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皇后在章德门上失仪, 形若疯癫。不消一晚上,这事儿便传遍了整个京城, 成了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之事。
皇帝嫌丢人, 只说皇后精神头不好, 需要调养一阵, 索性让裕贵妃帮着理事,令皇后自己在岐阳宫小歇。朱家与罗家都很是赞同, 直赞陛下仁善。连帝师之家都这样说, 群臣自然纷纷跟上, 恳请令国母好生养病。
不过一夜间,岐阳宫里便来了许多位太医, 奉陛下之命给朱皇后诊脉。
朱皇后麻木地靠在床边, 任由太医给她把脉, 眼神光愣愣地瞧着窗外头的芭蕉叶子。这么些天过去了, 她还是没回过神来,只觉得恍若梦境一般。
自己为淳儿说好的亲事, 怎么就落到李固的头上去了呢
这几天里,皇后也给家中写了数封信,可朱敬观对此事避而不提, 摆明了是不想与她多说,也不肯再帮她了。皇后左思右想都想不通没来由的,哥哥怎会弃淳儿而选择去扶持齐家人生的皇子除非
除非哥哥觉得自己这个皇后不中用了, 决定把赌注压到别人身上去。
这又如何可能
她可是皇后, 这偌大宫中, 除了她,根本没有其他的朱姓妃嫔。
难不成哥哥以为,她不做皇后,淳儿不做太子了,还会有其他的朱家姑娘顶上来吗这后位,岂是那么容易拿到的就算是当年的她,也是费尽心力才嫁给了陛下为正妃。朱家想要再出一个皇后,简直是难于登天
老御医捋了捋胡子,坐下来开了张药方子,长吁一口气道“皇后娘娘的病情有些重了,须得好生调养着。这副方子,每日要喝三次才行”
“本宫没有生病”朱皇后闻言,怒从心底起,狠狠地将玉枕摔在地上,指向老御医,喝道,“给本宫滚出去”
老御医哆嗦一下,连忙草草写完药方子交给了谨姑姑,躬身退了出去。
谨姑姑心疼无比,连忙给朱皇后抚背顺气,道“娘娘可别真把自己气病了,这不是会叫那些人看笑话娘娘得好好的才行”
朱皇后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冷冷道“不知道陛下使了什么法子,叫哥哥觉得本宫不重用了,竟然转而去扶持那关雎宫的废物。如今木已成舟,怕是再难扭改。淳儿恐怕当真得娶那个姜家的丫头了。”
提起此事,谨姑姑的心底就一阵轻绞。
大殿下如此出众,最后竟然得娶一个五品官的女儿为正妃,陛下显然是偏心了。可好端端的,陛下怎么会做这种事情是关雎宫人吹枕边风了,还是李络妖言惑上,蒙蔽圣心
“呵,陛下到底是没将本宫放在心上,多年夫妻,在他心底也比不过几个贱人的孩子重要。李固,李络,哪个不是狐狸精的孩子”朱皇后眯着眼,恨恨道,“哥哥也是,这么多年,本宫从没薄待过朱家可他倒好,尽在背后给本宫捅刀子”
此刻,她对哥哥朱敬观的怨恨,比对陛下的怨恨还要浓一些。
想起朱敬观,她就想起了自己的侄女儿,顿时冷笑一声“哥哥以为他能和我分开了去,另择他人扶持他可别忘了,他的女儿还拿捏在我手里。”罢了,她叮嘱谨姑姑,“去,把朱嫣叫过来让她给我跪在贤育堂外头,跪到她哭着求本宫为止”
谨姑姑心底一颤,知道皇后是在迁怒朱嫣了。被家人背叛、撕破脸皮的恼火,让皇后已不记挂着姑侄之情,只想出一口被设计、被背叛的恶气。
“是。”谨姑姑领命出去了。
很快,朱嫣便被叫到了贤育堂前。
“前几日圣上宣旨,福昌殿下却擅自跑去了章德楼,你这个做伴读的,非但不阻止,反倒还跟着殿下一起胡闹。”谨姑姑冷着眼立在石阶上,一板一眼地训着朱嫣,“娘娘说了,这是嫣小姐你的错处,罚你在这跪上一个时辰整。”
朱嫣正低头听训,闻言心底惊讶不止。
如今入了秋,这宫里的地砖冷的很。要是当真跪下去罚一个时辰,岂不是要脚麻到站不起来倒霉点的,皮都要磨开了
皇后姑姑一定是在为了大殿下、二殿下的婚事上出的岔子迁怒于自己。
谨姑姑见她迟迟不跪,催促道“还不快跪莫非嫣小姐有什么话要说福昌殿下去章德楼的事情,可是大家都瞧见的她堂堂公主,怎能在百姓面前抛头露面你也不拦着些”
朱嫣闻言,知道这次的责罚恐怕是难以逃过了,咬咬牙,双膝一折,人往地上跪落。
