里,竟然不顾凤仪,扑上了皇帝的身子,拽着皇帝的手哀求起来,“陛下,这不可能哥哥都没有与臣妾商议过此事,他怎可能会答应陛下,您不能这样您不能这样啊那是臣妾为淳儿准备的婚事,那是淳儿的婚事”
不可能这不可能哥哥怎么会答应这种事儿将朱家的女儿嫁给裕贵妃的儿子,哥哥只有疯了才会答应这事儿
皇帝见她语态哀哀,眼底不由有些厌烦,道“圣旨已下,绝无戏言。更何况,朕给淳儿也仔细挑了一门婚事,你不必担心”
朱皇后有了不好的预感,她目光震动起来,喃喃问“陛下打算打算为淳儿配哪家的女儿”
那头的苗公公已经抖开了又一张圣旨,皇帝负手,淡淡道“宜贵人有个妹子,姜家的三姑娘,不知你听说过没有她常来宫里,朕见过,觉得她蕙质兰心,生的不错,与淳儿很相配。就将她指给淳儿了。”
朱皇后闻言,脚步踉跄后退。
宜贵人的妹妹宜贵人是谁好像是宫中新来的面孔。她的父亲,是守地方的官儿
朱皇后面色悚然一白,喃喃道“不成,陛下,你不能这么对淳儿,不能这么对臣妾”
眼见得苗公公已经念了一句“奉天承运”,朱皇后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在百姓群臣的目光下,形若疯狂地推开苗公公,去夺他手里的圣旨“不准宣不准淳儿要娶的,是罗家和朱家的女儿苗公公,你给本宫滚下来”
这模样,仿佛一个市井泼妇,哪里有半分皇后的样子
一旁的皇帝皱了皱眉,道“皇后身子不好,快将她带下去,少出来丢人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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