“好好跪着”谨姑姑挑高了嗓音,“奴婢就在这儿瞧着您,可别偷懒了娘娘如今身子乏了在休息,但您也别想着能逃过这惩戒宫里的规矩最坏不得,嫣小姐,您也该是明白的”
朱嫣嘴上说“是”,心底却烦得紧。
什么宫里的规矩八成是李淳娶不到罗凝霜与朱婵,皇后记恨上了临时改主意的父亲,才想方设法在身为女儿的她身上出气,想要报复父亲的说话不算话。
瞧姑母这阵仗,恐怕是姑母与家里都撕破脸皮了
恐怕,这段时日自己在岐阳宫里恐怕都不会好过;除了岐阳宫,她也没地儿可去。长定宫么她与李络眼下闹得那么僵,她可不会去找他。至于其余的什么关雎宫、良庆宫,那就更不可能了。
好在先前自己与皇后请辞了伴读的活儿,皇后答应了过了年就放她走。熬一熬,兴许也就过去了。
朱嫣低着头,闷声不响地跪着。地砖冷硬,寒意透过层层衣服料子浸上来,让她的双膝慢慢察觉到僵硬不适;偶尔一阵萧瑟秋风吹过,从她的衣领里灌进去,令她忍不住想打个哆嗦。偏偏谨姑姑还当真就在门口看着,让她分毫没有松懈偷懒的机会。
不知跪了多久,朱嫣只觉得自己的膝盖已经麻木了,她甚至有些觉察不到自己两条腿生在哪儿,人也有些头晕眼花。她不由问道“谨姑姑,半个时辰到了吗”
谨姑姑摇头,冷哼道“还早呢。”
贤育堂内传来一阵脚步声,皇后披着外袍转出来,施施然看了一眼朱嫣罚跪的场景,满意道“就这样给本宫跪着吧。嫣儿你身子好,料想再跪上一整个时辰,也没什么事。”
皇后说罢,心底还有些不甘只罚跪一个时辰,还真是便宜了这丫头,便宜了临阵脱逃的哥哥
皇后正这么想着,忽听见外头传来一声通传声“太后娘娘驾到”
皇后一愣“太后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太后吃斋礼佛、不管宫中事多年,向来甚少踏出宫门。今天怎么突然出现了
她正在纳闷,便瞧见手捻佛珠的老太后,搭着个大宫女儿的胳膊慢慢地跨进了宫门,铺着褶子的脸上一团和气。皇后连忙上前请安“母后怎么来了儿臣适才起身,多有不周,还请母后见谅。”
老太后拨着佛珠,笑眯眯道“皇后,你身子不好,不必来行礼了。”
朱后听到一句“身子不好”,就几欲呕血,暗暗在心底怨恨起来什么“身子不好”还不是陛下做的好事但表面上,皇后还是恭恭敬敬的“母后进来坐坐吧,儿臣的病不要紧。”
“哎,不必了。”太后摆手,笑道,“哀家不过是想来问皇后要个人去宫里帮忙,便不多打搅皇后养病了。”
“这有什么可是母后宫里头的人不如意这倒是儿臣的不周了。”朱皇后连忙道,“若是缺人差使的,便是将阿谨给过去都行。”
老太后道“又何必用得到你身旁的人哀家已看好了,你宫里头这个叫做朱嫣的姑娘,哀家甚是喜欢,想把她要过去,平日里与哀家做个伴。不知道皇后肯不肯割爱”
皇后的面色僵住了。
她看看还跪在地上的朱嫣,讪讪道“母后有所不知,嫣儿虽是儿臣的侄女,但平日里笨手笨脚的,去了母后跟前,恐怕给您添事儿”
“这倒是不必愁了。哀家年纪大了,想要个可心的姑娘陪在身旁。”太后叹气,“但几个公主都有母妃,哀家也不好横刀夺爱。倒是这丫头,在宫中也无亲无故的,想来能与哀家做个伴。皇后,你看如何呀”
朱皇后听了,一口气险些没能倒上来。
太后怎么好死不死,瞧中了朱嫣这丫头这下好了,一句孝道压上来,自己也没法把人扣着朱嫣无亲无故她就不是朱嫣的姑母了么
朱皇后强笑道“将嫣儿送去您那儿几天,那倒是无妨,只怕母后您嫌她烦了。不过,她本打算过了年就出宫回家了,恐怕陪不了您多久”
“没什么事儿”太后摆摆手,走到跪在地上的朱嫣身后,道,“丫头,起来吧”
朱嫣有些诧异地抬头,眼睛一花,艰难道“谢过太后娘娘。”
太后身旁的瓯姑姑扶着朱嫣站了起来,她跪得久了,膝盖血脉不通,险些没再跌下去,但仍旧强撑着站定了。
太后打量着朱嫣的神色,心底甚是满意。
络儿说,那柄“清冰”最后到了这朱家小姐的手上。看来,络儿的眼光不错。这朱家丫头,与她那没气性又惹人烦的皇后姑母不是一路的。
也不知道络儿与这丫头什么时候成婚,好让她这个老人家早点过上四世同堂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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